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身处于黑暗之中,视觉会暂时失去了作用,相对而言嗅觉、听觉、触觉这些感官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安戈本来就是五感敏锐的亚人,平时就能捕捉到一些常人不易察觉的声音味道,现在失去视觉之后更甚。
他能听到安静的房间里自己与淳于湜的心跳声,两颗心脏隔着若即若离的后背和胸膛,错落有致地跳动。
也能闻到淳于湜身上淡淡的白檀香气,此时也变得浓郁厚重了起来。
它们好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将安戈团团裹住,让他的身上沾染着属于淳于湜的香气,就好像是被他标记了一样。
太安静了。安戈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滴生理泪挂在了睫毛上要掉不掉的。
他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盯着眼前的黑暗看,瞪得眼睛都酸胀流泪了,也不敢阖上眼睑太久。
人处在绝对的安静中就喜欢胡思乱想,而黑暗最容易滋生恐惧。
这两者叠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把万能钥匙,轻松地就打开了人们在心底妥善封存的恐惧。
那些被翻出来的恐惧便如跗骨之疽般附在人们的身上,来到他们的耳边,侵入他们的大脑,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他们最怕的东西。
安戈吸了吸鼻子,抱紧了怀中的蛇饼,温润如玉的鳞片在这时候很好起到了镇定心神的作用。
细长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太攀蛇光滑的鳞片,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如果此时有光的话,就可以看到平日里古灵精怪的眼睛,此时被惊惧占满了,明亮的瞳眸黯淡失焦,眼尾还带着大片的绯红,可怜巴巴的紧。
安戈狠狠咬了下嘴里的软肉,努力让胡思乱想的脑子消停下来。
但脑子它根本就不听自己的话,越是让它不要想,它想的越多不说,还跟开了全息景象一样,将当年的事情来了个回放。
安戈甚至觉得现在整个禁闭室里都弥漫着当年那间房间里的灰尘味、霉味和一些辨别不出的奇怪味道。
“淳于湜。”安戈终于忍不住安静与黑暗的双重煎熬,亲手打破了几个小时前自己拒绝了淳于湜的陪聊,说自己一点也不怕,睡一觉一天就过去了的大话。
“嗯?”懒洋洋地鼻音在安戈脑后响起,松松地搭在他腰间的手指动了下,捏了把他的腰侧算是应了他的话。
“你睡着了吗?”安戈赶忙问道。
“要睡着了,不过被你吵醒了。”淳于湜带笑的声线微哑,一听就是将睡未睡时才会有的独特嗓音。
“哦。”安戈用指腹轻轻地两下鳞片,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那你别睡了吧,我们来聊聊天呗。”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淳于湜轻笑出声。
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调侃道:“刚才我说聊天的时候,你不是说要睡觉的吗?怎么现在反过了?”
安戈脸上一热,这事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地道。人家主动要陪自己聊天解闷的时候,自己拒绝了。
等人家都快睡着了,自己又拉着人陪自己聊天。怎么看,都是自己不懂事。
可是。安戈咬着唇朝周围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某处时,像是被蜇了一样快速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眼睑。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他总觉得黑暗中蛰伏着一只可怕的野兽,会趁着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蹿出来,将他咬伤咬死后吞吃入腹。
“聊聊嘛~”安戈讪讪地笑,“这么长时间,闲着也无聊,还是聊天时间过的快一点,是不是?”
“是是是。”淳于湜拖长了尾音,华丽的声线中是让人耳红心跳的宠溺,“安安想聊什么呢?”
安戈用力搓了两下耳朵,心说这人就是犯规,好好说话不好吗?耳朵都要怀崽崽了!
“聊什么都可以,我都奉陪到底。”淳于湜隐约间能看到安戈的小动作,背靠着墙,笑得愉悦。
啊啊啊啊!犯规!安戈用力捏着自己的耳尖,心里面嗷嗷地尖叫。聊点什么,赶紧找个话题分散下注意力,要不然真遭不住啊。
安戈捏着耳朵的手一顿,说道:“淳于湜,那天诊室事故,你是一直跟到最后吗?”
怎么可能?!
淳于湜笑道:“是啊,全部处理好了,才被珀尔副监狱长派狱警送回D区的。呵呵,估计是怕我趁乱做些什么吧。”
远在自己私人公寓的珀尔打了个喷嚏,坠着他身后的燕啸忙关心道:“感冒了吗?”
