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张大刺刺挂起到寝室中的画像, 寸度最终的解释是,因为是他画的。
他画的……
是他画的没错, 但他画的不好啊。
若非左右挣扎过还是决定要将自己的身份坦白给寸度,凤须玉根本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化出那张画像,再将那张画像递交给寸度。
寸度能喜欢他是很开心啦,可真的,也不必挂起来天天看吧。
天天看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这挂起来。
虽然寸度仙祖的寝室很少有人到访,但能说得上名字的, 凤须玉就能数出好几个。
而其中,他恐怕会是那个过来得最勤快的。
于是凤须玉向寸度发出了请求,“仙祖大人, 把它摘掉吧,太过黑历史了。”
寸度只是拒绝了他。
就算他瘪起了嘴巴, 还让一双漂亮的眉眼垂下成了委委屈屈的八字眉。
寸度抬手抚过他的脸颊,轻轻揩过他的唇, 这才开口道:“小玉儿说过,要让本尊做自己,本尊正在做自己。”
言外之意,寸度就是喜欢这张画像,既然凤须玉都已经送给他了,他想挂起就挂起, 喜欢挂起就挂起。
倒还真是“做自己”啊。
确实是寸度会做的事会说的话没错。
可这前头把他给捎带上,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对昨日里他说的话耿耿于怀。
不不不, 应该说惦念在心, 至少寸度当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而且付出了行动。
就是这行动, 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亏他还说寸度是恋爱脑,谈了恋爱之后只会事事依着他哄着他,这不憋坏憋得挺厉害嘛。
凤须玉一时只觉心情复杂,又侧目瞥一眼寸度身后挂起的画像,继续挣扎道:“可是仙祖大人,这画像的风格与屋子里的陈设不符,仙祖大人真的不会觉得奇怪吗?”
是事实,也是借口。
寸度转目向着身后看去,微微抬起下巴,稍眯了眯眼,似乎是在仔细观看画像与寝室的布局。
凤须玉状似不在意地瞥向寸度,祈祷着寸度赶快答应他,然后赶紧把这画像撤了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寸度看了一时,突然道:“小玉儿说得有理。”
凤须玉登时心头一喜,“那……”
一道灵力将那画像从挂处摘了下来,一路递到寸度身侧,却并没有将挂轴卷起,缓缓漂浮着。
寸度转头看回到他的身上,“所以本尊要将其挂到外面去。”
凤须玉刚才盈出的欢喜僵在了脸上,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片刻,凤须玉缓过神来,伸手指向了寝宫之外,狐疑道:“外面?”
寸度颔首,应道:“外面。”
凤须玉切实感到了惶恐,又重复道:“外面?!”
要知道,截止此时此刻,寝宫外面甚至没有一张寸度的画像。
寸度不喜欢被画,也不喜欢自己的画像被人传阅,市面上甚至都找不到一张寸度的画像。
在外面当真想一睹仙祖尊容,要么等奇迹降临,亲眼看到寸度本人,要么铤而走险,通过一些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私下里买到寸度仙祖的画像。
虽然寸度说的外面好像并没有那么外面,怎么折腾都应该是在仙宫的范围内。
但他画的丑归画的丑,丑的不是他,而是寸度啊。
这张画像一旦挂到寝宫之外去,势必会传遍大江南北,让众多没见过寸度仙祖尊容的人产生误会,还是不小的误会。
至于他这个作画人,能被一并传出去,那就是寸度仙祖最宝贝的预言蛋画技感人,若传不出去,因为画的丑而被指指点点的,仍是寸度本人啊。
他不觉得寸度会不知道有此风险,却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凤须玉蹙起了眉心,慌忙上前按住了寸度拿画的手,“仙祖大人,使不得啊。”
寸度只是看着他,说道:“何出此言?”
