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没了西瓜, 凤须玉抓了把瓜子跑了。
寸度大抵也不是恋物癖,只是对他的状况产生了一种不解。
彻底变成人后也差不多过了快十天了, 凤须玉至今也没变回去,仍是那个高高瘦瘦,与穿书前的自己别无二致的壳子。
啊,差点忘了,瞳色发色倒是并不一样来着。
还有就是,虽然是在那一点点大的蛋形态和小人儿形态时学的,引灵入体一类的东西也仍还适用。
凤须玉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到即使不刻意去引, 也能保证有灵气缓慢在他的身体中循环了。
大抵他仍没变回去也与此有关。
怎么说都在变身前夕吃掉了那么多灵石,又像现在这样慢慢给自己补给着灵力,一时半会儿消耗不干净也正常。
而且能变成人多好啊, 走路也快,吃饭也香, 如果能一直维持着,凤须玉那是一点儿不想再变回去。
虽然好像不变回去寸度就不会再带他去魔谷裂隙的样子。
毕竟那天发烧烧得突然, 就算很快被寸度带回仙宫就好了,可若说是不难受也是假的。
凤须玉本身是很少生病的体质,变成预言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经摔经砸的,而变成人后住进了寸度给他准备的房间与床榻,也是再没受过伤。
所以那次的发烧真的很是意外。
怎么说变成人类后的身体都脆弱很多,会被撞出淤痕, 还会发烧, 寸度有所顾虑不肯带他出门也说得过去。
不过即使没有他和寸度在, 十二长老那边有了贺星天助阵, 进展也是不要太过喜人。
经过几天的仔细搜查,贺星天又是找出了几个物件, 经由十二长老那双神奇的大手一筛,当场就做出了新的法器,更是干脆用在了贺星天身上。
竟是让除过凤须玉外也尤显特殊的贺星天在一片模糊之中,隐约从魔谷裂隙结界松动的地方看到了内里。
十二长老一行可是翻出凤须玉那时画出的涂鸦与他们分析出的物种,让贺星天仔细进行了比对,得出的结果一致。
可以说是这段时间里最高的成就了。
也就是说,尽管能够使用的位置格外受限,能看到的视野格外受限,视野中看到的东西格外受限,贺星天也是勉强能够接上他的班了。
而且贺星天画技非常好,看到什么就能画出什么,给分宗的科研弟子们减少了许多画在辨别“这画的是啥”的时间。
加之贺星天也是当真看了许多书,好些在落到纸上之前,就已经让贺星天有了判断,现在已经是慢慢从认识内里的物种,发展到研究其生态了。
这也是凤须玉在仙宫中待了这么多天,寸度却没表现出任何着急倾向的原因。
唔,问他怎么还不变回去的那句应该不算。
当然,说到底这功能也只是兼具,真正的用途是曾经十二长老问向寸度,以谋求对贺星天那过低存在感进行改善的功能。
据说现今的贺星天较之以往已经有了更多的存在感,至少不会让人从意识层面就抹消了他的存在。
虽然那份存在感也没变得多高多正常就是了。
但也足够贺星天找寻到一份类似于正常的感觉,方便了平常。
贺星天对此表示很是满意,也很是开心,很快就和分宗弟子们打成了一片。
是啊,能够无所顾忌的交朋友,本就是一件开心也幸运的事啊。
凤须玉发自内心为贺星天感到高兴。
杂七杂八胡思乱想着,凤须玉已是倚到了栏杆边。
他并没有跑远,只是出了寝宫的大门,稍向一旁走了一点,靠在了隔开寝宫那长长石阶的围栏边。
拈起手中一粒瓜子放到嘴边,秀气的牙齿咔咔就是一嗑,将瓜子仁嗑到了嘴巴里。
因着火候正好,瓜子也是烘得正香。
凤须玉感慨一声,接连嗑了起来。
不同于魔谷裂隙那边分宗的热闹,仙宫中这些天来着实是有些冷清。
寸度本还说要为他的变身举办庆宴,按照寸度的预想,那一定是空前盛大,要将整个仙宫外圈也全部用上的庆宴。
也不会只邀请各个宗门派个代表,要邀请更多的人,玄云宗弟子也是要全体出动。
可那烧一发,寸度立马就把才发给周启渊说让其帮忙置办庆宴的传讯符给撤了回来,只说先延后,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办。
周启渊自是一脑袋的问号,乖乖照办的同时,也是发来了数张传讯符表示疑问。
毕竟寸度仙祖向来说一不二,周启渊着实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寸度仙祖那么快改变了主意。
寸度大发慈悲给周启渊回了信,信中却是一张凤须玉的画像,短短几句附言中,那是一个满满的炫耀意味,更是直截了当告诉周启渊,让他将画像推广出去。
要让全修仙界中,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凤须玉倒是不知道这些,不过寸度给他画像倒是没瞒着他,画就画吧,就当留个照片了。
免得自己当真哪天变回去又好久变不回来时,还能有张能够证明自己确实变成过人类的画像在,凤须玉要是想着念着自己的人形了,还能问寸度要来看看。
于是在那天傍晚,凤须玉摘了一大捧花回到寝宫时,寸度将那夕阳下的笑颜定格在了画纸上。
凤须玉也顺带着看了两眼,看得他还怪不好意思的,飞快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摘下的花插在了花瓶里。
又在房间里呆坐许久,凤须玉还是分出一些花到另一个花瓶里,敲响寸度的房门,将其塞到了寸度手里。
可就面对着他送给寸度的花,寸度居然抢他的西瓜!
