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静得仿佛掉根针都是巨响。
凤须玉却还没停, 重又抬头看向了面色复杂的贺星天，以及看不出面色的顾思顾想, 放松了语气道：“不过现在都解决了，仙祖大人说要给我好多好吃的，还要帮我长个儿。”
寝宫中又陷入到另一重寂静中去。
该说不说，凤须玉那颗小小的脑袋瓜里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管怎么说，凤须玉这两个理由听起来确实是很离谱没错，但也确实算是合理。
也只有这颗受尽宠爱的预言蛋能因为这种事跟寸度仙祖吵成这样，还惹来了仙宫中那般的异象。
最终的结论也确实是爱蛋如命的寸度仙祖会说的话。
所以对于顾思顾想以及贺星天来说, 在没有寸度仙祖另行解释的情况下，他们脑海中的故事便会是完整的，闭环的。
而寸度仙祖向来不屑于向其他人解释什么不是吗？
这样的小打小闹看在别人的眼里, 那就是酸甜口的恩爱日常呀。
凤须玉可是在努力完善寸度仙祖的人设，努力冲刺着今日份的KPI。
寸度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至于剩下的, 便就是凤须玉的私心了。
正是因为寸度没有拒绝的理由，寸度才不会去拒绝他。
这样的话, 便也是承认了他最终说出的结论。
寸度的视线到底仍落在他的身上，自是一刻不落将那双金色大眼睛中明晃晃的窃喜收入了眼底，不自觉轻挑了眉梢。
寸度或许要推翻一下自己之前的结论才行，凤须玉不是笨笨的，是没那么聪明。
不过总归是那双什么都藏不住的大眼睛过于碍事，寸度就勉强承认一下, 凤须玉有时候还是蛮聪明的吧。
反正凤须玉想要套路的也并非什么难以实现或不能去实现的事情, 寸度干脆应道：“正是如此。”
四双眼睛一同回到了寸度身上, 包括着凤须玉那道明显亮起的视线。
顾思顾想到底是陪在寸度身边足够久, 听到怎样离谱的事情都能够保持处变不惊，现下里情绪也是不甚分明, 只静静聆听的模样。
贺星天面上就生动许多，先是懵了好一阵，那分明的担忧才一点点褪去，又被小人儿的模样与脑回路可爱到，这会儿已是隐隐露出了笑意。
看向寸度的视线明显已经是放松了下来。
寸度只一眼扫过，对众人的情绪不多在意，继续道：“你等若是发现了什么美味，可千万记得为小玉儿带上一份。”
三人皆应一声是。
这边说完，寸度又看回到凤须玉身上，在小人儿那亮晶晶的金色眼瞳中眨下了眼睛，缓缓说道：“对了，你等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顾思顾想沉默了一下，还是固定发言人顾想道：“前时递交到十二长老那里的物件，并未有任何一件属于裂隙。
现下各处仍在继续寻找，我二人稍后也会前往。”
说的是类似于那把神奇钥匙的东西，那天从分宗离开前，寸度就让十二长老将钥匙的特征总结出来，然后发往了驻守在魔谷裂隙近旁的各处营地，让各处留意寻找着。
寸度仙祖让人寻找物件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四海百家，只是为避免节外生枝，那把钥匙以及凤须玉能通过十二长老做出的法器看到魔谷裂隙内部这件事都被压了下来。
但各家宗门秉持着对寸度仙祖的信任与不信任，皆是出动了大批人员。
短短几天里，除却魔谷裂隙附近的营地以及顾思顾想一起提交的数十件外，还有各家宗门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近百件。
就这还是被反仙祖派抢走了好一部分的成果。
数量众多并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正如那钥匙一般，本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要努力从中检查出特殊并不算容易。
只是最终内里没有一件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也不是多么难以预料，若与那把钥匙相似的物件当真普遍到各处均是有所收获，反而更令人感到惶恐。
不管结果如何，这件事到底在这两天里闹得沸沸扬扬，各种猜测都在生发，有猜测是与魔谷裂隙要吞噬山脉这一预言有关的，有猜测玄云宗是在准备进入到魔谷裂隙中的。
总之不管是怎样合理与不合理的猜测，最终都还是与魔谷裂隙脱不开干系。
而另一方面，十二长老与分宗驻守的弟子那叫一个嘴严，说不让告诉别人，就连自家宗主传信去问都当看不见。
可是让周启渊等了个心焦。
周启渊倒是想来找寸度，寸度这些天里又是日日忙得不见人影，想发传讯符又□□脆挡了回来，差点没当场怀疑人生。
便只能一边努力遏止传言安抚人心，一边跟着大家一起猜测。
而应该比谁都知道更多事情的凤须玉，却是茫然眨了眨眼。
他是真不知道啊。