凤须玉支支吾吾道:“这画画的,跟仙宫整体的布局不符,不适合挂起来。”
寸度长长“哦”了一声,“不适合挂起,那本尊便将其誊录分发出去罢。”
语气淡淡,尾音却稍稍挑起。
凤须玉梗了一瞬,倒是忽然回过味来。
寸度是故意的。
虽然曾经那个因着“爱蛋如命”而忍不住在外人面前对他大肆夸赞炫耀的人设是假的,但寸度根本上一颗藏不住想要炫耀的心是真的。
而且因为他拒绝了寸度想要将两人婚契已定的事情昭告天下,故意想要从另一件事情上找补回来一点的样子。
凤须玉不由得心说一句果然。
果然还是那个寸度,果然是寸度会做出的事情。
眯了眯眼,对面的寸度却仍是好整以暇,若是此刻他不提出反对意见,若是他提出的反对意见不能说服寸度。
寸度就当真要“做自己”,将那张画像强行分发到仙宫与仙宫之外的所有人手中去了。
虽然也很想就这样随寸度开心,可一想到自己那稀烂的画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而且因着是从寸度手中直接流出去的,势必会带着他的大名,凤须玉就一阵抗拒。
啊,大名应该不至于。
毕竟涉及到他的身份问题,得知他的真名已经好些天了,寸度倒是丝毫没有走漏风声,现在也是真名与昵称轮着唤他。
所以如果当真名扬天下,恐怕会是“流明仙宫的心肝宝贝”这样的称呼,亦或简化一下,叫做“流明心肝”。
光是想想凤须玉就感到一阵牙酸,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什么土特产呢,还是让预言蛋就只是预言蛋吧,他不想要那么多戏份。
于是凤须玉急忙道:“别啊,仙祖大人,这画是我送给仙祖大人的,所以我也应该有点话语权对吧。”
寸度微挑了眉尖,示意他继续。
凤须玉也没停顿,“商量一下,别让它离开寝宫。”
寸度直勾勾看着他,突然移走了视线,状似遗憾道:“可是,本尊真的很想让大家都知道小玉儿如此喜爱本尊,就连画像都爱意满满。”
凤须玉当即插嘴道:“不需要别人知道,爱意也是满满的。”
寸度的神情微妙发生了变化,像是计划得逞般,甚至有些压不住唇角。
深吸一口气才又转目看向他道:“那,小玉儿又当如何证明?”
事已至此,凤须玉再没发现寸度弯弯绕绕了一通是想干嘛那就是他太过愚笨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是恋人了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
凤须玉撇撇嘴,踮起脚尖在寸度唇边啄了一口。
几乎与亲在脸颊并无区别。
寸度微怔片刻,眸色瞬间凛起,“为何只亲在这里?”
凤须玉的脸已是瞬间红了起来,垂下眼睛将寸度的手拉起,按在自己的心口。
掌心之下,那颗心脏正在有力地、激烈地跳动着。
凤须玉开口,声音小小的,带着略显含糊的语调道:“因为心脏会爆炸。”
空气瞬间被点燃。
寸度眸色愈暗,旋身将他咚在了门上,在那双怯生生抬起的金瞳中,一字一顿道:“正好,与本尊的心脏一起爆炸罢。”
气氛烧灼,凤须玉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去,却被门扇死死挡住了退路。
眼见着避无可避,凤须玉鼓足勇气开口道:“那画……”
寸度打断了他,应道:“答应你。”
凤须玉高兴之余,眼见寸度气息愈近,更显慌乱道:“那仙祖大人要把它收起来了吗?”