可恶的家伙。
好在西瓜也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不然凤须玉真的不会就这样放弃跑出来的,怎么也得跟寸度抢上几个回合。
从这里看去,大抵能看到轮值弟子在外圈来往经过。
说来,前时的某一天里,他闲来无事跑去了仙宫外圈,正巧还撞上了一队轮值弟子。
也是在那时,凤须玉才真正了解到轮值弟子是怎么一回事。
还顺带着想起自己刚到这里时见着的轮值弟子都是男性,还有仙宫常驻人员都是男性,以及他那时接触到的狱人也都是男性。
那时,凤须玉还在心中调侃说如果仙宫里的门槛有性别,恐怕也得是公的。
当然,这种错误的认知很快就被他丢出了脑海。
轮值弟子一月一换,那个月结束,轮值弟子更换,新一批轮值弟子中,凤须玉一下子就看到了七八个女弟子,甚至就连那天撞见的轮值弟子中,都有两个女性弟子。
凤须玉再一次想起了寸度。
自从那是说了“过去”,他二人间也就当真算是过去了。
甚至因着变为人身后不再住在寸度的寝室,凤须玉每日里见到寸度的次数与时间也是直线下降。
只偶尔像是今天那样,寸度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西瓜给他,他就坐到寸度边上,一边吃,一边聊两句。
或许他二人能够过去,也得益于此。
如今的凤须玉都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回想那件事了。
想到这里,凤须玉面上登时变得奇怪了起来,拼命压抑着些什么的样子。
好吧,看来也并非是毫无心理负担。
这倒并非重点,只是真正令凤须玉想到寸度的,也正是关于性别的问题。
他从那本书中回忆些什么的时候,通常都是以“主角受计商”作为开头。
没错,那本书明显就是一本耽美文。
而作者们通常在写一本耽美文时,那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耽美世界,主角、主角团、甚至配角团,大家往往都是弯的。
凤须玉便是在思考着寸度的属性。
若是按照设定来说,寸度应该是男女不近。
可也按照套路来说,寸度也算是配角团的一员,虽书中没有在结局时强行给其配对,大抵也应该是个弯的。
不过起初对仙宫中的性别偏重有着明显错误认知的时候,他还想过寸度到底是因为性取向为女才没有留一个女性在仙宫,还是因为性取向不为女才只在仙宫中留下了男性。
这些混乱的想法当然是随着错误认知被舍弃时一并被舍弃了去,没了那好些因素的干扰,凤须玉也在试图发现寸度的癖好。
妄自揣度别人的性取向以及癖好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凤须玉息息相关。
他现在愈发觉得,故事线是可以发生变动的。
尤其是配角们甚至炮灰们的行动,在没有与主角团的行动范围产生关联的话,甚至根本不会影响到主要剧情。
寸度有没有伴侣这件事,便就属于是上述的范畴。
如果寸度能够像是书中那样孤寡到最后的话,那最好不过,可若是因为他的出现,他对故事线的轻微扰动,使得寸度看上谁了呢?
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另一个主人来到仙宫与寸度一起生活的话,他该怎么办?
就算凤须玉变回到挂件模式,横亘在人小情侣间被立着人设的寸度偏爱着,就算寸度乐意,恐怕人对象也不乐意啊。
当当当当~
这个时候,就是凤须玉乱七八糟一通想的来源了。
如果能够提前发现寸度的性取向或者特殊癖好,凤须玉就能够有所准备,至少不会觉得那样的一天来得太过突然。
虽然可以说是未雨绸缪吧,可这样的想法总归突兀,甚至可以说是未免想得太过深远了些。
但怎么说呢?
凤须玉在寸度身上看到了感情的存在。
纯情、羞涩、喜悦、欣慰、不满、嫌厌、气愤,等等等等。
那么,有这么多感情的存在,为什么就能确定没有一份名为喜欢、名为爱的感情存在呢?
