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冷冰冰地添上折扇,与方才宋庭誉拈上岁浓的动作一般无二,仿佛是照着模子雕刻出来的。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的瞬间,宋庭誉便觉得脊背僵住,强迫式的姿势令他只能看见邢遮尽的眼睛和薄唇,他抬首,邢遮尽低头,二人的距离一时间亲密无间。
心跳无可抑制地停了一瞬,下一刻,宋庭誉便想到了什么,旋即将人推开。
“你怎么来了?”
那边的岁浓想倒郎君怀被硬生生打断,身形趔趄一瞬,杏眼水波轮转,委屈望过去时,正听见宋庭誉冷声而出的质问,周身的寒气与方才情浓时判若两人。
她的心下闪过一丝迟疑,杏眼不着痕迹地深了些,目光无可抑制地转移到了邢遮尽的身上。
这名刚刚出现的男子身着一身黑金锦袍,身姿挺拔,身量比宋庭誉还要高上几分,面容被一张褐红色的面具牢牢遮掩住,唯独露出一双含情轻挑的桃花眼。
那双桃花眼分明在笑,却不达眼底,甚至隐隐约约渗露出的寒气,比宋庭誉身上的还要严重三分。
邢遮尽微微垂了眼皮,视线所及,正是宋庭誉敞开的胸膛,还有完全|裸露的锁骨,他披散的头发随意地落在肩头,前额几缕碎发都有些遮住眼睛……
结合当下的场所,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心头如同火烧,极致的怒意之下,却让邢遮尽的唇角挂出薄笑——
晨早的决绝如在眼前,邢遮尽在风雪中原地杵了片刻,还是近乎惯性地跟到了宋庭誉的身后。
将宋庭誉的安全放在首位,早已成了大塍这位裕王殿下的习惯,恶劣的天气,病重的身体,邢遮尽再如何,也不可能放心让他一人外出。
等他追上宋庭誉时,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薛界走在宋庭誉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邢遮尽对宋庭誉的占有欲有着不同一般的偏执,当初在冬猎场地上,他曾明挑着问过薛界的心意,即便得到了否认,他还是将对方视为敌对一样的存在。
如今宋庭誉对自己莫名的疏远,更是与对薛界的依顺形成对比,让他不觉间握紧了拳,双目发沉。
他保持着距离,一直尾随着二人到了浮妄楼的门前,邢遮尽颖悟绝伦,自然在第一时间猜测到了宋庭誉的想法。
只是当他遥遥看见岁浓挽上对方的手臂,亲昵地贴上去时,心中的那股无名之怒还是扼制不住。
再往后,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浮妄楼中,邢遮尽在宋庭誉问出那句话后俯身,凑到了对方的耳边,说出的话几近气音,只有二人能够听见。
“孤王不来,坐等着自己的王妃另寻新欢么?”
热气萦绕在耳廓,宋庭誉舞刀弄枪无所不能,唯独耳朵和腰间敏感地不像话,特别是当人有意撩拨之时,他的思想和决定都会受到干扰。
而当撩拨他的人,加上了“心悦”的标签,便将这一效果加持到了极致。
“……你说什么鬼话?”他蹙紧眉,下意识地向着岁浓的方向看过去,再推了邢遮尽一把,这一把却没有推动,反倒手腕被扣紧,牢牢地钳制在了周身。
邢遮尽抬起头,眼尾微微上挑,深黑色的瞳孔不知何时已微微泛红,嘴角还挂着笑意,却渗透出丝缕愠气。
岁浓将二人的举措尽收眼底,心头涌上的倾慕骤然变了些意味,她暗暗拧了下柳眉,热情也减了大半。
邢遮尽出现以前,她本以为宋庭誉是个难得一见的贵人,没成想竟是两个互相偷腥的猫。
她也算半个浮妄楼的老人,自然清楚这些权贵不为人知的癖好。
这世上情爱之事,在高官贵族身上早已经淡漠,只是有一些群体,因为风月场流连太多,偶尔会因为看对眼磋磨出感情,长此以往,心照不宣地互依互恋。
在感受到邢遮尽和宋庭誉间异样的磁场后,她便自然而然地将他们当做了这一类人,悸动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毕竟在邢遮尽的衬托下,宋庭誉的弱势地位不要过于明显,岁浓原先看中的便是他的少年英气,固然受不了他屈于人下的身位。
宋庭誉被钳制住手,先前的苍白面容因为事先拿粉掩盖了些,如今邢遮尽一而再的捣乱,竟让他的面容上多出了几分绯色。
岁浓虽然隐藏地很好,杏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他登时闭了闭眼睛,心脏砰砰跳,不用猜也意识到对方遐想出了什么名堂,只恨不得一巴掌把邢遮尽给扇出去。
没有哪个男人能在外头坦然被误会做下,更何况宋庭誉面子薄,那个被幻想“压”自己一头的人还在身边。
……他能忍?!
