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都说出口了, 乌瞳心里再如何不情愿也不能更改，他只能提醒季子随，“佛君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安全。”
季子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视情况而定。”
月华落在他眉间, 忖得他愈发温柔。
乌瞳看得有些呆了, 等琼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回过神来。
人界的唯一一个天生的魔，就在阴差阳错下跟在了季子随身边。
等到翌日清晨, 玄苍回来时就看见乌瞳和琼金一左一右地站在他两侧。
此时天刚蒙蒙亮，离卯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九位执阵之人也已经准备好了。
琼金和乌瞳站在小院门口，目送着飞舟的离去。
季子随站在飞舟上, 风吹动了他的衣摆，好似一轮皎洁的月升空。
“我们坐吧。”他看着舟板上的修士, 语气郑重，“接下来就需要各位了。”
长风阵阵, 他的话准确无误地落在所有人耳中。
初夏来临, 此时已经有一缕阳光冲破夜晚的最后昏暗, 冲破天际而出。
玄苍感受这阵阵清风, 所有的目光凝在季子随身上。
九位执阵之人面容肃穆，弯腰拱手行礼, “谨遵佛君之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救世梦，成为执阵之人意味着什么他们都知道。
如此，怎能不心情激荡。
飞舟的速度很快，转瞬间就来到了季子随选定的阵法之地。
这里四面环山, 中间有湖泊, 湖面上还有几片嫩绿的荷叶巍巍颤颤地迎风而立，叶面上滚动的露珠来回滚动。
“这是......”郁水霄认出这里, 喃喃道，“竟然会是在这里。”
飞舟在草地上停下，所有的人都走了下来，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季子随随手掸了掸衣袖，双手合十时露出手腕上的佛珠，“这里是巫黎道君感悟到天地道法之地，也是他飞升之地。”
青云宗的开宗祖师巫黎道君并不是在青云宗的飞升台上飞升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过几个。
但巫黎道君的大名却响整个修真界，九人闻言肃然起敬。
“我们开始吧。”季子随没说太多，他选定了这里与天地的连接感是最强的。
他说完，九人就按照昨日所说的散开，准备打开阵盘。
季子随指尖凝光，抬手间准备落阵。
“等一等。”就在这时，玄苍喊住了他，“你用这个。”
一枝通体雪白的阵笔出现在玄苍手心，上面蕴藏的仙灵之气极为浓郁，整枝在拿出来的一瞬间散发着灵光。
哪怕季子随没有亲手去触碰，也能察觉到里面澎湃的阵力。
这是一枝仙品上阶的阵笔。
季子随看不出它是由何种材质所制，但能看出里面阵力温和，品相比他之前的那枝要好上很多。
他抬头看向玄苍，眼中有浅浅的疑惑。
玄苍垂眸间的眸光与他对上，心头微颤，“既是为了缚魔阵，用这枝也无妨。”
他说得并不避讳，话里话外都是为了阵法的效果。
这里地势较高，仅有的阳光刚好纳入，他冷峻的侧脸上落着光影，无端地显出几分冷白。
“好。”只要能加强阵法的效果，此时的季子随自然不会拒绝。
他伸手把阵笔接了过来，素白的指尖从手心触及即分。
阵笔入手微凉，里面阵力温和，明明才刚刚接触，却能随着季子随的心念而动。
“起。”佛力在阵笔中流畅而过，他执笔落下，一座早已准备好的阵法拔地而起。
玄苍退在一侧，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九人按照方位站好，手中的阵盘同时打开，代表着天干地支的光线从四面八方而来。金色的光线从九人脚下穿过，最后齐齐聚在季子随脚下。
一朵巨大的白莲虚影在湖泊中缓缓盛开，梵音随着盛开的花瓣而来，一点一点地传向四周。
在阵笔不断落下的同时，属于人界的天地法则在一瞬间被拨动。
卯时到，一轮红日从天际跃出，日光精华在顷刻间没入阵法之中，九个阵盘嵌入相应的位置。