凤须玉也是在那天之后,才更多的开始关注到这一点的。
按了按又一次乱动起来的心脏,凤须玉停下了过多的想法。
可烦躁感已经升起,并不是那么简单轻易便可以压制下去的。
凤须玉嘴巴里嗑瓜子的速度陡然加快,一双视线到处乱扫,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目光所及,轮值弟子已然走远,鸟雀妖兽也各自躲避着愈显火热的太阳,让他的视线里空荡荡只剩金碧辉煌的宫殿与屋舍,不见一点儿活气。
最后一颗瓜子皮落到手中,凤须玉努力使出灵力将瓜子壳全部烧了个干净。
余灰丢入围栏下的土地,权当做给植物们施肥,凤须玉拍拍手,转身走向了寝宫之后的阴寝殿。
不管仙宫多么冷清,阴寝殿总归是不会失去那份“热闹”。
走到寝宫之后,从围栏处跳入到矮下去高高一截的地面,晴朗也燥热的阳光倏地就被阴云遮挡了去,带来丝丝的凉意。
再向前行上一段略显弯弯曲曲的小路,就来到了阴寝殿的大门处,书写着“阴寝殿”三字古语的牌匾竖立在拱门旁侧,也仍是阴森森的氛围。
凤须玉熟门熟路,一点儿没去在意那些熟悉的阴沉,直直走入了殿内。
时至今日,凤须玉仍没再去找过画匠。
虽然偶尔经过看着画匠感觉画匠孤零零一个也惨兮兮的,可孤零零简直就是狱人们的常态。
鉴于画匠曾经试图向他伸出利爪,以及一点儿没有悔改的意向,凤须玉这一次也还是打消了前往的想法。
毕竟凤须玉变成人后的身体反而变得更加脆弱,他也没法保证说画匠会不会再向他冲来一次。
凤须玉找向了锦鲤。
坐到小潭边,凤须玉探手没入了水面,轻轻一搅,便就晃起千层的涟漪。
锦鲤所在的小潭着实不大,直径恐怕都不到三米。
如今变成人的凤须玉若是直接下去,在内里错综复杂的假山中游都游不动是一回事,就怕把他给卡在里面。
而且他现今也是有了呼吸,还能不能在水下维持呼吸还说不定,凤须玉就不去冒这个险了。
随着他的晃动,不一会儿的工夫,黑尾白身的锦鲤就从潭底飞快浮了凤须玉手边,绕着凤须玉的手游动两圈,再吐个泡泡砸在凤须玉那纤细的指节,就算是打招呼。
这已是锦鲤第三次见到凤须玉以这样高大的人类形象出现在小潭边,第一次时凤须玉还不是坐在潭边,而是干脆就跳到了水下。
扑腾扑腾半天才发现不对,狼狈爬回了岸上,再之后,凤须玉就不下水了。
没错,别看凤须玉方才想的那么周密,全是经验与教训啊。
招呼打过,锦鲤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说:“还好吗?”
锦鲤知道这是凤须玉的第一次化为人身,也知道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凤须玉仍还维持着这个身形。
从精怪的角度出发,这个时间确实有点久,所以锦鲤才首先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凤须玉点了点头,又想起他在小潭之外的身体并无法落入锦鲤的视线,便就点了点手指,说道:“很好哦。”
声音却通过落在水中的手往来传递。
说着,凤须玉的手已是缓缓开始了大幅度的划动,锦鲤的身体紧紧贴在他的手侧,跟着他一起游动。
因着体型的变化不能进入水中和锦鲤一起玩耍后,凤须玉便就想出了这个方法,简陋归简陋,也能寻得两份开心。
只是一个多时辰之后,凤须玉却是瘪着嘴泪汪汪回到了寝宫。
凤须玉被炸了。
漂亮一张脸蛋儿此刻已是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张小花脸,雪白的长发被炸得又焦又卷,黑色与白色尽情相接着。
寸度听得敲门声开门时,见到的便正是凤须玉委委屈屈的一双眼。
晶莹的泪花缀在雪白的眼睫,衬得那双金黄的瞳孔当真是我见犹怜。
寸度眉头登时蹙起,想也不想直接上手去捧凤须玉的脸,急道:“哪里受伤了?”
凤须玉显然被寸度惊了一下,却是飞快摇了摇头,“没,没受伤。”
寸度的眉头皱得更深,一道灵力下去,飞快洗净了凤须玉身上的脏污,也迅速将凤须玉的身体检查了一遭,确实没有受伤。
寸度声音中的寒意却不减,“怎么回事?”
凤须玉嘴巴瘪得更深,像是一只小鸭子,他抬起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看向了寝宫大门的正对。
凤须玉突发奇想想从外面打开一下那道位于寝宫中的后门,却不想干脆被炸了。
只是随着凤须玉的视线看去,寸度便就明白了一切。
等到凤须玉将原委说清,就更显无奈。
怎么说那所谓的后门都已经在寝宫内里挂上了结实的锁链与大锁,想从外面开着实是很有想法,失败也是必然。
寸度甚至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他。
不过在寸度找到结果之前,凤须玉已是抬起小手按在了寸度仍放在他脸颊上没有移开的手掌。
“有剪刀吗?”
眼见着雪睫金瞳堪堪悬挂着的泪珠就要坠地,寸度点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