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红白契【完结】>第32章 差一点

  车上没有半点声音。

  岑青的眼睛被贺隶亲手蒙住的,他的手并没有被束缚住,但贺隶说眼睛上的东西不可以自己摘掉。

  岑青想,那意思就是说,到时候会有‘人’帮他摘掉吗?

  这个‘人’是谁,也不用猜了。

  他的心情出乎预料的平静,或许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也或许是贺隶在这段短暂但对岑青来说刚刚经历了巨变和创伤的时间的陪伴与相处,他的心态也已经发生了转变。

  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贺隶言语中时常出现的矛盾,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贺隶陪伴他的真正意图在于软化他。

  但这对于岑青来说也并不重要了。

  如果他的宿命就是注定和贺家这对双生子纠缠不休,他现在不再恐惧也不会再逃避。

  可能……

  还是落进贺隶的圈套里了吧。

  这接连发生的一切,终究还是改变了岑青的心气。

  车似乎开了很久,岑青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车上除了自己之外的活人气息。

  那开车的是什么呢?

  现在又要把他送去哪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耳边又听到了‘嘀嗒嘀嗒’的水滴声。

  而这一次和之前几次不同,在这些声音之外还夹杂着一丝非常微弱而模糊的声音。

  实在是听不清楚,却让岑青无比在意。

  只是他只要一凝神想要听清楚,就感觉头特别痛,身体也僵硬沉重几分。

  反复几次之后岑青被折腾得没了脾气,索性把一切抛到脑后,在略有些微微晃动的车厢里,睡意逐渐涌现。

  是在感觉到身下猛地一震的时候岑青忽然惊醒的。

  他尚且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动静,以及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自己。

  那只手非常非常冰冷。

  岑青第一时间只能想到尸体的手。

  “青青……”

  他听到对方很甜蜜的叫他。

  这一次听得非常清楚了。

  牵住他的手一用力,岑青便只能顺着它的力道,从车内下来。

  他双脚刚刚落地站定,腰上便被揽住。

  “跟我来。”

  对方这一次对他的接触似乎力图表现得绅士一点,除了揽着他没有做多余动作,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引导着他朝前走去。

  岑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要走去哪里。

  但是在迈开脚步时,耳边的水滴声似乎骤然变大了些,那模糊不清的声音也有一瞬变大,但也只是一瞬,只能听到零星字眼,‘回’什么的。

  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刚要认真想想,腰上那只手忽然收紧。

  身旁的‘人’倾身凑近他的耳朵,“青青,专心一点。”

  岑青被带着朝前走去,周围依旧十分安静,蒙上的眼睛似乎很大程度的影响到了他的感知。

  他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此时原本很寂静的周围忽然变得窸窸窣窣起来,仿佛是瞬间多出了很多很多的人一样。

  岑青听到属于贺唳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提示着他,“我们需要完成婚书上的最后一个步骤。”

  岑青不知道最后一个步骤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完成,只听到贺唳问,“可以吗?”

  他下意识点点头。

  既然是自己要来到这里,他对即将遭遇的一切都早有了心理准备,自然不会反对。

  贺唳似乎轻笑了一声,他感觉耳朵被轻轻吻了一下,听到对方低声呢喃,“青青这么乖,我好喜欢。”

  紧接着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冰凉的指尖从他脖颈上轻轻抚过。

  他猛地战栗了一下,感觉到原本挂在脖颈上的细绳一松……

  是他的玉葫芦,被贺唳取下来了。

  不过瞬间,又听贺唳在他耳边轻声说,“现在青青在我们的婚书上写下最后一笔,我们的契约就完整了。”

  他被牵起手,还没来得及去想用什么写,就感觉指尖忽然被冰凉但柔软的所在裹住,紧接着一点刺痛,他意识到自己的指尖被咬破了。

  冰凉的舌尖似乎很是不舍的在他指尖舔舐了下,岑青却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烫。

  好在在他忍无可忍之前手指终于被吐出,他被引导着,手指向前,即将触碰到那张见也没见过不知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婚书。

  也就是在这时,耳中的水滴声猛地变得无比清晰且急促,伴随着那水滴的声音,是之前感觉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声音在大吼。

  “岑小青!快回来!别写!”

