已至深夜, 可春阳节的热闹氛围依旧没有消减,人声喧闹,扶楼突然停住。
闻知今道, “怎么了?”
一盒炸得酥脆的糖糕递到了闻知今面前,扶楼眼含了一点微末的期盼,“给你吃。”
说实话, 实在是香气扑鼻,闻知今在扶楼没来时, 便已经注意到了长明街上这家卖糖糕的铺子,奈何排队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扶楼是怎么买到的。
闻知今接过了那盒糖糕, “知今没看糖糕铺子,尊主是怎么知道……”
“别人都有。”扶楼打断闻知今的话,然后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此刻目光灼灼地盯着闻知今。
闻知今不知扶楼又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的确很香,闻知今弯起眼睛吃下了一块糖糕。
扶楼紧紧盯着他,像是催促。
闻知今抬眼, 不确定的问,“尊主要吃一块吗?”
然后扶楼像是骤然得到欢喜的答案一般,动作迅速地揽住了闻知今的头,吻了上来。
怀里的东西落了一地。
闻知今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慌忙后撤,可温软的舌尖已经划过了大半个唇。
闻知今浑身一僵, 扶楼便像得到了鼓励, 舌尖沿着唇线往外舔,如品尝糖糕一样, 细细密密吻了个遍。
水光泛滥。
无数目光投射过来,含着笑意的,含着探究的。
闻知今偏头,躲过了扶楼的吻,此刻感受到无数落在特和扶楼身上的视线,脸上翻涌上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你上瘾吗?”闻知今缓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扶楼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很认真道,“本尊没有。”
只是只有在这种时候,闻知今的目光才会完完全全地落在他身上。
锦京民风开放,春阳节又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此刻不远处一对伴侣已然相拥。
扶楼又跃跃欲试。
“……”闻知今立刻转身向前走去。
“等等本尊。”扶楼弯下腰捡落了一地的礼物。
闻知今无意识舔了下唇,然后浑身一僵,走得愈加快。
可惜魔尊功力无边,捡几样东西的速度实在快得很,不一会便追上了闻知今。
“闻知今。”扶楼喊。
闻知今回头,便看见扶楼立在人群里,单手拖着一根湛蓝色的长带,长带上挂满了漂亮的新奇的凡界玩意,垂落在地。
扶楼抬起脸,是身后满天烟火都盖不住的惊艳,他朝他扬了扬手,大声道。
“闻知今!看本尊为你赢第一!”
然后扶楼一扬手,白皙指尖夹着的铜钱便穿过桥下悬挂着的铜钱眼。
发出细微的一声脆响。
然后很快被欢呼声盖过,立于高台的笑眼小厮高声宣布。
“恭喜今年春阳节第一位穿孔而过的公子!”
“事事顺遂!心想事成!”底下无数扬着笑的锦京人一起喊。
扶楼依旧注视着闻知今,此刻在人声鼎沸之中,他也笑着喊。
“闻知今!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闻知今兀的就笑了,然后又垂下眼,吃了块糖糕。
长着一对笑眼的小厮道,“今年第一位穿孔而过的公子,可上黄金台一展风姿。”
笑眼小厮一挥手,身后便由一名大汉咻的扯下红布,露出满满当当一架子兵器,排列整齐,都是佳品。
“黄金台是整个锦京最高的地方,在上施展才艺,所有锦京百姓达官显贵都能看到。”笑眼小厮道,“祝贺公子此次一举扬名。”
可扶楼此刻只想去找闻知今。
笑眼小厮顺着扶楼的目光看,心里便了然,此刻笑着道,“博心仪郎君一笑也极好。”
话音一落,扶楼便立刻有了反应,他指尖一抬,一把寒光凛冽的剑便入了手,为了衬托春阳节的节日气氛。
其上还系了一根鲜红的飘带,此刻随风飘舞。
扶楼目光沉静了几秒,将上面的飘带解了下来,换上了手里的湛蓝色长带,飘带太长,扶楼草草绕了两圈,依旧垂落在地。
上面挂满了细小的漂亮的哄人高兴的凡界玩意。
束在寒光飒飒的剑上,执在拥有一张过分漂亮的脸,气场过分凌厉的公子手上,没让人觉得幼稚可笑。
只叫人无端艳羡。
能让这样拒人千里的高傲公子,甘愿提着一把剑在黄金台上极力哄人高兴的郎君,该有何等殊荣。
扶楼舞的是斩邪。
不是清河十三宗的斩邪剑法,而是宿雪仙尊教闻知今的斩邪。
一招一式极尽简略,动作凌厉,本该是锋利杀招的斩邪,在春阳节绵软热闹的氛围之下,变得无端缠绵。
过长的飘带在执剑人强劲的腕力之下,依旧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漂亮的弧线,黄金台上,扶楼目光灼灼,眉眼没了魔尊的冷硬,此刻蕴着盈盈笑意。
过于漂亮,扶楼舞剑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遭都渐渐沉寂下去。
舞动之间,插在发丝里娇艳欲滴的花朵,一朵一朵地掉落下来,剑锋抚过,便被割成几片,纷纷扬扬地撒下来。
周围人几乎屏住呼吸,欣赏这震撼的一场剑舞。
一舞完毕。
扶楼手一抬,铿锵一声脆响,寒剑入鞘。
众人才像恍然清醒。
扶楼朝他跑来,眼睛很亮。
闻知今心尖像涌满了温水,此刻涨得他脸颊发热,随即又泛出一丝酸涩来。
然后闻知今便结结实实撞入了扶楼的怀抱,鼻尖全是沉寂的风雪味,撞得他那股莫名的酸涩感全部消失不见。
“本尊想了想。”扶楼垂头,声音闷在闻知今衣服里。
闻知今疑惑,“什么?”
