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墨白当即答道,“我自然舍——”

  “舍不得!”生怕被师尊送出去,周梓晨赶紧抢答。毕竟比起素火,还是自家这个有一点贪财的师尊更温柔体贴,平易近人。

  而对于虚墨白来说,没错,他舍不得。梓晨这个渡劫利器是他费劲找来的,怎么可能说送就送?

  见周梓晨将玩笑当真了,虚墨白掩嘴笑道,“为师与齐殿主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无需当真。倒是你为何在这?”

  正对上虚墨白看向自己的目光,齐明幽抿唇笑道,“我听闻琦神谷出了事,想着如今这醉鹤山上,数顾霖渊的修为最高,无人能动他分毫,便猜到出事的是红晔。试炼结束时我见陆引心与她的情况相似,就顺道过来瞧瞧。”

  “原来如此。”虚墨白不疑有他,只将指尖搭于陆引心手腕上道,“无事,他应当就要醒了。”

  事实果真如虚墨白所言,陆引心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幽幽转醒。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众人诧异道,“师叔?齐殿主?还有……你们,你们怎么都在此处?”

  他赶忙环顾四周,发觉环境并不熟悉,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我、我为何会在逐月阁?”

  周梓晨伸手拍了拍陆引心额头,又抓着他的肩膀晃了两下,问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陆引心被晃得眼晕,拧着眉头怒道,“周梓晨你发什么疯啊!”

  “没傻,没失忆,只是不记得今日之事了。”看着陆引心的反应,周梓晨如是说道。

  用最简单的办法测试,并做出最精确的判断,连虚墨白与齐明幽二人都不免感慨,如今还是年轻人的心思活络。

  虚墨白接连问了陆引心七八个关于此番试炼的问题,陆引心都对答如流,只可惜并未问到有用的信息。

  “你可还记得偷拿陆挽心令牌一事?”

  “令牌?什么令牌?”陆引心迷茫摇头,“师兄出事之后,他的东西都由掌门师尊收着,我不曾动过。”

  陆引心根本不记得构害周梓晨的前后经过,齐明幽在旁沉默良久,终是沉声开口,“应是经脉受损后被咒术所控,在除咒之时,也将那段记忆一并除去了。”

  “若真是如此,只怕也问不出什么了。”虚墨白垂下眸子,甩手就将陆引心丢给周梓晨照顾,随后又将齐明幽送至逐月阁外。

  明月悬于高空,其微光撒在虚墨白身上,似是给他渡了层温润的光芒,齐明幽看得入神,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当真要查明此事?”

  “我既答应了要查,便一定会查清。”虚墨白的回答坚定,并不出乎齐明幽意料,或者说,虚墨白这臭脾气已经保持了百余年,齐明幽早就习以为常了。

  “即便罪魁祸首并无害人之意?”齐明幽明摆着是话里有话,继续试探道,“或许他同你一样,都是对奖品灵犀莲有想法。”

  提起灵犀莲,虚墨白的眼神骤然间暗淡了,就连口气也更冷了几分,“他对红晔动杀心时,目的已然不纯。对了,我先前忘了问你,此次的奖品为何会是灵犀莲?”

  听罢,齐明幽嗤笑出声,带着笑意回道,“还不是浮文那事闹的。那阵子浮集门太过热闹,我便请浮文的徒弟去贤华殿住了两日,倒是给了我些许灵感。本想着制作完成后,若是浮集门赢了,便将灵犀莲当做贺礼,也算得上好事一桩,谁能料到赢的竟是你的徒弟。”

  他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这事,虚墨白总觉得哪里不甚对劲,自己虽依附于北琼鸟之上暗中帮助,可梓晨一路过来确实称得上顺利,尤其是最后一关试炼。

  三支队伍中两支都出了状况,像是巴不得将魁首送给梓晨一般。

  不过很快,虚墨白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一个近乎凡人的新入门弟子,仙门之中任谁也不会为了助他夺魁,做出这些事来。

  “你知道灵犀莲如何用吗?”似是看出虚墨白神情恍惚,齐明幽的语气多了些急切。

  虚墨白闻言颔首:“知道。”

  “你用过了?”齐明幽的眸中竟多出几分期待之色。

  虚墨白实在不忍告诉齐明幽,灵犀莲对自己不过是一朵贵重些的摆饰,半点作用都没有。

  所有灵器都包含着打造者的心血,齐明幽的造物自然也是如此。

  虚墨白思索良久,方才开口:“改日若是浮集门设宴,我就将其送给浮文,也算没有辜负你的心意。”

  话音刚落,齐明幽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失落,仿佛被人兜头淋下一盆冷水,浇得他的心凉得透透的。

  他苦笑着自嘲道,“这么些年,你就不好奇自己究竟会不会对谁动心吗?我有时也会羡慕浮文,清修之路苦楚寂寥,身旁故人也会一个接一个离去。若是有人能相伴漫漫长岁,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不瞒齐兄,我不曾想过。”虚墨白坦言,“大抵是我生性如此,不会对任何事物太过上心,便也体会不到它们逝去时的孤寂。我的所言所行,不过是由心而动,为世间计较那几分公平。”

  “公平?你在与谁论公平?”

