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昭昭【完结番外】>第49章 终章

  清影一生坎坷,死前更是深受折磨,唯这为救谭昭而致自己将撒手魂销的一刻他似终于寻到了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想起他畏惧了一生的人。

  他躺在谭昭怀里闭着眼睛的样子十分安详,如果忽略那片血迹他就像陷入了熟睡。

  自十五岁那一晚他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哪怕是在林逍影死后亦是噩梦缠身,现在他终于能平静地阖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却是再也醒不过来。

  谭昭很难言明此刻的心情,他为清影的死难过,却也为他能得到解脱而感到高兴,而当这两种情绪掺杂在一块心就沉了,连一口浊气都呼不出,只能木然地伸手摸上清影腰眼上的刀柄,将这夺走清影性命的短刀用力拔出,狠狠丢开。

  短刀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而后撞上了院墙,滚得远远的,再不能靠近清影。

  秦翊朝负手站在一旁,看了眼服下解药运转周身内力的虞彻寒,又转过头看着谭昭将清影放下,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可要我们帮忙?”

  谭昭缓缓转过头,红着眼安静地看着他。

  雪越落越大,寒风自这孤寂的院落穿过,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

  秦翊朝看着地上的清影,“你要让他就这么躺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数十道黑影便从四面八方落到这院子的周围,或是立在树上或是站在墙上,像片寻到地方歇息的鸦群。

  秦翊朝没看他们一眼,仍是与谭昭对视,嘴里倒是问:“他来了?”

  “是。”

  短得根本听不出什么的对话转眼便结束了。

  秦翊朝依然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坐在地上的人,“他是不愿意待在这里的。”

  “我知道。”谭昭声音冷硬得像深潭底下的石头,那张脸倔得能让所有看到的人觉得头疼。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冰天雪地他就这么跪在地上也不站起来,大有一副就这么下去的样子。

  直到那头的虞彻寒缓缓睁开眼睛,谭昭才僵硬地把头转向他。

  秦翊朝是站得离他最近的人,能将谭昭眼底氤氲的那层水汽看得一清二楚。

  师徒二人隔着这不短的距离对望。

  所有人这时才发现,谭昭从放下清影开始,一直是面朝虞彻寒跪在地上的。

  傅千华目不斜视,双腿却一点点慢慢从虞彻寒身边挪开。

  作为一路唯一跟着虞彻寒来到这万霞谷的人,傅千华太清楚他心底压抑的怒火,本来就是气质偏冷的人,心情不好时更像会动的冰。谭昭自作主张孤身赴险,即使他有自己的考量虞彻寒也绝不可能不生气。

  虞彻寒站起身,将手中银白的霜剑收回鞘中,缓步向谭昭走去。

  谭昭跪在地上仰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两步远的人,眼睛通红,眼底水光莹润却没有滴出眼眶,就这么蓄着泪水,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没敢眨。

  他一直忍着,忍得很好,可虞彻寒一句话就让他眼泪决堤。

  “受伤了吗?”

  谭昭紧咬下唇压住喉间哽咽,冲出眼眶的泪水自脸颊边滑落,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师傅,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僵硬地往前膝行两步,伸手紧紧抱住他师傅的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虞彻寒没有动,任由谭昭抱着自己的腿哭,视线自谭昭的头顶慢慢挪到一边的清影身上,看着那瘦削的人恬静得像睡着的样子。

  这院子不管是屋檐上还是树上,亦或是就站在院中的人,无一人发出一点声响,只是都默默看着那个少年抱着他师傅的腿哭,哭得那样伤心。

  万霞谷大雪纷飞,不一会儿四处便覆了层雪,冷风呼啸着穿堂而过,卷过横尸的长廊,掠过无人的院落。

  属于万霞谷的人最终回到了这里,而不属于这里的人在风雪中离开了,此后人间四季更替,斗转星移,不再有人回来。

  万霞谷外远不似谷里那般孤寂。

  数十个身着黑色甲胄的人站满了江岸,为首的一人身上甲胄与他人无异,那一身的肃杀和冰冷却让人忍不住第一眼先看向他。

  此前傅千华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除了风雨门与宿影教外,其他打谭昭和宝藏主意的人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直到他下了山,乘舟渡过冰冷的江水,在船上遥遥看见那群立在岸边的人时才明白,燕云铁骑来了。