“……是的,上瘾了。”扶楼语气闷闷。
闻知今彻底愣住。
他之前捂着唇,无奈质问扶楼,“你上瘾吗?”
扶楼现在说,“是的,上瘾了。”
这真是……
闻知今从没遇到过这样实诚又理直气壮的回答。
衣袖被人轻轻拽动,闻知今敛眸看去,扶楼耳尖泛红,小声道,“要亲。”
“我们不是爱侣……”
闻知今的声音被堵在唇边,剩下的话语全化作了细细的鼻音,魔尊深知自己想要的就得靠自己抢的道理,并且一以贯之。
扶楼的舔过洁白牙根,在整个口腔里扫荡。
不过片刻,便慢慢停了下来,喘/息渐重。
闻知今捏住扶楼的下巴颏,力度很重,扶楼被迫仰起头来。
“尊主不会了?”
没人教过扶楼这种事。
除了闻知今。
扶楼很诚实地看着闻知今,唇又急不可耐地贴上去,轻轻地吸。
像闻知今之前把扶楼锁在不渡天那样吸。
闻知今指尖发麻,然后握住了扶楼半个肩头,扶楼发觉他的手心滚烫,贴上他的皮肤,让扶楼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这是尊主自找的。”闻知今轻声道,细小的声音从和扶楼唇齿相接处叹出来,扶楼的唇/舌都被灼热的气息震得发麻。
然后主次颠倒,扶楼微微睁大了眼,凶猛又缠绵的攻势让人招架不住,扶楼扬着头被迫承受。
良久才分开。
闻知今伸出指尖抚了抚扶楼红肿的唇。
扶楼摁住想离开的闻知今的手,轻轻喘/息,然后抬起泛红的眼睛对他说,“你主动亲本尊了。”
“嗯。”闻知今眼睫颤了颤。
扶楼神色认真,唇上水光潋滟,“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结为爱侣了?”
闻知今垂着眸,没说话。
这情景实在是像提起裤子不认人。
扶楼攀住闻知今的肩,缓了缓软了的腰,然后站直了,松开手。
扶楼将一旁挂满了新奇玩意的湛蓝色长带递给闻知今,云淡风轻道,“给你。”
像是他从没问过闻知今,能不能结为爱侣这件事。
如果扶楼一直咄咄逼问倒好,可扶楼此刻强忍不问,像是什么都听他的,反而让闻知今莫名难过起来。
“尊主。”
扶楼低头拨弄长带上面的漂亮木雕,闻言嗯了一声。
“尊主记得答应知今什么吗?”
扶楼咻然抬头,“你愿意和本尊回去?”
“是等尊主杀了归玉之后。”闻知今敛眸道。
然后闻知今便见扶楼一脸灿然笑意,“好。”
他像是不知什么时候从一个强硬唯我独尊的魔尊,默默变成了知晓闻知今不想和他回万魔宫,闻知今就一定不会回的,不那么强硬的魔尊。
闻知今弯起眼睛问他,“尊主怎么不说要打折知今的腿,绑着知今回去了?”
扶楼绷着唇看他。
储物袋里装的那张冰冷的字条似乎都变得滚烫起来,像是在提醒扶楼,再不要说这样叫人心碎的话。
毕竟不渡天的风雪太厉了些,他一时冲动吐出来的字眼在那样的情况下,实在伤人。
扶楼没见到闻知今的时候,心里默默计较,怎么把闻知今绑回万魔宫,万般惩罚,让他再不敢离开。
可一见到春阳节上带着笑的闻知今,那些念头就荡然无存了。
还是笑着的闻知今好看。
扶楼想。
“就不说。”扶楼生硬道,像是无理也气壮。
“不说就不说。”闻知今接过那个长长的,挂满礼物的,不知费了扶楼多少心思的飘带,笑起来,“正好捡回一双腿。”
“……本尊不会真的打断你的腿的。”扶楼眼睛看向别处,有点别扭道。
“那知今多谢尊主了。”闻知今微微一笑。
扶楼撇了撇嘴,然后又莫名弯起眼睛。
“还有一些东西呢?”