  齐明幽的话让虚墨白难得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这个问题他无从回答。

  他自有记忆起便已经在流云城了,修炼,突破,晋升,如今距离飞升成神只剩一步之遥。

  世间不公之事千万,就像有些人生来便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虚墨白便是其中之一。

  他天赋极佳,修炼之路坦荡,曾经的掌门玄鹤真人只有两个亲收弟子,游云子为人又谦逊温和,所以虚墨白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因着这份眷顾,虚墨白在修行之时,总听到旁人指着他感叹苍天不公,所以他格外在意所见不公之事。

  “今日是我多言了。”齐明幽敛尽眸中的失落,语气恢复为了往常的平淡,“灵犀莲可以易主,你若愿意,试着用用也无妨,实在觉得无用,改日我再送你个别的。”

  “不必了。”虚墨白摆手,无奈地开着玩笑道,“我的逐月阁中齐兄所赠之物已有上百,恕我实在无颜再收了。”

  好容易送走了齐明幽,回屋时虚墨白却看到周梓晨正拿着一颗夜明珠研究,“齐殿主给你的?”

  “嗯,这颗夜明珠成色世间绝无,若是当做传家宝,只怕后世都能坐吃山空了。”

  周梓晨自己絮絮叨叨地念了良久,才发觉一向贪财的师尊竟半天没说一句话,顿感困惑,出声试探道,“师尊,齐殿主所赠之物,要不我分你一半?”

  “既然你有此心,那等你将夜明珠出售后,银两分为师一半吧。”虚墨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有这种送上门的银子?

  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对于这个回答,周梓晨心中的疑虑更甚,便继续试探,“可这东西不卖价值才更高,师尊您当真不想要?”

  “你把为师当做什么人了?”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虚墨白也不是见到钱财就想收入囊中的,“此物是齐殿主给你的,你收好便是。”

  看着爱徒对这颗夜明珠爱不释手,虚墨白忽而生出戏弄戏弄他的念头,便道,“你如此喜爱夜明珠,可知夜明珠是如何制作的?”

  “如何制作的?”周梓晨确实不知道,当即表示愿意洗耳恭听,甚至还坐直了身子。

  虚墨白眼神复杂地盯着那颗足有拳头大小的珠子,幽幽道,“原珠由贝类孵化所得,而那时原珠表层都如蒙尘般,无半点光泽。随后龙族会选择形状较好的原珠含于口中,由涎液温养数百年,方才诞出这夜明珠。”

  说着,他垂眼看了看周梓晨,见他未有多大的反应,就继续道,“过程听来虽艰难,实则有些蛟龙天赋异禀,一口能吞下百十颗,因此夜明珠的数量并不少。齐殿主原身就是龙,这玩意对他来说与石子无异,你收好便是。”

  周梓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夜明珠放到桌案上,如果可能,他宁愿一辈子都不知晓夜明珠的制作过程。

  然而,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所以,这颗珠子是齐殿主亲自含出来的?”

  见徒弟上钩了,虚墨白佯装思索道,“……不,他应当无暇做这种事。”

  周梓晨倒吸口凉气:“那是?”

  “应是叶寒所制。”

  听到这,周梓晨已将夜明珠推到了虚墨白身前,虚墨白这才满意地微微扬起薄唇,笑道,“放心,龙族都精通御水之术,夜明珠在送人之前定会细细清理干净的。”

  周梓晨听完长舒一口气,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巾,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包了起来。

  次日,真相未明,仍旧无人能下山。

  师尊又独自出门调查去了,周梓晨在阁内闲得发慌,便想往后山去修炼恰巧遇上了同样百无聊赖的素火。

  对方看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眼睛都盯直了,半晌才结巴道,“这、这、这玉佩不是我师尊的吗?他平日里宝贝得很,好几个师兄问他要都被拒绝了,怎么到你这了?”

  “哦这个,是齐殿主昨日送我的。”

  素火不可置信地盯了周梓晨良久,随后咽着口水拍拍他的肩,压低声音问道,“师尊对你这般大方,莫非,莫非你…你是他的私生子?”

  “噗……”周梓晨差点没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解释道,“你的师尊是龙,我是人,种类都不同,我怎么可能是他的私生子。”

  “真的?”素火已经面露疑虑。

  周梓晨随口调侃道,“你怎么不怀疑叶寒是你师尊的私生子?”

  “那不可能。”素火收回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叶寒与师尊不睦已久,怎么可能会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