  燕云铁骑与风雨门一样,都是效忠大燕皇帝,但又有些不同,比如燕云铁骑是明面上皇帝对外的一把利刃,而风雨门则是暗里对内架起的一支箭。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众所周知和心照不宣。

  风雨门在万霞谷有些人还能装傻充楞,假装不知这背后是何人,可若是燕云铁骑在这镇着,那效果就不一样了,这几乎是明着说十库宝藏,皇帝陛下要了。

  傅千华从小船上下来时还特意瞥了眼为首的人,想着此人应当就是统领燕云铁骑的百里青。

  他不过是好奇下无意识的一眼,却正好瞧见了秦翊朝从百里青身边走过时,故意擦着他肩膀走过的样子。

  这其实很平常,尤其是走在街上人多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摩肩接踵,可现在……傅千华视线忍不住往秦翊朝身侧看,心中不解,为什么这么宽敞的路不走非得蹭着百里青走?

  也是在这时,谭昭抱着身上裹了张白布的清影从小船上下来。

  百里青投去冰冷的一眼,又望向秦翊朝,似在无声询问,而秦翊朝接到他的眼神也只是点头,并未多说。

  清影的葬身之处离着万霞谷远远的,风景宜人山水秀丽,就落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遥望山下湖面。

  除了谭昭外,所有人都站得离那棵古树远远的,没有靠近。

  过了许久,那少年才慢慢地转身走过来,向他师傅走近,就差那么一步时他停下了。

  他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那群骑在骏马上,身穿黑色甲胄满身肃杀的人,又转过头看向秦翊朝和他手中的纸,他知道那是什么,问:“风雨门是朝廷的?”

  秦翊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淡笑道:“风,无所不入。水,无孔不入。”

  谭昭低低嗯了一声,“那东西交给你们也总比落到别人手里要好。”

  秦翊朝只是笑,没说话。

  谭昭只静了片刻,忽然道:“孤携金银自北向南,不在地上不在地下。后世万人自其上过,不知金银不知贪念。”

  秦翊朝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淡笑着点了下头,领着人转身离开了。

  一群人杀气腾腾地来杀气腾腾地走,铁蹄踏开飞扬的尘土,扬尘而去。

  傅千华看着他们走的,等瞧不见人了才问谭昭,“你刚说的什么?”

  “宝藏的位置。”

  傅千华眼底露出迷茫,“……你说了吗?”

  “说了。”

  “那是哪?”

  谭昭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

  “……”

  “扶曲江。”

  谭昭和傅千华闻声同时看向虞彻寒,脸上疑惑的表情如出一辙。

  虞彻寒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率先转身朝着与秦翊朝他们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傅千华最先反应过来,拔腿紧跟在他身后。

  谭昭动作稍慢了一步,他正抬步要往前走,忽然感觉有一阵风吹来,卷了一下他的衣衫和落在肩头的发梢。

  谭昭的鼻子瞬间就酸了,猛地转过身望向那棵巨大的古树,他这一下转身太快,眼睛被峭壁外漫山遍野的白雪刺得晃了下眼睛,也是在这一瞬的白光里,他隐约看见古树下立着一个身形清瘦的人。

  谭昭看不见他的脸,但就是能感觉,他在笑。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虞彻寒和傅千华停在原地看他,傅千华冲他摇臂喊:“快走啦,小心我不等你啊!”

  谭昭抿了下唇,最后看了眼古树,转身跑到虞彻寒身旁,路过傅千华时还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爱等不等。”

  “我不等!”