这一巴掌到底没有落实,邢遮尽眼观六路,纵然当下愠怒满腔,也没有落下观测,他广袖微低,将手使了巧劲,结结实实地把人锢在身侧,转而对着岁浓投去一个眼神。
年纪轻轻,就能够力压群雄、成为大塍真正意义上的王者,这位裕王殿下自然将各路都摸的精精准准,况且有了第一次的疏漏,他对于浮妄楼的调查,也在悄然中进行许久。
岁浓能想到的东西,邢遮尽自然想到,于是在这种时候,他投过去的眼神里只有赤裸的占有欲和些微的威压。
岁浓见过的场面还是太少了,被毒蛇盯上了一道,身体都忍不住发出丝缕寒意,隐约之间,心头浮上了点猜疑,只是在下一刻又被拨散。
邢遮尽将把控人心的力度调试地刚刚好,盯她了两息,眼底的阴鸷便倏而褪下,轻挑和观赏的笑意随之而来,在褐红色的面具的映衬下,遮住的容颜神秘而蛊惑。
他一手揽住宋庭誉的腰,似乎刚发现了这么一号人,微微张唇讶然,又在须臾后歪了歪头,露出宣誓主权般的无赖:“这位姑娘,很抱歉,看来你喜欢的这位小郎君今日不能够相陪了。”
岁浓稍稍缓和过心悸,听到他这一番话,嘴角扯了扯,拉出一个职业性的笑,方要开口说些什么,前者却突然凑近了些。
男人冷冽的气息袭来,面具遮掩不住的俊美扑面,令她倏而晃了神。
“不过……他不行,我倒是可以。”邢遮尽的声音随之而下。
这句话将岁浓蓦地拉回神,被震然的心绪陡然转了样,内府里生上一阵无言。
站在她的角度上,邢遮尽的表现就如同一个见惯风月场的嫖|客,而宋庭誉则是他数位红颜中最为倾心的一个。
照现在来看,宋庭誉的身份似乎与他相比差不了多少,今日本来是想到浮妄楼里寻欢一二的,只是好巧不巧,被这位“骈头”抓了个正着。
在邢遮尽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前,岁浓还当这是位动了真心的太子爷,没想到对方纯粹是占有欲恶劣,一边把控着人不让对方不忠,一边却对自己的行径毫无约束。
……真是一个下流坯子!
岁浓的笑变僵了些,忍不住瞄宋庭誉的一眼里,透着浓重的同情和怅然。
宋庭誉本来被人锢着便烦躁异常,此刻完美无差地对上这位姑娘的视线,心中的无言几乎要达到了巅峰。
偏生邢遮尽还毫无遮拦,脸凑上了岁浓的身前,表现地好不暧昧。
他终是忍不住,在邢遮尽宽大的衣袍中,大力拧上了对方的腰间——
邢遮尽的脸倏而僵住。
“……公子喜欢奴家,奴家必然不胜欢喜。”那一头,岁浓掩上唇,状似娇羞地笑着,缓和几息,才尝试性地撩起杏眼要与邢遮尽对视。
目光触及到对方的脸上时,却稍稍一愣:邢遮尽面容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凝了些,裸露在外的唇角好像公式化地上扬,皮肉都紧绷,面色竟比她方才滞噎时还要难堪几分。
“公子……?”她皱了皱眉,有些惊诧,忍不住喊了他一道。
邢遮尽胸膛微微起伏,眼睛在她喊完后慢慢地眯了些,好似刚刚缓和过来,说出的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嗯……?”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奴家请位医师来给您看一看……”岁浓得到回应,赶忙不放心地问。
她虽然瞧不上邢遮尽,却也知道来这里的大多是权贵,遇事能避则避。
腰间的力道越来越大,宋庭誉仿佛把这两日的虚弱全积攒到了此处,甚至为了集中手上的力气,连支撑自己的双腿都有些松懈。
邢遮尽能感受到他大半个身体都靠到了自己的身上,已然将他当做了一个免费的支撑架。
他虽然耐受痛感,只不过侧腰这一地带,谁都透着几分敏感,更何况下手的人还是自己肖想了数年的心尖人,邢遮尽不过被他拨弄了两下,便喉头发紧。
他心里的怒气还没有消,耳根却在不着痕迹间红了起来,愠意和情欲两厢纠缠,惹的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我,没事。”邢遮尽用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更加渗人的笑。
岁浓被吓了一大跳,差点被骇得跑了开来。
不是……这位郎君,你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