扶楼咻然一僵。
他用术法收起来了。
堂堂魔尊连这点东西都抱不动,还要用术法收起来,这样的事有点丢脸。
于是扶楼只当没听见闻知今的话。
“还有些东西呢?”闻知今又笑着问。
扶楼拽着闻知今的袖子往前走,全当没听到。
闻知今一边走一边笑,“尊主,你不会收起来了吧。”
“看前面。”扶楼干巴巴转移话题道。
闻知今没说话。
扶楼回头一看,就见这厮笑得眼睛都泛起水光,“你故意戏弄本尊?”
“没有。”闻知今拍拍扶楼的肩膀,同样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尊主,看前面。”
“公子。”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厮拦下扶楼道。
扶楼掀起眼皮看他。
“我家主子有请。”那位小厮道。
“你家主子有新奇有趣的东西吗?”扶楼问。
那位小厮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回答道,“自然。”
“那走吧。”扶楼道,拉着闻知今跟在那位小厮身后。
“为什么去?”闻知今问。
“因为有意思。”扶楼看着他。
闻知今:“可要是有危险呢?”
扶楼散漫道,“反正也打不过本尊。”然后又紧紧握了一下闻知今的手,承诺道,“本尊会保护你的。”
再次听到这句话,闻知今心里早已平静无波,此刻静静垂眸,像是敷衍,“嗯。”
那块银白色的存音符还硌着手的痛感依旧还存在。
扶楼食言过。
不止一次。
闻知今抿了抿唇,跟着扶楼进了那个奢华的府邸。
紫檀木的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陆府。
闻知今眉目一松,心里便浮现出一张脸。
果不其然,清雅绿衣,浓重的书墨气息扑面而来。
陆卧云。
陆卧云显然也一愣,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闻知今。
闻知今微笑,“陆公子。”然后便转头介绍身侧的扶楼,“这位是……”
“扶楼。”扶楼眉眼间有些不耐。
“陆某还要多谢闻公子和尊主的救命之恩。”
虽然魔尊扶楼的名气极大,但凡界人对修真界了解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了解,顶多只知道腰间佩剑,身上冒着似有若无仙气的就是修士。
可陆卧云竟然刚听到扶楼的名字便认出来他的身份。
闻知今眸光变得幽深,然后便听陆卧云笑着道,“今年春阳节的铜钱眼早已改小,所以到了丑时,还未有穿眼而过的公子。听闻长明街上有位公子一次便过,还在黄金台舞了一支惊才绝艳的剑舞,故请到陆府一叙。”
“此刻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陆卧云道。
“所以请本尊来便是单单见面?”扶楼眸光平静无波,却莫名让人胆寒。
陆卧云眸光震颤,像是早已思虑良久,此刻朝扶楼一拜,是文人的最高礼仪,“陆某求尊主救一救锦京百姓!!”
扶楼皱起眉,“我们不得插手凡界事,你拜本尊,不如去拜金台仙。”
求他能目明看到凡界惨状,耳慧能听见祈愿,然后下凡拯救苍生。
修真界的修士的确不得插手凡界事,小事则无甚影响,可若是扰乱凡界气运,那便是会受天罚。
毕竟凡界人在有灵力的修士面前,不过一群蝼蚁。
“可镇国将军府早早迎了修士入府,只待靠仙人之力,推翻陛下,龙袍加身,登临帝位!”陆卧云语气急切,“他们甚至还在商议如何血洗朝廷,诛杀众多忠良九族!”
镇国将军,一品大官。
闻知今掀起眼皮,眸光锐利,“镇国将军府可是张府?”
有张玉照,张琢的张府。
陆卧云嘴唇抖了抖,然后道,“是。”
他与张府诡异难言的渊源颇深,也难怪不愿意提及。
可原著归玉会到凡界去,而镇国将军后来篡位,成了新帝,便成了归玉在凡界的金大腿。
难道归玉此刻便已经和镇国将军勾结了?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那些血肉模糊的影子重新浮现,无数个夜晚噩梦缠绕上来,像是怎么样都逃脱不了的命运。
然后闻知今便被亲了一下。
被亲的地方是过于用力而捏得发白的指尖。
扶楼完全不顾众人目光,笑着问他,“在想什么?”
闻知今敛眸,过快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是归玉。”
话音一落,闻知今便看到扶楼骤然亮起的眼睛,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闻知今听见他语气雀跃道,“本尊杀了他,你便能同本尊回万魔宫了!”
跌落谷底的心情骤然好转,如同飞升,闻知今兀的掀起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