  “好啊,那你走啊。”

  “我在走啊!”

  在静寂的林子里显得有些吵闹的声音顺着小路远去,直到重新恢复静寂,只闻风声。

  去往珑桑的路上,傅千华还是不死心地问虞彻寒,“虞二宗主,为什么是扶曲江?”

  谭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连扶曲江在哪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摸着下巴一脸思索,“听说那宝藏能填满十个大燕的国库所以叫十库宝藏。”

  “嗯?”傅千华眉毛一挑。

  “这么多金银财宝,用马车走得有多少辆?”

  谭昭的本意就是好奇,可他这一问却开了傅千华的思路。

  看着他恍然大悟的脸,谭昭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为什么了?”

  傅千华:“你刚才不是问要用多少马车吗?他们没用马车,他们走的是水路。”

  “噢……”谭昭露出一点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那要多少艘船?”

  傅千华没理他,接着往下道:“这个自称孤的人带着财宝乘船从北边逃往南面,然后半道上出了意外,装着财宝的船都沉了。”

  “那为什么是扶曲江?”谭昭问得漫不经心,眼睛一直落在前面的虞彻寒垂在身侧的手上。

  “大燕自北向南的水路不算多,能走这么多船的只有一条,‘后世万人自其上过,不知金银不知贪念。’扶曲江是大燕自北向南最大的一条江河,每天从那上面走过的船能有上百艘,十库宝藏就沉在每日船来船往的扶曲江下!所以不在地上也不在地下,不知金银不知贪念!”傅千华独自兴奋,没多久又焉了,“不对啊……扶曲江那么长,他们怎么知道具体位置?”

  “他们知道。”谭昭道:“你没看见秦翊朝手里拿着张纸吗?”

  “看见了。”傅千华不解其意,“那又如何?”

  “那我画的宝藏图。”

  “你画的?!”傅千华突然为风雨门的未来感到忧心,“唉,能看明白吗?”

  谭昭默不作声地用力踩了他一脚,在傅千华的痛呼声中两步蹦到虞彻寒身边,牵起他师傅的手,脸上扬起有点傻气的呵呵笑。

  虞彻寒侧头看了眼两只手都紧抓着自己的少年,瞥见他衣襟里的纱布,问了句:“还疼吗?”

  “不疼不疼。”谭昭笑得更傻了。

  被这师徒二人丢在后面的傅千华忽觉牙疼,没忍住:“啧。”

  回到珑桑的那日,天气很好。

  谭昭打老远看见医馆的门便连蹦带跳地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辛夷!我回来啦!”

  傅千华不甘示弱,跑得比他还快,在他之前跑进医馆大门,比谭昭嗓门还大,“辛夷!谭昭我给你带回来了!”

  听见声音的辛夷着急忙慌地从后院跑来,一看见谭昭眼睛就红了。

  本是脾性内敛的少年在一月有余的惶惶不安中等到了归来的人,眼见挂心的友人平安无事,忍不住几步跳下台阶,扑上去把人抱住。

  谭昭拍拍他的脊背,还在笑:“你看我没骗你吧,我说了我会回来的。”

  傅千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说他遇到的凶险。

  三人在医馆住了几日,谭昭不管白天夜里都缠着他师傅,简直是像影子一样走到哪跟到哪。

  傅千华一看他们就觉得眼睛疼,闲来无事便帮着辛夷挑拣晾晒草药。

  日子过得清闲平淡,许是因为太过安逸,还没有察觉到时间,三人在医馆就又待了小半月,也终于到了不得不提出道别的日子。

  那日也是个晴天。

  傅千华满面愁容地看着来接自己的马车,唉声叹气,“我回去就完了,出来这么久没打声招呼我爹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我会写一封信给傅盟主。”虞彻寒道。

  傅千华就等着这一句,立即笑开了,“多谢虞二宗主。”

  “应是我多谢你才是。”虞彻寒道。

  傅千华摆摆手,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哪里的话。”说完又看向另外一辆马车,问:“虞二宗主可是要回天禅宗?”

