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周梓晨虽一时半会搞不清状况,周遭宾客视他们如无物,能看到他们的那人此时正站在门口迎接来往宾客,可师尊的话,他向来是听的,所以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席上等着,一直到院中座无虚席,迎接宾客的老爷、夫人都笑盈盈地回到了大堂中。
院外锣鼓喧天,喜乐齐鸣,周遭落座的宾客闲暇无事,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了这场婚宴的始末。奈何席间他们说得太快太杂,以至于虚墨白与周梓晨二人压根听不清楚内容。
等了许久,音乐声由远及近,新娘总算到了门口,她身前丫鬟上前为她起帘开门,而后恭恭敬敬地弯腰等候。
周梓晨看了眼那个丫鬟,不由瞪大了眼睛,指她惊讶道,“她…她是月桃?!”
月桃如其他宾客一般,并不能看到与听到周梓晨,而就在新娘入门的瞬间,四周环境骤然变得扭曲模糊。
周梓晨只觉得头晕目眩,似乎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无力窒息且挣脱不得。
他还是头一回有这种不适的绝望之感,而虚墨白的手也在此时搭上了他的胳膊。
宛若是救命的稻草,周梓晨一抓住便不愿意再松手,他紧紧搂着虚墨白的手,直到所有异样的感觉逐渐消失。
“没事了。”虚墨白的语调中有着几分周梓晨听不懂的情绪,可此时他已无瑕顾及这么多了,因为比起刚刚的异样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更为诡谲些。
可以看出院中的规制与幻境中的相同,唯一的差别,便是这里比方才他们看到时破旧许多,好像已经几十年不曾有人住了。
红色的灯笼也被换成了白色,微弱的烛火在其中轻微摇曳,灯罩已有了些许破损,更诡异的是,在西侧的墙边,似乎有一处曾被火烧过的乌黑痕迹。
由此再往西去,便能看到那棵枯萎的白梅树。所有的事情在此时此刻好似被一条线串连了起来,周梓晨连忙跑到门前,抬头看向那块早已破败不堪的门匾。
李府。果然是李府。
刚刚接过来的新娘,应该就是月桃口中的小姐,可李府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即便是突发火灾,导致诸多宾客伤亡,月桃也不至于被困在鬼都中七百年吧?
况且,这间宅子虽然破旧,却也不像七百年间无人住过的样子。
“为何在先前的幻象中,正好有我们两个的空位?”周梓晨又觉察到一丝诡异之处,说话时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他敢肯定,自己与师尊在不知不觉间被引入了谁设好的局中,而做这一切的人,与曾经的李府脱不了干系。
周梓晨能看出的事情,虚墨白自然也看穿了。他如今会站在这里,便是想查清楚,引他们入局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今夜大抵不会再有事发生了。
虚墨白侧过脸,扫了眼周梓晨道,“你若是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周梓晨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所幸眼下他带着面具,否则他那一脸的恐惧与忧心就会被师尊看到了。
在真正遇到鬼之前,周梓晨是不怕这些的。
他自诩做过亏心事,却也从未伤过谁的性命。
但如今他明白了,有时被鬼缠上,未必真是因为自己做过什么,或许只是合了鬼的眼缘。
“你不用担心。”虚墨白抬手拍拍周梓晨的肩膀,“今夜为师会陪着你的。”
这一瞬,周梓晨不由地心跳加速。而在他发现李府的大门推不开时,心跳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师尊,能用蛮力吗?”眼下的周梓晨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虚墨白知他心中所想,略微后退,点头应允。
周梓晨屏气凝神,举起九劫尽全力劈在院门中央的横梁上,竟是纹丝未动,反倒将周梓晨自己震得后退了几步,所幸虚墨白伸手撑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倒。
而李府的大门也在他站稳身子时缓缓打开,在阵阵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吱嘎声,似是在嘲笑他先前的举动。
周梓晨气得俊脸都歪了,自己身为流云城池云真人亲收弟子,竟然被一扇门给戏弄了?就在他鼓足士气正要去跟那扇门理论时,却被虚墨白拉住衣领,给生生拽了回来。
“切莫动怒,将计就计。”虚墨白刻意压低了嗓音提醒。
周梓晨听完,怒气也在顿时消了不少,“可是师尊,我总觉得是有人在挑衅我们。”周梓晨还是没能咽下心中之惑,“而且那人或许知晓陆师兄的行踪,我们为何不直接去问个清楚?”
