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星天。

  凤须玉一下子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是那位好似和仙祖很是熟络又客气疏离的玄云宗新晋之一。

  自那天寸度带他绕场时遇到之后,已是过了好些天。

  这些天里,他完全没有打消想要去找贺星天的念头,只是苦于被寸度的挑剔拖住了脚,再没机会出门探索罢了。

  这会儿一下子听到了贺星天的声音,凤须玉的视线登时就亮了起来,刷地扭头看向了门口。

  紧跟着寸度的视线就准确扎在了他的侧脸,若不是有些小蜜蜂衣服的阻挡,都能烧燎到他的样子。

  寸度眉目冷峻,伸手让白面具为他套上最后一枚素面戒指,这才结束了繁杂的梳妆,出声道:“进罢。”

  闻言,寝宫大门应声开启,那好似空无一物的门外,终于因着凤须玉认真的找寻,少年那瘦削的身影一点点显现在他的视线里。

  嗯,存在感还是那么的低,要不是他盯得紧,指不定得等到贺星天进门站到他眼前才会让他看到。

  关于这件事吧,当时寸度就跟他说过,贺星天是天生如此的,还说未见是什么好事。

  可这显然已经成为贺星天的特点,凤须玉非但没有被那些话磨灭热情,反倒更想实打实的跟其接触一下。

  他没能找到的机会,竟是就这样送到了他的面前,说不激动那都是假的。

  可贺星天为什么还不进来啊。

  而且就只是垂首站着,略带几分拘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凤须玉便顺着贺星天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贺星天格外在意的,好像是那个已经没有了门槛的大门。

  似乎在贺星天的认知里,这条门槛消失得毫无道理。

  但寸度就是那份道理。

  松风般的声音当即向少年送去一份冷意,寸度转目看向贺星天道:“怎?”

  少年在寸度的声音中明显微怔片刻,急忙抬头向室内看来,当余光里映入那只明黄的小蜜蜂时,少年恍然大悟。

  而后,在宝盒中小蜜蜂的注视下,贺星天摇了摇头,提步走向寸度。

  顾思顾想此刻已是整理完毕,安静立在了寸度身后,贺星天对他二人的存在似乎也早已是习以为常。

  行礼过后,抬起的视线明显落向了两人,无言打个招呼。

  又转过身来,看向明显变化巨大都快要认不出蛋形的凤须玉,挂上浅浅的笑意道:“小宝儿今日可真是神采奕奕啊。”

  那双极为亲切好看的笑眼正下方,两颗小小的红痣格外引人注目,生动而鲜活。

  凤须玉愣了愣,直呼有被少年人蓬勃的朝气感染到,当即点点头道:“星天也是。”

  虽然他的神采大概率是来自于他脸上的涂鸦与身上的小蜜蜂就是了,而且依然没有姓名呢。

  少年笑意更深,只是察觉到身侧那道视线的主人已是隐隐表现出不耐,便就此中断了对话,转身看向寸度。

  再道一声“仙祖”,贺星天道:“宗主派我为仙祖解忧,客殿的事还听仙祖吩咐。”

  没错,贺星天此次前来,并非是他有什么事主动找向寸度,完全是玄云宗宗主的临时抱佛脚。

  自从那几日前传出火苗的传讯符之后,始终被寸度认为是效率无法苟同的玄云宗宗主周启渊,终于在今日天亮时分置办好了一切的样子。

  也令周启渊没想到的是,他向寸度发来一切办妥只需进入仙宫客殿进行布置的传讯符时,他伟大的尊主大人竟就着他的效率问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最终的结果就是,周启渊被暂时被禁止进入仙宫了。

  可庆宴现场还得提前进行布置,布置要是再出点问题都不知道寸度的脾气会发向哪里,想想简直恐怖。

  没办法,周启渊只能转头找向了贺星天,这位唯一能够和尊主大人正常沟通的新晋。

  不过周启渊显然没有将他们间发生的事全部告知,耿直的少年便就如实将实话说了出来,多少有点踩雷的意思。

  可对前因后果更是毫不知情的凤须玉却是敏锐捕获了关键词,当场抓着盒边举起了罪恶的小爪爪。

  “仙祖大人,我也想去,客殿!”