  虞彻寒摇头。

  傅千华很惊讶,却没有问为什么不回去,而是问:“那我他日要往何处去寻你们?”

  虞彻寒转头看了眼医馆大门,“若是有缘,珑桑可见。”

  傅千华又笑,“好。”

  医馆的门里突然传来谭昭的声音,“唉,你怎么做这么多,吃不完的。”

  回他的声音有点小,但却十分温和,是辛夷的声音,“路途遥远,多做些路上吃也好。”

  随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两手提着食盒走出来。

  谭昭把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他和他师傅的马车上,下来时正好看见辛夷脸有点红地把食盒递给傅千华,眼睛当下便一眯。

  傅千华接过食盒时脸上表情受宠若惊,“还有给我的?”

  辛夷连看他的眼睛都不敢,低着头,“自然是有的。”

  辰时刚过,街上行人已有不少。

  三人执意不让辛夷和徐大夫送到城门,只在医馆门外道别。

  马车都走了谭昭半个身子还探出窗外,冲着医馆门外的两人招手,“辛夷!我以后再来找你玩!”

  并行的另一辆马车上,傅千华也学着他探出身子,“我也是!”

  谭昭瞪他,“啧。”

  傅千华不理他,还在和辛夷招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城门里出来,在官道的岔口上分道扬镳。

  谭昭虽然面上很嫌弃傅千华,但一想到有段日子看不见这个家伙心里又有些不舍和怅然,趴在车窗边上直到看不见马车了才把脑袋收回来,爬出马车,坐到驾车驭马的虞彻寒身边,抱着他一条手臂,“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想去哪?”

  “师傅去哪我去哪。”谭昭抿唇看着他师傅的侧脸,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虞彻寒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一直看着他的谭昭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小小的一笑,眼睛一亮,把脸凑近他师傅,紧盯着那薄唇不放,“师傅……”

  虞彻寒目不斜视,“坐好。”

  “我有坐好。”谭昭一边说着一边又往他师傅身上贴,“求你了师傅,就一下……”

  他嘴上像是在征求虞彻寒的同意,其实根本没有等的意思,话刚说完脑袋一偏就往他师傅的唇上贴。

  马车悠悠走在寒冬的官道上,隐约能听见某种暧昧的水声。

  谭昭从回到医馆的每个夜里都缠着他师傅亲,早就不像当初只会嘴对嘴贴一下,已经能熟练地舔/吮他师傅的唇舌。

  缠着亲够了才慢吞吞地退开身子。

  虞彻寒宠溺又无奈地伸指捏了捏他有些凉的耳朵,“外面风大,进去坐。”

  谭昭不听,大半个身子靠着他师傅,晃悠着悬在外面的一只脚,“师傅,我想吃桂花糕了。”

  “好。”

  马车车轮碾过细石,慢悠悠地朝着远方而去,路上冰雪虽未完全消融,阳光却甚是明媚。

  往后数十年,他们是师徒,是眷侣,是有生的岁月里,不再分离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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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完!啦!(并没有还有番外(*/ω\*)

  从存稿的一月中旬开始到二月初开始连载,一直到这四月,不算短也不算长的日子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二月中旬以试一试的心态申签,再到三月中旬正式成为了长佩的签约作者,呜呜此处真的很想捂脸哭一下QAQQ去年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有签约的一天!亲友都不止一次感叹我申请了,我也很庆幸!那天鼓起勇气点下申请真的太好了!

  如果那天怂了,之后怎么也不会遇到那么多非常可爱的读者!

  在下才疏学浅,能得诸君厚爱实为我幸!o(╥﹏╥)o

  不管最后看到这里的人是否喜欢这个故事我都十分感谢您的阅读,非常感谢!

  那么!话就先到这里了!有缘分的话我们下一本书再见吧!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