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个月过去,整个鬼蜮有些道行的鬼怪都知道这里来了个化神期修士。

  化神的修为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那修士的剑法。

  据说只要那青绿的冷光一起,便会有一名鬼怪的人头落地,而且他还屠掉了李掌柜的客栈,将那偌大的客栈占为己有了。

  这鬼蜮里唯一的活人修为高深,大家都动不得,只能遗憾作罢。

  ……

  季辞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鬼蜮中出了名,他此时正牵着阿生的手,在鬼蜮中四处穿行,试图找到出路。

  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离开这个城市半步。

  季辞甚至去了他进城的那条小道,想要原路返回,但面前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挡住,根本走不出这城市。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阿生:“你之前也是进了这座城市之后,便出不去了吗?”

  阿生冷着一张小脸,回答道:“不是,我睁开眼睛就在那间客栈了。”

  听到这话,季辞微抬眉梢。

  “前尘往事尽皆忘却?真是好俗套的故事。”

  听到这话,阿生翻了个白眼,不欲理他。

  这半个月,季辞将阿生照顾的极好,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不为别的,就为了来个人和他说说话。

  那小鬼性子还算不错,可惜胆子太小了,虽然听话,但只要季辞多和它说上几句,它便哆哆嗦嗦着,两股颤颤,连站都站不稳。

  季辞只得遗憾作罢。

  还是这小孩好,能跑能跳,对他没个好脸色,好喜欢和他拌嘴。

  甚好甚好。

  感叹一番过后,季辞牵着阿生回到那座城市,坐在客栈窗户前看着下方猩红的场景。

  此时已是深夜,但街道上的鬼怪仍旧不少。

  季辞一身红衣,雪肤乌发,唇边带着潋滟的笑意,将阿生抱在自己怀里,按着他的脑袋强制性叫人往下看,说道:“瞧,百鬼夜行,壮观吗?”

  阿生胖乎乎的手指抓着季辞的衣袖:“你神经病?”

  话音落下,季辞便笑了起来。

  “在这个鬼地方,疯点也好。”

  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到一只去典当行典当手指的鬼,那鬼用仅剩的两根手指举起半块人骨,欢天喜地地开始啃食。

  鲜血流淌而下,它吃的不亦乐乎。

  季辞心头涌起一阵烦躁。

  他叹了口气:“想我家小师弟了。”

  阿生抬起脑袋看他:“你一天能提八百回小师弟,你小师弟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了吗?”

  “说的什么话?”季辞伸出手拍了拍阿生的脑袋,微垂着眸子,“我小师弟长的好看,性格好,善良修为还高,整个修真界,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听到这,阿生有点不高兴:“你也喜欢你的小师弟吗?”

  “当然了。”季辞漫不经心地说。

  他答得如此随心所欲,阿生便知道他口中的喜欢,和季辞口中的喜欢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遂闭口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街道上忽然发生一阵骚乱。

  季辞微微掀起眼皮,一抬手,腰间的折柳剑自发地落到他掌心。

  他单手将阿生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执着剑,是个警惕而又防备的姿势。

  季辞朝楼下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辆花轿缓缓驶过来,周边是吹锣打鼓,身披红绸的鬼怪,街上热闹非凡。

  季辞全身一松,随后颇有兴致地说道:“这鬼蜮竟然还有鬼新娘。”

  阿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窗户外面的那辆花轿。

  就在季辞看戏的时候,喜婆从轿子理钻了出来,用尖利的声音大喊:

  “新郎!新郎官不见了!”

  周边的鬼怪哄堂大笑:“新郎官跑了!不要你家新娘子了!”

  喜婆怒不可遏,一张苍白画了红胭脂的脸扭曲狰狞:

  “瞎说什么!新郎官只是躲起来了!要和我家新娘子躲猫猫呢!”

  人群里有只鬼笑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看,新郎官跑哪去了啊?”

  街上倏然陷入寂静。

  不知为何,季辞心中一紧,正要关上窗户退回去。

  却见下一刻,那喜婆抬起头来,看到季辞那片红色的衣角,尖叫道:

  “那儿!新郎官在那儿呢!”

  街上复又开始吵闹,尖叫哭嚎还有笑声,极其刺耳。

  季辞暗道一声不好,立刻便听的客栈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其中还夹杂着喜婆刺耳的声音:

  “快去把新郎官抓回来!抓回来成亲!”

  草,谁要和一只鬼成亲?

  门板被一只鬼怪拍开,与此同时,折柳剑飞出,一剑斩下好几颗鬼怪的头颅。

  但是这里的鬼怪实在太多太多,整个城市的鬼怪似乎都在玩找出新郎官的游戏。

  一股脑地往这间客栈涌,折柳剑杀了一个,便又来了一双。

  这样下去只会没玩没了。

  他妈的,这群鬼怪是没长眼睛?

  他哪里像那劳什子新郎官了?

  再三思忖之下,季辞抱着阿生跳窗离开,单手捏成诀,口中快速念着什么,随后咬破指尖将血珠甩出去:

  “破!”

  下一刻,血珠凝成大火,迅速蔓延至整个城市,将所有一切引燃。

  尤其是那间客栈。

  这火并非凡火,烧死鬼怪轻而易举。

  这座鬼城被大火覆盖,凡是沾染上火星的鬼怪最后都难逃一死。

  季辞暗骂了一声:“我也不想屠城的。”

  阿生惨白着一张小脸,想吐。

  察觉到之后,季辞警告道:“若是吐在我身上,我便把你也扔进火里。”

  他拢共就这一件衣服。

  阿生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他抬眼看去,就见季辞一张清俊的脸上被鲜红的火光映照着,五官瞧起来愈加深邃,比平日还要秾丽漂亮。

  阿生转开脸,罢了,要是真吐了,都不知道这张漂亮的脸上会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季辞抬起手,从火堆里把那只帮过他们的小鬼揪出来,也一起抱在怀里。

  他正要离开这里,前方滚滚浓烟中忽然出现一角鲜红的车帘。

  季辞顿住脚步——花轿?

  这轿子还没被烧毁?这怎么可能!

  就在季辞迟疑的时候,喜婆全身上下只剩一具骷髅,从火场中跑了出来。

  看见季辞,那骷髅吱吱呀呀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那声音钻进耳朵里,叫季辞头晕的不得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耳边是那嘎吱嘎吱的骨头碰撞声,还有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但季辞脚步没有停下,他一点点走上花轿。

  进去之后,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一顶盖头落在车座上。

  季辞神情恍惚地放下怀里的阿生和小鬼,将盖头戴在脑袋上。

  新郎官成了新娘子。

  外面的喜婆终于不再嚷嚷,这花轿自发地开始向前移动。

  盖头下,季辞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睫毛颤动,在心底一声声数着外面的鼓声。

  一下、两下、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