  ——

  一场风暴似乎在顷刻间就要生发,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整个寝宫,又觉得不过瘾,还要再添上一把火将一切烧干净般。

  但,谁让开口的,是寸度仙祖最喜爱不过的预言蛋呢?

  于是在山火即将爆发的前一刻,骇人的风暴悄无声息平息了下去,或者说,掩饰了下去。

  再于是,这位爱蛋如命无蛋不活的尊主大人,今日的行程就变成了带上他最为宝贝的预言蛋一起,前往客殿。

  虽说寸度要一起跟去并不算如他的意,可机会就这样摆在他的眼前,指不定下次见到贺星天还是什么时候。

  再说了,他都乖乖在寝宫待了四五天了诶。

  被迫在那座衣帽间练习眼力见儿与更加贴合仙祖大人的审美时,寸度肯让他在休息时间走出的最远距离,就是堪堪跨过原先那道门槛的落处。

  也就是大门与大门正前的一小段距离。

  没错,是黑心老板呢,休息都不让他自由决定呢,报酬居然是小蜜蜂呢。

  所以当他听着仙祖大人答应他的话语,怎么听都像是强忍着不愿紧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那一刻,凤须玉开心了。

  能亲自进入客殿内部探索一个地标,能和他好奇了好久的贺星天一起相处,还能逆着捋捋寸度仙祖的毛,一举三得的好事情,怎么能不开心呢?

  走出寝宫大门之时,初升的太阳悉数打在微微闪光的小蜜蜂身上,呼应着仙宫里开得正好的团团花簇,当真要把春天写满仙宫似的。

  也似乎是为了与他的小蜜蜂相称,寸度今日衣衫明显花哨许多,浅绿淡橙很好的适配在一起,点缀着含羞与盛发的花朵簪饰。

  属实是花费了心思的,确实是不留一点儿破绽。

  唉,何必。

  那哪里是什么人设,根本就是寸度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枷锁嘛。

  凤须玉撇撇嘴,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借着自己坐在寸度肩头的高度优势,张望着一双眼到处打量。

  盎然的生机争先恐后映入他的眼帘,哪还见得那夜里薄雪寒风的萧条寥落。

  一路走来,鸟兽们也皆是那天的流程,远远见了寸度走来,便浅浅注目低低颔首,而后再不管寸度的动向。

  凤须玉便一同受了这些礼节,明显在他身上停留的视线反倒让寸度颇为满意,一身成功秀到了的气场。

  凤须玉本以为这些停留的视线会过分彰显存在感,可当真扫看向一众奇珍异兽各种难以理解的构造后,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只“小蜜蜂”好像根本算不得什么。

  像那个鸟首鹿身的啦,鹰翅熊爪的啦,还有那些游在火里的鱼,闪着雷电的毛球,等等等等,哪个不比一颗穿着小蜜蜂衣服的蛋抽象。

  甚至都用不着他对着那些过分明显的视线回瞪回去,有他身边这个好似花孔雀般光芒闪耀的仙祖在,视线们打从一开始就不敢过分停留。

  不过客殿比想象中距离寝宫还要远一些,与仙宫外圈接壤,坐落在山上少见的大片空地,与仙宫整体基调相同,高调且辉煌。

  凤须玉盯着客殿大门看了半晌,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记忆有问题,而是这地儿就是没有名字。

  话说,他好像根本就没在哪儿看到过宫殿们的名字。

  不止是客殿,寸度曾带他看过的各处宫殿房舍,以及山顶那座穷尽奢华的寝宫,都是没有名字的,门额门柱也都没有挂上牌匾。

  他甚至怀疑,这个地方被称作是客殿,仅仅是因为这是一座专门用来接待来客的宫殿。

  那么唯一拥有着名字的,便只有寝宫之后的“殷勤殿”。

  被浓雾吞没的殷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