寸度抬手抚上了他的颈,“不,本尊想到个好去处。”
凤须玉眨眨眼,不等再问些什么,寸度的吻便已落了下来。
——
凤须玉最终是带着略显红肿的嘴唇看着寸度将那画像再挂了起来的。
挂在了厅中,稍稍偏向两人卧房的方向,挡住了墙面上富丽堂皇的雕塑与壁画。
如果说挂在寸度自己的寝室时,这画像是与寝室的陈设与风格不符,那么挂在这里,就完完全全是惹眼的存在了。
凤须玉咬咬唇,目光死死盯向身侧的寸度,恨不能在寸度的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
被寸度亲到腿软还挂在寸度身上缓了好一时,竟就是将画像从寝室之内转移到了更显眼的大厅,这不纯纯骗他嘛。
眼见着凤须玉的视线愈发幽怨,寸度“终于”注意到,扭头向他看来,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笑意,俯首再亲了亲他的唇。
这一次,只是触碰。
寸度的每一次亲吻都很是不同。
他本以为寸度是格外禁欲的类型,像是牵手啊亲嘴啊这种事情,都会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去进行的。
事实确实与他想象中不符,寸度似乎比他更喜欢亲吻。
寸度的气息很快远离了去,他的脸上却是迅速滚烫了起来。
他好像,也很喜欢。
寸度的声音传来,淡淡的,隐隐带着愉悦道:“小玉儿哪里不高兴?”
闻言,凤须玉回神,当即鼓起了脸颊,指了指已然挂好的画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这不还是很显眼嘛。”
寸度微一颔首,应道:“是啊,本尊无法做到将其深藏。”
凤须玉眨了眨眼,莫名觉得像是自家小孩拿了奖状回家,被家长张贴在客厅显眼处一般。
嗯?
那他岂不是成了寸度眼中的小孩角色?
但,寸度好像真的很高兴。
凤须玉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出声道:“就几天哦,过几天就摘掉。”
寸度答应了他,那双深渊似的眼眸都好似亮亮的。
凤须玉弯起了唇角,突然想起什么道:“啊,之前仙祖大人给我画的那张呢?”
寸度眼中闪过了一丝疑。
凤须玉已是露出洁白的牙齿,向寸度伸出了手,又轻勾了勾道:“我要收藏。”
在这之前,他都觉得自己只要知道有这样一幅画存在,他想要去找时可以找到便可以了。
可现在,看着寸度七拐八绕想方设法也要将自己画出的画像展示,他突然就改变了想法。
而且,寸度的画技可比他好多了,确实是有着收藏的价值。
虽然好像因为寸度已经将其发放了出去,显得不那样独一无二了。
谁知寸度放到他手上的,却并非是他印象中那张捧着花朵踏入寝宫的画像。
那是一张全新的,前日里和寸度在仙宫中踩水玩耍时的,他的画像。
水珠清冽,环伺在他的身周,映得日光,映得他的笑容。
凤须玉怔了片刻,抬眼看向了寸度,“这、在仙祖大人眼中,我居然这么好看吗?”
寸度微微避过了视线,不置可否。
但看在凤须玉眼中,已经等同于承认。
凤须玉不由得笑了笑,灵光一闪,飞快跑到挂着寸度画像的墙壁前,将手中的画像挂在了寸度隔壁,紧紧相挨。
挂好之后再后撤一步,将两张风格迥异,画技也相差甚远的画像收入了眼底。
虽然他的画看起来还是很奇怪啦,但两张画摆在一起,着实是,令人心生喜悦。
他突然就不反对寸度将画像挂起了,心爱之人赠予的礼物,确实会让人想要高调去展示。
凤须玉转身,跑回到了寸度身前,伸手拉过了寸度的手。
“仙祖大人,我们去约会吧。”
——
两人一直到傍晚才晃晃悠悠回到了寝宫。
轻声道一句晚安,轻轻烙下一个晚安吻,两双视线你侬我侬再纠缠一时,两人便各自回到了房间。
将自己收拾好躺在了床榻上,凤须玉安安稳稳闭上眼,不多时又兴冲冲再次睁开,一双金色的眼瞳仍是亮晶晶的。
虽他今日的约会不过是与寸度在仙宫中到处闲逛,但也因此,他才第一次发现,仙宫中居然有那样多的玄机。
在今天之前,他在仙宫中四处转悠也算得上是勤快,早在还没化出人身前,就已是迈着那双蛋形态或小人儿形态的小短腿四处乱跑了。
甚至也一点点的,几乎将仙宫中的每一扇门都开过,本以为已经对仙宫了解得差不多了。
却不想除却一眼便能看到的地方,还有那么多需要打开机关才能见到的东西。
很有趣。
仙宫很大,他们走得很慢,还有许多地方在等待着他们去看,凤须玉强行闭上了眼睛,开始期待之后的日子。
第二天,两人并没有离开寝宫去约会,凤须玉上午跟着寸度一起读书,下午便跑了个没影。
及至傍晚回来,竟是不知从哪儿捣鼓出一个小木雕,拿出来给寸度看。
小木雕略显粗糙,只有大致的轮廓,甚至看不出具体的内容。
寸度问道:“这是什么?”
