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时接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季辞已经因为受凉晕倒在雪地上了。

  浑身上下都是被冰雪和冷风冻出来的红色,唯独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看起来苍白病弱。

  那天云时发了很大的火,太极殿内所有的仙童和侍从都受了罚,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两天两夜。

  季辞被接回床榻,暖炉热水地温养着,却还是过了小半个月才重新醒过来。

  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攥着云时的衣袖问:

  “我的雪人呢?”

  “什么雪人?”云时微微蹙起眉头。

  那天的雪下的很大,云时回来的时候只顾着把季辞抱进来,兵荒马乱中,仙童侍从也没有注意。

  就算真有雪人,也早就被踢的碎片都不剩了。

  季辞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怔愣着松开云时,抱着暖炉钻到被子里去了。

  他有点难受。

  黑暗中,季辞茫然地用手指摸着暖炉上的纹路。

  其实,如果看不到的话,这个暖炉圆圆的,也好像小雪人。

  他珍惜地把暖炉抱进怀里,脸颊贴在冒着热气的炉壁上,脸蛋鼻尖都被烤的通红。

  云时怕他闷着,最后还是把被子掀起来了。

  于是季辞又改为拿软枕盖住自己的脑袋。

  云时动了怒:

  “季辞,你起来!”

  季辞把自己蜷缩在床榻上,听到这话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动静,他像是失去生机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僵硬缓慢。

  不知为何,云时想起了以前的季辞。

  会笑会闹,当面骂他也丝毫不怵。

  背后更是不知道说了多少腹诽的话。

  哪里和现在一样,半天也不说上一句话。

  云时很生气,但更多的还是迷茫。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遵从自己的意愿,将季辞圈在了伸手就能触及到的地方。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觉得季辞离他好远好远。

  云时受不了这样,他强横地将软枕扯开,这才发现季辞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个锋利的小刀片,用两根手指死死夹着,指腹和掌心都被刺出了血。

  他顿时愣住,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你在做什么?!”

  季辞一双眼睛漆黑沉静,在云时俯下身来要把刀片抢走的时候,他迅速将刀片插进了云时咽喉。

  又落了满手血。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哼笑出声。

  尖锐的疼痛传来,云时本该是有些恼怒的。

  但他一抬眼,却看见了季辞唇边绽放的微笑。

  他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云时一时间有些恍神,眼见季辞收敛了弧度,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着急。

  他下意识地、焦急地抓住了季辞的手腕,带着他把刀片更用力地叉进咽喉,目光急切地注视着季辞的脸。

  就连季辞都被他吓了一跳。

  他抿了抿唇,用力把手抽回来,不去看他了。

  ……没有笑,为什么?

  云时不甘心。

  季辞对着秦珏轻易就能笑出来,凭什么他就不可以?

  他大脑一片混沌,口中喃喃自语:

  “喜欢见血……那我给你开刀好不好?”

  云时全身激动地打颤,哆哆嗦嗦地将旁人难得一见的佩剑强硬塞到季辞手中:

  “来,你砍我,你多笑笑好不好?”

  云时带着季辞的手,让他把灵剑靠在自己颈侧,低声蛊惑道:

  “砍下来,朝这里。”

  灵剑被带着用力下压,很快便在仙人躯体上留下一道猩红的伤痕。

  季辞目光落在那伤痕上,似乎明白了什么,瞬息挑起一抹讽刺的笑。

  见状,云时更加兴奋,按着灵剑的手更加用力。

  眼看那伤口很快就要扩大,殿门外一道灵气打过来,云时的佩剑重重落在地上。

  青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云时,你给我冷静下来!”

  这话一出,云时这才慢慢从疯魔中回过神来。

  他抬手摸向自己颈侧,那里明晃晃的是一滩血水。

  云时遏制下心中情绪,看向季辞。

  早在灵剑被打掉的时候,季辞便觉无趣地移开了视线。

  他抱着暖炉躺回床榻,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青玉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这一幕。

  他稍微有些愣神。

  ……短短几日不见,季辞清减了好多。

  云时怎么养的?

  他强压下心中想法,转头看向云时,严肃道:

  “云宗主,莫要平白生出心魔。”

  刚才云时那副模样,和魔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云时微微蹙眉:“我知道。”

  刚才他只是有些……

  只是有些脑子不清醒。

  云时看了眼床榻上的季辞,良久,侧过脑袋同青玉说道:

  “我们到外面去谈。”

  闻言,青玉一顿,掩去眸中不舍,颔首道:

  “好。”

  两人都下去了。

  殿内一直充当隐形人的侍从默默走了出来。

  自从那次季辞在雪地中晕倒过后,云时就派了侍从随时在殿内候着,以防又有意外发生。

  小侍从看了看卧榻上的季辞,确定他没有翻过身来,这才松了口气,蹲在地上勤勤恳恳地开始擦拭地板上的血迹。

  刚才的闹剧小侍从也看见了。

  她心中觉得季辞不愧是道宗大师兄,就算是被囚禁了,拔出剑和刀片也永远不会傻傻地对准自己。

  而是千方百计地让云时添伤口。

  侍从甚至觉得自己能洞穿季辞的心思——

  云时死了就好了。

  小侍从莫名觉得大师兄好厉害,和民间那些烂俗话本里的主人公一点都不一样。

  地板上的血迹被擦的一干二净,小侍从擦了擦额前的汗,起身正要离开。

  一抬头,正好对上季辞那双漆黑的眼睛。

  小侍从:“!!!”

  她被吓了一跳,刚要出口的尖叫被季辞捂了回去。

  季辞眸光沉静:

  “别动,我不害你。”

  说着,他将手中的刀片扔在地上,再次看向侍从。

  青年唇瓣有些干涩,声音沙哑:

  “我就是想问问,秦珏他现在……还好吗?”

  这话一说出来,季辞便觉心口钝痛。

  侍从颤颤巍巍地把季辞的手推开,扭过头朝后面看了一眼。

  见状,季辞立刻说道:“不会连累你的,你只用告诉我就好,他们听不见。”

  “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小侍从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向季辞,眸中有动摇的神色。

  良久,她妥协般叹了口气,说道:

  “秦师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