  岑青的动作整个僵住,猛烈的头痛中他忽然挣扎起来。

  原本温柔无比的引导在这一瞬变成了强烈的禁锢,他的手被捏得生疼,手指上每一根骨头都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捏碎了。

  他的耳朵里,一边是贺唳低声诱哄,一边是那个感觉无比熟悉的声音急切的呼唤。

  脑袋痛得快要炸开了。

  到底是谁?

  是谁在喊他回去?

  是回哪去?

  “青青,你要反悔吗?”

  “岑小青!快给我回来啊!”

  嘀嗒嘀嗒嘀嗒——

  一个更陌生的声音模糊传来,“你当自己是血牛吗这么放血会死的小朋友。”

  脑海中忽然轰地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

  “黄、鑫!”

  他艰难开口,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耳朵里属于黄鑫的声音猛地清晰了起来。

  他在一声又一声不停的喊岑青的名字。

  岑青忽然抬起滞涩不已的左手,一把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红绸布条。

  阴风阵阵,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不远处的婚车是纸做的,旁边围着观礼似的那些窸窸窣窣的是纸扎人,而身旁满脸阴沉戾气的是贺隶。

  这些所有东西正在像泡沫一样即将在他眼前消散。

  他看到贺隶脸上满是难过,恳求似的对他说,“别走好吗?”

  岑青心里竟然有一种感同身受般的悲伤涌上来,他差一点就要抬手去握即将消散的贺隶的手了。

  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朵里炸响:‘向着光跑,岑青!’

  岑青仿佛被猛地惊醒,一扭头,看到黑暗的前方透过来的一线光亮。

  即将相触的指尖瞬间因为岑青收回手而远离,他深深看了贺隶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向着光冲了过去。

  *

  岑青猛地睁开了眼睛。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被用力抱住。

  “醒了!你终于醒了!我他妈,我他妈……以为你死定了!!!”

  血腥气很刺鼻,眉心上有一种无比灼热的感觉。

  少年人毛刺刺的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刺得他脖颈一阵发痒。

  越过紧紧抱住自己的少年肩头,岑青对上了一双非常独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只是橙黄色一只是碧蓝色,是一双非常罕见的鸳鸯眼,此时那双眼睛正在和他对视,岑青无端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下意识就想避开这双眼。

  “柳先生?”

  他不是瞎子吗?

  不对,自己也没有真正确认过。

  但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之前的车祸是梦,还是现在才是梦?

  岑青混乱得已经根本没办法去分辨了,因为在那之前还有一个梦,他见到贺夫人,贺夫人又变成姥姥,叫他一直跑,他以为自己已经跑出来了,可是接下来依旧陷在梦里。

  那现在呢?

  现在又怎么确定不是另一个梦里?

  又或许,没有什么梦,而是他已经疯了。

  岑青的脑袋因为混乱而刺痛起来,直到面前的柳先生伸手在他额头拂了一下,他听到柳先生那令人心安的声音说道,“现在不是真的,放轻松。”

  很奇异的,岑青就这么被安抚了下来。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还在被黄鑫死死的抱着,而不仅柳先生还站在他们面前,王钊也一脸古怪的在旁边看着,还有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个浑身凶悍气的男人,一脸无语的靠着树待在不远处,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的样子一直瞪他。

  他们好像依旧还在山林里,没有跑到大路上,当然也没有上什么车,发生车祸之类的更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岑青被抱得太别扭了,尤其还被这么多不熟的人看着。

  他一边开口转移注意,一边去推黄鑫。

  原本以为黄鑫抱得那么紧会很难推开,但是没想到他一推对方就松开他了。

  好像黄鑫自己脸色也有点不自然,仿佛才意识到刚才太失态,连忙松开岑青,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耳根都在泛红。

  岑青却一下子注意到了黄鑫手腕上的伤口和血迹,瞳孔狠狠一缩,一把抓住了黄鑫想要藏在身后的手,“这是什么?”