金光大盛，狂风四起，隐藏在修真界各处的邪魔之气仿佛遇到天敌一般纷纷显现乱窜，想在这难以言喻的恐惧中逃离。
与此同时，就在这变化瞬间发生之际，以凌明远、甘承基等人为首的宗主捏碎了传讯的焰火，在焰火冲天而起之际，在各处准备好的弟子在苦禅寺佛修的协助下逐一灭杀邪魔之气。
就在法阵彻底形成的那一瞬间，天地间一团巨大的黑影缓缓而来。
“守住心神！”季子随把阵笔收好，菩提佛珠被他握在手中，他双手合十不断转动着佛珠，“抱神守心。”
邪魔之气凝成的实体如他意料之中那样地来了。
也唯有最大邪魔的被灭杀，才能为修士们诛除邪魔之气减轻压力。
“我过去。”
玄苍抬头看了两息，然后化成一道白光迎了上去。
随着季子随的诵经声，浓厚的佛光再一次涌入阵法之中。
此刻之间，茫茫天地间似乎只有黑、白、金三色。
玄苍以道光化剑握在手中，狭长的凤目中眸光冷冽，抬手落下间浓烈的罡风似乎能把空间划破。
这邪魔吸取人的恶念而壮大，它身后携带的幻气又成为滋养的土壤，短短时日便有了灵智。
生出灵智的邪魔会成为天地大患。
“玄苍...仙尊。”邪魔艰难地学着人声，它没有寄生于人身，却化作了人形。
面容模糊的邪魔如初生的稚子，顺从本能地蛊惑着面前的仙人。
它这是第一次说话，“人生...恶念...便有我，没用的......”
玄苍眸光冰冷，压根不想与它废话。他右手执剑，抬起左手朝虚空中一抓，空间法则被他打乱。
“禁。”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邪魔周围的空间瞬时一滞，压迫感如山岳般压制而来。
玄苍周身气息寒冷，眉眼间杀意浓郁，他左手往下一压，薄唇轻吐：“缚。”
短时间凝成的邪魔在失去躲藏后理所当然地抵挡不了九重仙尊的一击，它嘶吼着想要逃离，却被玄苍禁锢在原地。
就在这时，季子随感受到天柱下的法阵压力一松。
他停下诵经后仰头瞧了玄苍一眼，只见他执剑立于天地之间，滚滚黑气在他周身萦绕，白色的道光化成利刃在黑气中穿梭，以碾压般的姿态肆意地绞杀。
这一刻，无数的修士抬头看到了这个画面。
“落阵！”
季子随清润的嗓音含着几分清冷。
金光在一瞬间暴涨铺向大地边缘，无数的经书附在阵线之中延伸，佛光四散间仿佛这天地间的黑暗都能被驱散。
白莲虚影已经完全盛开，两片花瓣飘落融入湖泊之中，那立在水面的荷叶迎风而长，与此同时有红莲破水而出，转眼间湖面碧叶与红莲连成一片。
佛光经过湖面时，一个聚灵阵形成。
聚灵阵以他人难以想象到的位置完美嵌入缚魔阵之中，直接为阵眼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气支撑。
执阵的九人对阵法都有所了解，先前本就觉得这缚魔阵法玄妙不已，在看到聚灵阵的形成时，顿感如此搭配堪称精妙绝伦。
这就是仙界慈悲殿佛君的能力吗？
他不仅佛法通达，就连这阵法都傲立于世人前面。
黎长晖眼中异彩连连，这仙人手段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他抬头看了立于苍穹中的玄苍，对此感觉更深。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季子随话音落地之时。
卯时刚至，一座以大地为基的缚魔阵法彻底形成，无数的邪魔之气彻底在此时彻底显露在人前。
想要前来阻止的邪魔早就被金光渡化在到来之前，九位执阵之人心惊胆战之余终于在阵成的瞬间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发展，就连空中的凝体邪魔都被玄苍擒下，缚在用天地法则做成的牢笼中。
“真的成了！”
谢辞离看着这一切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经过炼心阵一回的他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多了些沉稳。
黑气散去，冉冉升起的旭日终于显露出了轮廓。
在金光即将全部没入大地的一瞬间，季子随突然没由来地一阵心悸。
就在阳光快要倾洒之际，这份不安达到了顶峰。
“玄苍！”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朝玄苍喊了一声，仿佛想要他再做些什么。