那天离开十二长老所在的分宗后，凤须玉就是一连几天毫无空隙的画画，一点儿没听到消息说哪里有找到类似的东西送了过去或是怎样。
也就是说，顾想所说的情报对于凤须玉而言，当真只是刚刚知道。
啊，原来大家已经找到了类似的物件。
啊，原来那些物件都不是。
啊，原来寸度当真是认真想要破解魔谷裂隙疑云的。
几次感慨之后，顾想的话音也是一并落了地。
凤须玉不自觉扭头看向寸度，正见寸度微一颔首，应道：“那便继续罢。”
哪知寸度刚一说完，那边贺星天紧接着便接了话，出声道：“尊主，类似的东西，我这里有一件。”
说着，贺星天指尖微动，从芥子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哨子。
甚至不等贺星天将木哨子递向寸度，凤须玉的眼睛就已经被牢牢吸引，甚至想越过寸度去抢。
不等动作，属于寸度的那股凉飕飕的压迫感就悄悄爬上了他的后颈。
凤须玉这才回神，瞬间按下了自己心中的冲动，却也是当场确认道：“仙祖大人，这个应该是。”
寸度看向了凤须玉，再移目看向了贺星天，手指轻轻勾动，一道灵力登时将贺星天递到面前的木哨接了过来。
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腐朽痕迹的木哨在空中缓缓打了个转，让寸度以及一旁的凤须玉看了全貌。
而后，寸度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看来是觉得凤须玉说得没错。
贺星天心头一喜，只当自己帮上了忙，当即解释道：“回尊主，是我在先前那个灵矿中的秘境里捡到的。”
说的是贺星天还曾经返工过一次的任务，也就是两次出现意外都是由同一个散修一锤子砸下去的那次。
贺星天当时就觉得这个哨子有些奇怪，可又看不出是哪里奇怪，便将其从秘境中带了出来。
之后也有请事堂的长老看过，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到底是贺星天觉得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觉得这东西奇怪，这才给留到了现在。
那为什么这会儿才拿出来呢？
虽说贺星天这些天也不是多么繁忙，却是一直在自己那小殿中醉心于修行的。
那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各种说法，也几乎没能入得了贺星天的耳朵。
贺星天是方才在外头时，焦急等待间，跟顾思顾想提了一嘴近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被告知寸度仙祖在找一类普普通通却也异常特殊的物件。
贺星天当场就想起了这个木哨，又将特征大致问了下，更是觉得与之重合得紧。
贺星天本想着直接送到十二长老那边去，还是被顾思顾想拦了一下，说可以先让仙祖看看。
也是，既然要来见寸度仙祖，不妨直接拿给仙祖看一下，如果不是就不将其送到十二长老那边添乱了。
就是谁也没想到这东西恰好就是。
这倒属于是意外之喜了。
寸度抬眸看向了贺星天，出言道：“星天，这东西可否交由本尊？”
贺星天飞快点了点头，“这东西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若能帮到尊主就再好不过。”
寸度微一颔首算是应过，转目又看向了凤须玉。
只一眼，凤须玉就明白了寸度想干嘛。
寸度说的是交由寸度自己，而不是直接交给十二长老。
显然，在将东西交给十二长老前，寸度是打算先在他身上验证一下这木哨的作用是否与钥匙一样的。
而验证过之后，才会送往十二长老处接受更多的实验。
凤须玉总归还得去魔谷裂隙附近画画，试一下也累不着，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却还是皱了下眉头。
并非不满，而是一种提醒。
提醒寸度今天可是他的休息日，即便验证也不许是今天，而且看他的眼神不要那么狂热好吧，会让他以为寸度已经被十二长老同化了。
也不知是不是皱起的眉头起了作用，寸度眼中那微末的期待瞬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没错，只是微末的期待。
可寸度眼中向来很少出现什么期待，只这一点儿便足以说得上是狂热。
好吧，看来不仅仅是寸度对凤须玉存在着刻板印象，凤须玉对寸度也是如此。
凤须玉的眉头只皱了一下便就平展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凑近眼前带来的条件反射般，因此也并未多么引人注意。
只是该引来的注意已经是引了过来，寸度的视线也是凉飕飕扫过了他的眼睛。
却是丝毫没有停顿的，恢复到往日里的平静与淡薄，看向了贺星天，寸度突然发问道：“书读得怎样了？”
这倒并非贺星天这几天的修行，而是一直以来的修行。
