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都猜不出这人是谁。

  只是隐隐觉得,不能叫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所以,在面前这个青年一只手将他拎出来之后,寒生只思索了一会,便告诉他自己叫做阿生。

  那青年果然没有怀疑,只阿生阿生地唤他。

  平日里也总是笑嘻嘻的。

  这个青年人很好,虽然动作粗暴了点,但还是非常有耐心地给他洗了澡然后换了新衣服。

  虽然在其过程中,这个青年胆大包天地打了他的屁股,但阿生还是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小肚量。

  毕竟这个青年这么漂亮,阿生觉得自己应该让让他。

  而且在这个到处都是鬼怪的城市,阿生一个人类幼崽并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他需要面前这个青年人的庇护。

  于是阿生勉强安静乖巧了起来,装作一副对青年百依百顺的模样,就像块小年糕一样总是时时刻刻跟在青年身边。

  好在青年心善,对幼崽抱大腿的行为并不反感,反而十分欢迎。

  在鬼蜮这个到处都是奇怪物种的地方,青年很认真地在保护自己和身边的幼崽。

  这让阿生多少有些感动。

  于是他更黏青年了。

  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老是会提起他的那不知是劳什子的师弟。

  一天能念叨十七八十回,嘴里时不时就会蹦出来一句:

  “如果我小师弟在这……”

  “小师弟在这就好了。”

  “可惜小师弟不在。”

  “好想小师弟。”

  诸如此类的话。

  对此,阿生非常生气。

  什么小师弟,哪来的这么多师弟?

  他们现在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如果青年的那个小师弟真的有用的话,怎么会一直到现在都不来救他们?

  那个小师弟就是个窝囊废。

  阿生一边如此恶毒地想着,一边竭尽全力地想吸引青年的全部注意。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甚至会故意落到鬼怪的手中让青年来救自己,不为别的,就为了让青年能多留一点视线在他身上……

  别老惦记那个劳什子的小师弟了!

  到底哪里来的小师弟啊!真的很烦!就不能让他做青年的小师弟吗?!

  阿生真的这么和青年说过。

  “你为什么老是在说你的小师弟,一天天的烦死了,我能做你的小师弟吗?这样你就能一直看着我了。”

  听到这话的青年却只是微微扬了扬眉:

  “说的什么傻话,你才这么大一点,你知道我小师弟多大吗?”

  “他有十个你加在一起那么大!”

  阿生:“……”

  他不信。

  他郁闷地低下头,很长一段时间都打不起精神来,每次都得靠青年来逗才能勉强展露笑颜。

  阿生挺郁闷的,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的小师弟。

  明明……明明阿生觉得自己比他的那个小师弟要可爱许多倍。

  -

  他们在鬼蜮里没能安生多久,那场鬼新娘的暴动让青年和阿生都有些猝不及防。

  被追的狼狈逃生的时候,阿生被青年夹在咯吱窝底下狂奔,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想吐又不敢吐。

  最后只得按头让自己憋住。

  这场危机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一直到上了花轿,阿生都不敢大声说话。

  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在椅子后面,顺便轻轻扯住青年的衣摆。

  他有些惶恐,阿生隐隐觉得他们这一次真的得遭,要是一起死了……

  好像也还不错?

  阿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经历这种事情了,好像他每次这种状态醒来之后,都会面对这样恐怖的景象。

  唯有这一次和往日恐怖、血腥、压力的情形分割开来。

  有青年在的时候,阿生会觉得格外安心。

  就算一起死在这里,也比往后再陷入这样恐怖的景象要强。

  可是这话阿生到底不敢说出来。

  毕竟青年看起来很想活的样子。

  思及此,阿生只得老老实实地抱住青年的衣摆,也不说话,就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消化恐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阿生以为他们这次必死无疑、已经伸长脖子等待裁决的时候,那位青年立刻就又支棱了起来。

  一剑把那骷髅喜婆杀了个粉碎。

  帅的一批。

  阿生崇拜的两眼冒光,随后便顺从地被青年抱进了怀里。

  花轿外天色熹微,一抹白线从地平线上缓缓探出,逐渐将这昏暗的一方天地照亮,似乎是在宣告着他们的胜利。

  可惜没有什么事情是十全十美的,老天也从来都不眷顾阿生。

  在秘境的最后一秒,他见到了那位被青年一直念叨着的小师弟。

  对方衣襟染血,很用力地把青年揉在怀里。

  那是一个亲密的不分彼此的拥抱。

  阿生砍在眼里,无端有些眼热。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单纯地因眼前这一幕而感到伤心。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方诡异秘境的时候,阿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逝。

  在这个时候,他照例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阿生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青年的怀里,专注地看着青年的脸颊。

  没有缘由的,阿生觉得他们将来一定能再见面。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他便陷入了昏沉。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青竹掩映的山洞中。

  寒生睁开眼眸,首先入目的就是参差不平的石壁。

  外面一阵竹香味,寒生在石床上躺了一会,目光无波无澜。

  一直到外面传来青玉的声音,他才缓缓将目光移过去。

  青玉说了什么,寒生都没过耳。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季辞。

  也许他应该过去看看他。

  这么想着,寒生便坐了起来,青丝落在身后,脚步略微有些踉跄。

  但还没走几步,他便感到眼前一黑。

  现在还不行。

  寒生想,身体都还没恢复好,不能去见季辞。

  他想体体面面地去和季辞见上一面。

  但事与愿违,真正到了那一天,季辞却对他避之不及。

  为什么?寒生有些不能理解。

  他从前似乎是做的有些过,但是如今,如今他想好好补偿季辞,这样也不行吗?

  事实证明的确不行。

  季辞甚至不愿意收下他的镯子。

  一直到很久以后,寒生都没见他戴过自己送出去的镯子。

  事情发展到最后,寒生恍惚间意识到——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被淘汰出局了。

  季辞眼里没有他,从始至终都没有。

  寒生甚至没有和其他人争的资格。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