高站在空中的玄苍被他喊得一愣，等回过神来时，异变突生。
最先变化的是刚升起的旭日。
一朵巨大无比的黑焰凭空出现，直接遮住了向人间散发光芒的太阳。
天地在瞬间陷入黑暗。
接着，伴随着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吼叫声，刚刚形成的缚魔阵法自动激发，金光再次勾勒出阵线的轮廓，无数经文开始逆转，以难以抵抗之势朝旭日升起的方向而去。
这是缚魔阵感应到大魔时直接被激发的现象。
九个阵盘在疯狂地旋转，季子随愣住了一息后立马反应过来，“快撤掉阵盘。”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试图控制阵盘的九人直接被浩瀚的阵力弹开，直接飞到阵法中心的位置。
季子随干脆席地而坐，他双手合十，丹田中蕴养的阵笔率先出来落地，却在接触到金光时被反噬，最后直接一分为二断裂在地。
这最开始的阵笔与他心神相连，导致他直接吐出血来。
“子随！”
站在空中的玄苍看见了这一切，他没有去找那朵巨大的黑焰，而是拎着牢笼直接朝季子随飞身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从黑焰中飞出的人影阻拦了他的脚步。
那人影浑身被白袍裹住，脸上带着一张让人神识无法透过的面目，行走间飘飘而去，俨然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
“让开。”玄苍眉梢挂着寒霜，剑尖毫不留情地指向对方。
人界的天道本来压制了属于九重仙尊的真正实力，当他看到季子随吐血的那一刹那，他浑身气息暴涨，差点就弃了压制，离搅乱此间天道法则只剩一步之遥。
激烈的心绪起伏让他禁锢在心底深处的心魔再次蠢蠢欲动。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在玄苍与那白袍人缠斗在一起时，季子随已经感受到了天地灵气逆转。
他留在天柱下的法阵此时成为了一个贪婪的巨口，在当下失去了控制，肆无忌惮地抽空着这修真界的灵气。
湖泊内的聚灵阵在一瞬间失去了作用。
不消几息，众人好不容易激发起的缚魔阵失去了灵气的支撑，阵眼在开始枯竭。
连半日的时间都没到，他们好似做了一场无用功。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惊慌的。
终于，在玄苍以离破除天道法则一线之隔逼退白袍人时，在季子随放弃白莲幻影，直接分出一小半的白莲没入阵眼稳定缚魔阵法时，人界天柱的裂痕以难以抵抗之势蔓延。
天柱之下的法阵几乎在瞬间吸收了整个修真界的灵气，灵气凝成浩瀚的水流灌入天柱之中，直接把天柱之上的裂痕撑成无法挽回的缺口。
原本挽救天柱的阵法顿时成了催命符。
天柱轰然倒塌。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去看一眼。
在这个时候，季子随恍惚间明白他所做的一切该是为他人的计划做了嫁衣。
遮挡着太阳的黑焰飘然离去，当着众人的面没入白袍人的身体之内。
“天柱坍塌，仙界与下界融合，修士艰难前行，凡人十不存一。”
“天柱坍塌，三界融合，天地重开。”
预言和箴言毫无预兆地再次浮现在季子随的脑海之中，他没有时间再去管身下的阵法，捂住胸口飞上空中，挡在白袍人的面前。
“你是谁？”
他一边说着，浓郁的佛光朝白袍人而去，玄苍给他的阵笔再次出现在他手中，直接以落笔结阵而去。
白袍人轻松地躲开这一击。
过度使用佛力的季子随又吐出一口血，猩红的血滴落在月白僧袍上宛如冬日盛开的红梅。
“拦住他。”
这是他对玄苍说的。
属于九重仙尊的气息不再有丝毫隐藏，玄苍把牢笼扔在季子随身旁，凛冽的道光从四面八方朝着白袍人攻击。
九重仙尊一击，该是无人能挡。
可就在这时，那白袍人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洞，他直接后退一步，在玄苍的袭击到来之达之前退入黑洞中。
消失前，冰冷的破裂嗓音留在原地。
“我是让三界重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