先前凤须玉学习引灵时不是见着贺星天在芥子里好了好一通的书册卷轴嘛，那芥子中的一座座小山，便就是贺星天在读的一部分书。
大多是贺星天读过觉得可能会再次使用的复印本，还有部分是在读未读的。
若是没什么事的时候，贺星天会去仙宫中那座唯一的塔楼宝阁读书，若是有其他事情在身，便就是依靠芥子中的存货了。
也因此，贺星天的量词如下，“已进入三层了。”
宝阁总共就三层，也就是差不多了的意思。
凤须玉那边才跟寸度瞪完眼，目光就在两人的对话中虚了焦。
宝阁啊，宝阁边上那大片的空地当真是晒太阳的好地方，就是他好像也有一阵子没过去晒太阳了。
那些总是会在他晒太阳时一点点汇聚而来的鸟兽朋友们也是好些天没有见过了诶，好想陷在妖兽们软软的皮毛里晒太阳哦。
决定了，等下要去晒太阳。
想着，凤须玉眼中重又聚起了焦，刷地看向了尚未与寸度结束对话的贺星天身上，隐隐带几分兴奋。
只是在凤须玉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两人的对话已是走向了结尾。
寸度问过贺星天近日有没有什么急事，得到“不曾”的答案后，干脆向贺星天指派了任务。
让贺星天近日去十二长老那边报道，近些日子就留在那处，随十二长老一同对那把钥匙和这枚木哨，以及凤须玉画出的那些画进行研究。
如果可以，就去魔谷裂隙附近找找看，是否还存在着其他的物件。
毕竟贺星天也能说得上是察觉到那物件，说不定会有奇效。
说完，寸度又瞥一眼顾思，直接道：“你随他一起去，若是要外出，务必保证星天的安全。”
两人一齐应了声是。
唯独被留下的顾想就看起来有些孤独，只是尽管如此，顾想也并未发出一句疑问。
反而是凤须玉突然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语气中带着迫切的关心。
只是这份关心并不面向两人，实话说这件事的危险性并不高，他们出动去寻找那些物件，自然不会去人多已经被反复翻找过的地方。
而且这俩人，一个存在感低到能在一定距离下骗到寸度，一个本就是作为暗卫的隐匿人员，就算真的遇到仇家，也不见得能发现他俩在场。
总的来说，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可以由他来担心的地方。
凤须玉担心的另有其他。
偏偏贺星天一下子没能留意，思索道：“我近日无事，即刻出发也……”
“不行！”
凤须玉迅速打断了贺星天，急忙道：“至少也得是明天吧。”
贺星天并不知道凤须玉今天休息，一下子也没能理解，双目中明显升起几分不解。
将问题说出口的是却是寸度，直言问道：“为何得是明天？”
凤须玉生怕被拒绝，一个嘴快便脱口道：“酒……”
只这一个音节，寸度看向他的视线瞬间就变得冷彻起来。
没错，凤须玉惦念着的，便就是存放在贺星天那里的剩余两个酒坛。
几天前他就想去看看来着，结果被寸度带去了魔谷裂隙，又是几天没能有空。
现下清闲下来，更是心中痒痒的，怎么说都想去看一眼。
倒不是说凤须玉前时喝过一次就上了瘾，而是亲自做手工的成就感与期待感当真是难以言喻，就像是上了瘾一样，总会想要去看看的。
显然寸度没能理解他的心情。
不过总归是冷冰冰一道视线扎在身上，凤须玉下意识结结巴巴改口道：“酒、就是今天天气好像很好的样子，晒个太阳再走嘛。”
虽似乎是为了贺星天与顾思着想，听起来却仍是多少有些无理与任性。
就连仿佛已经放空了自己的顾思顾想都淡淡将视线瞥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是想看看他想干嘛的架势。
可事实是，凤须玉刚刚才因为一件无理且任性的事情，和寸度仙祖闹了一通。
贺星天略有些担忧，还是抬眸看向了寸度，寻求意见的样子。
寸度的视线只是无奈落在凤须玉的身上，缓声道：“此事不急，今日明日也影响不了什么，先回去准备一下罢。”
三人再应一声是，齐齐撤出了寝宫。
寝宫中又只剩寸度与凤须玉。
只是看贺星天临走前的样子，大抵不会马上就走了。
凤须玉挥挥手送别几人，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等下出门的路线了。
以防万一，他要先去贺星天那里，然后再视情况，看看能不能拉着贺星天一起去晒太阳。
凤须玉心里一张小算盘叮叮当当响，一点儿没注意身侧寸度看向他的眸底愈显阴沉与混乱。
只是在他又低头开始啃酥点时，寸度突然在他旁侧放了一盘摞得高高的点心。
瓷器撞击桌面的声音清脆而明亮，凤须玉茫然抬头看了去，为了看到点心山的顶，脑袋都仰得高高的。
寸度的声音淡淡传来，冷冰冰道：“多吃点，长得高。”
凤须玉转头看去了寸度，茫然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邀请道：“仙祖大人，等下一起去晒太阳吗？”
寸度眸中的寒意迅速消减了下去，从鼻间浅浅哼出一声应。
看得凤须玉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