  耳边的嘀嗒声原来是黄鑫手腕滴血的声音,清醒过来之前听到的关于放血的话语让岑青一瞬间猜到了伤口原因。

  黄鑫还想掩饰,“没,没什……”

  柳先生道,“你身上被动了手脚,先中了石揾的招,又被别人钻空子勾了魂,得亏这个小朋友八字极阳,身上还有祖辈的功德庇佑,他放了好多血才把你唤回来的,要好好感谢他哦。”

  黄鑫不住摆手,“没,没……没什么的。”

  岑青按住他手臂,“你不知道先止血吗!”

  黄鑫一下子变得‘乖巧’下来,安安静静任由岑青拉着他,左右看看似乎是要找什么给他包扎一下。

  王钊适时的递上黄鑫的包,那里面果然准备齐全,止血绷带都有。

  岑青默不作声的低着头给黄鑫包扎手腕,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黄鑫总感觉岑青的情绪似乎特别沉重,完好的右手挠了挠脑袋,说道,“其实没什么,柳先生下手很有分寸,割得不深,咳咳……”

  岑青抬头看他一眼,他立马闭嘴不敢再说了。

  真的是乖怂乖怂的,哪里还有半点先前谁劝都不听拼命放血的狠劲儿。

  柳先生颇觉有趣的‘看’着这两个少年人,像条傻乎乎的小狗努力想要引起主人更多喜欢似的,真可爱。

  可惜小狗想要的喜欢和主人对他的喜欢,并不是同一个喜欢呢。

  哎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和我说说吗?我现在脑子好乱。”

  先简单的包扎好,岑青看向黄鑫。

  真是太好了,黄鑫还活着。

  他眼眶通红,眼底都是湿润的,压根不知道这副模样落在黄鑫眼中到底多招人。

  少年初次懵懂的情愫野草般疯长,几乎要把自己给淹没。

  可是现在时机不对,黄鑫就算心里有多少冲动也只能先忍着。

  他甚至也并不完全清楚岑青在‘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感受得到他情绪的沉重和隐约的崩溃。

  他只好本能的去安抚。

  “我背着你逃跑你还记得吧?”

  岑青点了点头。

  黄鑫便说道,“但是跑着跑着我感觉你身体越来越僵硬,我很心慌,感觉不对劲,叫了你好几声你完全没有反应,我和王钊停下来一看,发现你就像是昏迷了一样,怎么都叫不醒。”

  不仅如此,最吓人的是岑青越来越僵硬的身体和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正在一点一点的死去……

  那时候黄鑫几乎要疯了,王钊也完全吓得不行。

  看岑青当时的样子,可能都撑不了几分钟,连送医院都来不及。

  更不要说他这突发的状况医院也未必能解决。

  也就是在黄鑫几乎绝望的时候,柳先生忽然出现。

  黄鑫不认得他们,还以为是贺家的追兵,差点动手,还是王钊连忙阻止,并说岑青和对方似乎认识,就是特意下山找他们才会被抓。

  之后柳先生查看了岑青的情况,说他中招了,简单说就是被迷了心窍,勾走了魂魄,如果不快点把他叫回来,他之后就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黄鑫对这些东西其实心里依旧不信,但所谓病急乱投医,在这样的情况下黄鑫还能怎么办?

  更何况眼前这个大晚上还戴墨镜的男人,说话莫名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之后就是按照柳先生说的做,“唤醒”岑青的过程。

  可以说黄鑫在这其中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他本身是有点子百邪不侵的体质那意思,上次和岑青在家门口遭遇鬼打墙那还是因为他当时被他爸揍得有点狠身体虚弱了点被趁虚而入了。

  他那时候发高烧也不纯粹是恶鬼的原因,最主要还是身上的伤导致。

  总而言之……

  “就是这样,好在总算把你叫醒了,柳先生说要是再晚一点,或者你签了那张婚书完成了阴亲最后一步,真的就叫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