珀尔摇了摇头,揉了把燕啸扎手的短毛,“一定是先生在说我坏话。”
安戈不知道淳于湜随口就扯出了成篇的瞎话,只当他说的全是真的,小脑袋重重点了一下,帮着他将剩下的发展补全。
“那个假冒护士的亚人是被狱方抓起来了对吧?狱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搞不好要审讯他,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混进来的?怎么弄到的违禁品啊?等等等等。”
淳于湜好笑着摇头,就听安戈自己接着往下说。
“其实,我更想知道是谁让他来杀我的。虽然,我已经有个人选了,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太敢肯定。”
淳于湜眼中划过抹暗芒,温声问道:“安安说说看,你觉得最可能是谁?”
隔壁的审讯其实已经到了瓶颈,倒不是说被抓住的亚人杀手嘴有多严,骨头有多硬,而是雇他的人实在太狡猾。
他们没有直接与他联系,中间至少有三个中间人,任务和报酬都是被层层传递过来的。
他到最后也只知道是洛伊斯帝国的人雇的他,目标是被关在荒芜之地的废皇太子安戈。
他们甚至允诺,杀掉安戈之后,不仅有原来的八千万星币的报酬,还会给他一个偏远星的子爵位。
手笔之大,让珀尔他们都暗自咋舌。
而黑蝎的审讯淳于湜没有直接参与,是由珀尔全权负责。事后他看过报告,最后的结论也是洛伊斯帝国。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呢?应该就是人为了吧。淳于湜必须要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全部拔出。
他绝不允许安戈在他的地盘里有任何闪失。
当然,人类再进化归根究竟也是动物,而作为雄性动物,对自己的领地都要一定的执念,淳于湜这种骨子里就强势的人更是。
这样三番五次在他的领地里伤害他的人,对于淳于湜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调训宣战的行为。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抓住这只只会捣乱的藏头藏尾的小老鼠,然后捏死他喂蛇。
淳于湜百转千回的心思,安戈通通不知,他琢磨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觉得还是我大哥要杀我。”
“你大哥?”淳于湜眉头微拧。
“对!”安戈越琢磨越觉得这种事情只有安曳那个表面柔柔弱弱跟小白花似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能做的出来。
他是怎么到荒芜之地来的?不就是被安曳给阴进来的嘛!
“一定是安曳没跑了!”安戈的话里多了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完之后人就又蔫了下去,“淳于湜,你知道洛伊斯帝国的安曳大皇子吗?”
我可真是太知道了,你那哥哥三番五次地骚扰我,还向我求过婚的。
但这些淳于湜都不会说,他微笑着摇头,“我在荒芜之地待的太久了,没有听说过。”
“哎,就是他把我陷害进这里来的。”安戈抱着太攀蛇,蔫巴巴地说:“以前的安曳不是这样的,我们小的时候虽然总打架,但是没有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而且,我都被关到这里来了,没人和他抢皇位了,他为什么还要杀死我呢?”
安戈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落得这样凄惨的地步了,安曳还要死咬着他不放。
难道真的只有他死了,安曳才会放过他吗?
“你在难过吗?”淳于湜张开双臂,将安戈带着他怀里的太攀蛇一起拢进了怀中,温声地问。
“有一点。”安戈声音闷闷的,他搂紧了怀中冷水袋一样的太攀蛇,喃喃道:“淳于湜,我其实很怕黑的。”
淳于湜眸光一顿,知道他怕人的小奶猫这是养熟了,要跟他交心了。他没有说话,双臂温柔地收紧了一些,用行动表示自己陪在他的身边。
安戈在淳于湜怀中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垂着眼睫,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蛇的鳞片,开始讲故事。
“洛伊斯帝国的皇帝风流多情,情人无数,这在全星际都是出了名的。大家明明都知道皇帝是个薄情人,但那些情人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让皇帝收心的特别的存在。”
“大概是我5岁的时候,安曳8岁的时候,皇宫中多了一个女人。她是当时皇帝最宠爱的情人,外界一度有传言说她会成为帝国的皇后。”
“皇帝的侍从官对女人毕恭毕敬,皇宫里的所有侍从有样学样,也都将女人当未来皇后看待。女人的心慢慢的慢慢的就被养大了。”
“女人开始看我和安曳不顺眼,因为我们是皇位的唯二继承人,她怕她的孩子出生之后,我们会挡了她孩子的路。于是,她开始对付我们。”
“而那一小段时间里,怕是我和安曳关系最要好的时间了。我们足够小心警惕着女人,怕她会出什么阴招。”
“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们那时还小,到底还是着了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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