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韶澜捏着镊子,以持棉,不等寒钰黎答应,下一秒沾满药水的棉花就蹭上了伤口。
鞭伤已将钰黎的皮肉破开,药水接触破皮的地方定是蜇的,何况是整个上身如此大的范围。
换句话说,上药的过程就是第二次酷刑。
很快,这块棉花就沾满了血。
晏韶澜用镊子换了下一块,捏着镊子继续。
药水一边又一边掠过伤痕,循环往复的过程定是十分煎熬,但钰黎也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晏韶澜常年处理伤口,这项技术倒是熟练。
抹药的力度把握的刚刚好,清理污血的动作也利索,这倒是值得肯定。
寒钰黎含着嘴里的绷带,眨眨眼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自己根本用不到这个,好歹在战场厮杀近乎十年了,并且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受伤是常有的事,所以上药的疼他还是可以忍的。
但是晏韶澜能做到如此细心的地步寒钰黎也不想寒他的心,加上发烧浑身无力,索性也就依了晏韶澜。
晏韶澜抽空瞄了钰黎一眼,观察他的神情。
本以为钰黎会痛苦的牙关紧咬,却没想到钰黎只是若无其事的含着嘴里的绷带闭目安神。
除了他脸色有些微弱流露痛苦的意愿外,其他再无异样。
晏韶澜被他的反应所感到惊异,手里的动作停了停,微微探头试探性问到:“不……痛吗?”
寒钰黎疲倦的抬眼,约一息后,他抬手平静的取下嘴里的绷带。
本来也不需要这个物件,之前常年在战场厮杀,受伤或重伤早就成了家常便饭,眼下就是自己身子太虚弱,而有些扛不住伤口所造成的感染罢了。
当时晏韶澜将这东西塞自己嘴里时,自己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依了。
其实这东西他真的不需要,而且含在嘴里还有些干。
寒钰黎反问:“怎会不痛?晏韶澜……二十廷杖就足矣了结一人的性命,你仔细想想你打了我多少下?”
晏韶澜沉默,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钰黎挨了足足有二十鞭……六十杖……
而且在这过程中钰黎整整四日米水未进,身体是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挨了二十鞭,六十杖……
寒钰黎的目光如同一滩死水。
成王败寇,晏韶澜为王,他为寇,他能接受自己被贬为奴隶,甚至他能接受晏韶澜是自己奴隶之身的主人。
但是晏韶澜是将他贬为的男宠,不是一个奴隶而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只能任人宰割玩物,一个只能靠出卖自己身体去取悦他才能得到一丝甜头的“脔宠”。
寒钰黎最先是祁国的“岷月大将军”,后来是祁国的摄政王,从高台被拉下泥潭,处于何等角度晏韶澜都是对他精神和尊严的践踏。
‘晏韶澜……你我在焱国为质的那些年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如今为何要折辱我,即便国家大义当先,那你又为何要把我贬为男宠而不是一个奴隶?!’
‘战败本就是耻辱,晏韶澜你连最后的尊严也不给我留吗……’
他不恨自己是奴,但是恨晏韶澜是让他成为玩物。
他不恨晏韶澜对自己上刑,但是恨挨打的理由是自己刺杀那个毁了自己全部的“主人”。
寒钰黎开口,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再没有丝毫温情,他已经失望了。
“你为何不直接命人将我打死,反而让他们刻意收敛力道?是为了让我感受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吗,为了给我一个‘背叛主人的惩罚’?”
寒钰黎埋藏在心中已久的怒火烧了起来,他渐渐急了。
“晏韶澜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一个将士在战败后被自己的灭国仇人侵犯,同时还要在那个人手上沾满自己至亲的血液的情形下,被他用自己的弟兄威胁,让他去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去取悦那个人而保他们平安……”
晏韶澜脸色随着寒钰黎说出口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暗。
“阿黎……别说了。”
“别说了好不好。”
晏韶澜祈求钰黎不要再说了。
寒钰黎没有再顺着晏韶澜,他这次做出了反抗。
寒钰黎目光转变为猩红,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坐起身,手一挥,打翻了斗柜上盛满药物的托盘。
托盘被打翻砸在地上,发出巨响,里面的药瓶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寒钰黎没有因为晏韶澜的话音而停止,他继续道。
“他国没了,家没了!旧部的性命也全都攥在仇人手上,而他只能亲手脱光了衣服忍着自己内心的恶心环住那个人的脖颈去取悦他,我想杀了那个人有什么错!?”
晏韶澜听完寒钰黎的心里话,指尖有些颤抖,他将手上的镊子轻轻放回斗柜上,脸色阴沉抬起头直视寒钰黎的眼睛。
寒钰黎怒视晏韶澜,他气的不轻,胸膛上下起伏喘着气。
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情绪稳定下来。
“这一个月来你为何要瞒着我,是让我不知外界之情好让你抓住软肋吗。”
寒钰黎轻哼一声,“让我误以为最后一个‘把柄’——岷月军他们所有人的命都攥在你手里,然后你就可以用他们一遍遍威胁我,好让我‘心甘情愿’伺候你?”
寒钰黎与晏韶澜对视,看到晏韶澜对他接连不断的话没有丝毫要辩解的意思。
“怎么?被我说中了?”
晏韶澜对寒钰黎的气话没有一句争辩,任由他说着,因为此时晏韶澜心眼里想着:只要他别憋着气,莫要把自己的身子气着就好。
晏韶澜一边听着钰黎的“数落”,同时目光下移,看着寒钰黎身上的伤口。
都扯开了,先前已经结痂的伤现在全都又破开了,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出。
晏韶澜看着他身上的惨状眉头蹙起,寒钰黎也感觉到晏韶澜的目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的上身。
寒钰黎此时衣襟半解,就这么被晏韶澜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
寒钰黎耳尖红的像要滴血,他抬手摸摸鼻子把脸别向一边,与晏韶澜这毫无遮掩的目光错开。
晏韶澜看着钰黎这小动作脸上的严肃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间的气氛也因为他这一笑有所缓和。
寒钰黎不悦,有些羞愤。
“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