凤须玉只神秘兮兮一笑,摇摇头不告诉寸度,将小木雕收起,又腻在寸度身边看了会书,待到天黑便跑回隔壁睡觉去了。
他们理所当然的陷入到热恋,每日里都待在一起,看书、闲逛、晒太阳。
将仙宫中处处都走遍看遍,便离开仙宫,去往仙宫坐落的峰,去往仙宫坐落的岛,来到海边,听听海浪,踩踩白沙。
也,在夕阳中欢笑,在落日下拥吻。
而后,回到仙宫,回到寝宫,回到各自的房间。
凤须玉会偶尔抽出空来,半天或是整天的跑个没影,回来之后再看向寸度,面上的笑容总是神秘兮兮,似乎是藏起了莫大的秘密。
终于,在半个多月之后,凤须玉在一个下午回到了寝宫。
寸度的房门并未关起,他便大刺刺走入了房门,带着那抹神秘兮兮的笑容走到了寸度面前。
寸度早在凤须玉走入寝宫时便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及至凤须玉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出现在房门之前,寸度起身,提步走向了他。
凤须玉只是拉着寸度又回到了桌前。
在寸度不解的视线中,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仙祖大人,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凤须玉从芥子中,拿出了一排小木雕。
小木雕一共七个,皆是一条黑色的大蛇,以及身边一颗蛋,雪白的蛋。
形状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亲近非常。
凤须玉一个个将小木雕摆出来,待将最后一个放到桌面,这才转目看向了寸度。
又向寸度指道:“仙祖大人,和我。”
葱白似的指节挨个点过了大蛇,与蛋。
凤须玉再看向了寸度,忐忑问道:“仙祖大人喜欢吗?”
他这才注意到寸度的视线好像并没有跟着他的指向看去,而是自他拿出小木雕之后,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似是微怔。
凤须玉眨眨眼,不由道:“不喜欢吗?”
寸度这才回神,急忙摇了摇头,出声道:“喜欢,本尊很喜欢。”
凤须玉忽就放下心来,再露出了笑容,喋喋不休道:“这可都是我自己雕的哦,我厉害吧。”
这些天里,他每每不在寸度身边的时候,都是去了阴寝殿,去找向了锦鲤。
这些小木雕也是锦鲤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带着他打磨出来的成果。
他手很笨,所以对比起他来,或许锦鲤更加辛苦。
凤须玉也并没有忘记锦鲤的功劳,也是将其大肆夸奖了一番,却不想寸度的眸底竟是暗了下去。
及至凤须玉眉飞色舞讲完一看,寸度的脸色都好像阴沉了起来。
不用说,这人妒心大发,吃醋了。
凤须玉脑子里那根弦嘎哒绷紧,急忙道:“所以仙祖大人不夸夸我吗?”
下一瞬,寸度脸色倏地晴明,上前一步将他揽在了怀里。
“小玉儿当真是心灵手巧,本尊还能从哪儿找到这么棒的小玉儿啊。”
窝在寸度怀里的凤须玉嘿嘿一笑,知道寸度的醋算是压了下去。
至此,凤须玉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不消片刻,浓浓的醋味再次袭来,寸度突然道:“凤须玉,与本尊结为道侣罢。”
凤须玉懵了一瞬,抬头看向了寸度。
寸度也微微颔首,对上了他的视线,“在本尊疯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