“去问何人?”虚墨白知晓自己的徒弟算得上机敏,上次在试炼大会时,他分明对诸多往事一无所知,却仍能察觉到齐明幽的异样之处。
可在面对师尊的提问时,周梓晨不免哑火。
自他们到了鬼都,便没有听过此处有所谓的掌权者,而原为鬼城名门望族的李府,如今也成了一场虚妄的幻境。
一如虚墨白所想,既然有人蓄意引他们入局,他们也只能将计就计。
二人回到客栈,周梓晨本想再问些什么,可躺到床上不过半柱香便睡意上涌,疲惫地闭上眸子。
他全然不知,虚墨白一直倚在窗前静坐,目光不知何时落到了他的身上。
周梓晨的天赋不错,又在凡间生活过十数年,通人性,知人心,假以时日,他会成长为比陆挽心更优秀的修士。虚墨白心中想着,不禁伸手开始测算,却又在卜出第一个卦时收了动作。
下山之前他骗了周梓晨。虚墨白并未对此行卜卦,也不知凶吉,因为无用。
天劫不是靠躲,而是靠渡的。
陆挽心如此,齐明幽也是如此。
若是卜出好的结果便罢了,若是结果不好,他还是会将周梓晨带在身旁的。
他自诩与师兄游云子不同,不会对弟子的生死闭目不见,此时却也开始理解那份逃避的心情了。
这……不像我。
虚墨白清醒地明白此事,却任由自己被这份清醒折磨。
或许得了道,成了神,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虚墨白垂下眼眸,唇边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次日,周梓晨一觉睡到晌午,梳洗过后推门而出,却见自家师尊正坐在客栈大堂最中间的桌前,被一群百姓团团围住。
他挤开人群走上前去,恰好听到虚墨白如同行骗的道士般开口,“游魂并非全知全能,你们先前所做的缺德事,若与它们无关,自是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有一百姓踌躇着问道,“那若是缺德事与它们有关呢?”
“那便贴个符箓,以免它夜间寻你纠缠你,对你对它都好。”说罢,虚墨白将一叠符箓放到桌上,“烧香不可保你们平安,若非如此,你们晚上怎会不能外出?”
众人闻言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有些人觉得这个道士是在胡说八道,还有一些人认为此话说得在理,想要求些符箓回去。
虚墨白倒是大方,扬眉笑道,“一张符箓能保三日平安,三两银子一张,一人只可买一张。”
“太贵了,便宜些吧。”
“就是就是,一张符要三两银子太不值。”
周梓晨听到这几声吆喝,心里不禁暗暗发笑:一百两银子的香烛都买了,三两银子的符箓却扣扣搜搜起来了?
眼见虚墨白心软了,准备降价,周梓晨连忙出声打断,他挤到最前边高声道,“三两银子不比你们买香火蜡烛便宜?这般实惠还要讲价,是觉着外来道士好欺负吗?”
“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啊?”
周梓晨皱眉反驳,“你不信可以不买,既然买了那便是信的。”
“一根香火能保我们近一月,这符箓才三天,不划算,不划算!”
周梓晨:“三两三天,合下来一两银子一天,你那香火只可保一月,到底哪个更划算?”
见周梓晨大有舌战群儒的架势,虚墨白伸手拽拽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过认真。
奈何周梓晨见不得自己师尊受委屈,一番话将众人堵得哑口无言,见他们仍旧犹豫,便又道,“若是无用,三日后你们可来退款。”
不愧是周府的大少爷,周梓晨此番话算是完美拿捏了众人,一时之间来买符箓的人不计其数。
周梓晨生怕师尊来不及清数银两,索性坐在他身旁,一手拿钱一手拿货,不消半个时辰,一叠符箓便卖干净了。
周梓晨将银子装进荷包递给虚墨白,不忍道,“师尊,你若真缺银子,我愿再回家一趟。”
虽然他已将家产转移给了二妹,但也不至于分文没有,毕竟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师尊吧。
虚墨白将荷包收入袖中,笑得意味深长道,“不必费力,为师卖符箓也不全是为了银子。”话虽如此,可这两日在鬼都,自己出手阔绰,又买了好些东西,昨夜清点了一番,陆挽心的私房钱已用得七七八八了。
对此情况,周梓晨心里也有数,见师尊还在逞强不免心疼,“师尊你放心,弟子往后定会多赚银两孝敬师尊的。”
得此良徒,师复何求啊?虚墨白感动之余又开口解释,“他们用了符箓,自然不会去用香火,城中游魂收不到香火,便会作乱。届时设局之人自然会主动现身来寻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