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把普通的扇子也就罢了,奈何他跟姬白羽说过这是他最要紧的东西,是他父亲不远奔赴百里带着他上门,沐浴焚香三日才得的机会。
这是他蒙学时听学好不容易得的一把扇子,也是他第一次得薛识檐考究的扇子,上面写着后生可畏。
就因为这句后生可畏,父亲便对他寄予厚望,他每日努力求学,终名噪一时,有了入太傅宫陪读的诏书。
后来,一有薛识檐游历讲学他便去听,所以才有了自称薛识檐学生的托词。
姬白钦眉目深锁,他就知道姬白羽不安好心,竟敢在他大婚之时明目张胆的来挑衅,他这是在与他说萧悦阳他也不会放过吗?
不满与愤怒在姬白钦内心深处隐隐躁动,直到萧千俞的手搭在他手上。
姬白羽要他带着这把扇子入宫,当是想看他的反应。那不如就将话挑明了,省的他猜来猜去会错了意。
“不知陛下这么做的意思,到了宫宴不妨直言问他。”
姬白钦指骨已然挪到了扇子边缘,只要一使力便能将扇子折断。
萧千俞拉起了他姬白钦的手,从姬白钦手中收回折扇。
“捏得这么用力是想毁了它?好歹是哥哥的遗物,就当赏了了我如何?”
姬白钦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差点儿掰断萧千俞的折扇,不对,既然是他要紧的东西,怎得从没见他用过?
“这真当是你哥哥的东西?”
萧千俞垂眸,“是,这把扇子是哥哥蒙学所得,所以异常珍惜。”
他将这把折扇送给了姬白羽做生辰礼,可他记得姬白羽看都没看遍叫人收起来了。
“既然你哥哥异常珍惜,怎得会在陛下那儿?”
萧千俞抬眸看向姬白钦,须臾又垂头叹了口气,“哥哥待人赤忱,他用来做了陛下生辰贺礼。陛下或许着急撇清与哥哥的关系,如今还给我也好,至少没随意丢进炭炉烧掉。”
萧千俞说着将折扇打开,轻轻用扇面拍了拍鼻尖,一股清香扑鼻。
他拿着扇子也在姬白钦面前扇了扇道:“这扇子其实并不普通,扇页是薛识檐的题词,但哥哥做了印压,纸张是他自己带去的,千年不腐,融合的扇木是沉香木,也极为稀有。做好这把扇子花了哥哥两年的月奉。”
萧千俞忧心散开,满眼都陷在扇子里面。姬白钦顿时被这释然解了怒意。
好物他自然见过,宣英将东西送来时他就知道,就是因为不便宜所以才让乔七验毒,这把折扇配萧悦阳也是极好。
“容我留下吗?”
“你若喜欢,便留着吧。”
萧千俞视线往下,瞥见了姬白钦挂着的那个荷包。
萧千俞盯着荷包看了片刻,捏紧了手中折扇,须臾又转开了视线。
“你哥哥也喜欢薛识檐的字画?”
“啊?”
“他这么珍视这把扇子,不是因为题词是薛识檐的吗?”
萧千俞盯着扇面顿了片刻,道:“不是,哥哥并不钟爱谁的字画。他喜欢自己画,旁人的字画不管是谁的,不管那人是文人大家,还是街边落难书生,只要瞧上了就会收回来,但一般不会紧着一人追捧。”
“如此啊。”
难怪琢磨不透他喜欢什么。
马车徐徐,快到宫门的时候,黎桑澈带着随从出了摄政王府直奔客栈。
近卫尾随而至将客栈包围,皆伏于暗处观察。
须臾,马车停泊,二人下了马车朝宫内去。
因为不是上朝,姬白钦带了数十近卫,包括丹平、茗阳、虞山峤、鹿闻在内,辰明、云展因为从未正式执勤,被安排跟着其他近卫一起入茶歇。
姬白钦走了些许时辰便遇穆阳。
萧千俞扫过众人,穆阳、穆夫人和穆妘妮他都见过,今日身侧还多了一位未见过的面孔。
穆阳带着家眷率先行礼,寒暄之时,茗阳目光落在穆妘妮身上。
姬白钦攀谈几句便道:“令爱好像长高了些。”
穆夫人笑着道:“是呀,许是上次王爷赏的果子好吃,回来之后就紧着果子吃,吃了还能多吃一碗饭。”
穆阳笑着道:“妘妮,可要谢谢王爷。”
穆妘妮上前,朝姬白钦福身:“小女秀了荷包给王爷。”
姬白钦脸色微变,有些心虚的看向萧千俞。
穆妘妮将绣缎递上,道:“小女秀了一对儿,端午图个吉利,祝王爷王妃平安顺遂。”
萧千俞眉目欢喜,瞄向绣缎的花纹道:“这是狼?”
“是,小女觉得绣些花花草草称不上王爷和王妃,鸳鸯又该赠给如意郎君,便选了狼,小女听闻,狼一生只一个伴侣,一人为伴,长相厮守,也是小女的祈愿。”
“这绣工当真是好,都赶上宫中绣缎了。”
“谢王妃夸奖。”
穆妘妮将荷包往前递出,姬白钦便伸手接了,一个拴在萧千俞腰间,一个拴在自己腰间。
穆妘妮瞄了一眼茗阳,此时茗阳也正好看着她,目光相交,两人顿时都撇开了眼。
丹平瞧见这情形道:“不知道有没有救命恩人的份?”
茗阳用手肘靠了丹平一下,示意他别胡说。
穆妘妮低眸朝二人福了福身子道:“自是有备着的。”
侍女带着笑意将荷包小心递上,穆妘妮接过低着头递给了茗阳。
姬白钦抿唇,捏了捏萧千俞的手,萧千俞瞄了一眼两人,转移穆阳和穆夫人的视线道:“穆大人,旁边这位是?”
“哦,瞧老夫忘记给王妃介绍了,这位是老夫的学生杨书语,他要去脐周任职了,老夫趁着他还没走,带他多见见世面。”
茗阳盯着荷包犹豫,丹平乘着几人说话的空隙一把从穆妘妮手中抢了过来,然后凑近了茗阳道:“瞧瞧,这……是鸳鸯吧?”
茗阳一把抢过快熟的别再腰间,随即朝穆妘妮拱手道:“多谢穆姑娘。”
穆妘妮福身挪到她母亲身后,带着些许娇羞低了头。
丹平靠近虞山峤和鹿闻小声道:“是鸳鸯喔,心上人。”
萧千俞余光瞄了一眼几人,朝杨书语颔首致意,“哦,何时走?”
“后日。”
“可脐周偏远,复氏没落之后官窑也被查封,听闻现下并不富庶。”
杨书语面露难色:“学生能力有所不及,接手的案子查不出来,时限已到,不得不离开大理寺。”
萧千俞微愣,这意思是被贬了。
“抱歉。我并不知晓缘由。”
姬白钦道:“他可是穆大人的得意门生,就算去了脐周,也能有一番成就。”
“穆大人的得意门生?”
萧千俞眸色欢喜,“那当是厉害的,去脐周是去到那个府衙?”
杨书语略显得腼腆,“郡首,也不算太偏。”
“地方历练,几年之后必能重新回来。宫宴这样重要的场合穆大人都带着你,当是对你寄予厚望。”
“这次愧对老师,还差点儿连累老师。不过,去到地方,书语定铭记老师教诲。”
萧千俞扯了姬白钦的衣衫,低声道:“他可是奉命查金卆道的山匪?”
姬白钦眉目微挑,这事他跟悦阳说过?
须臾,他点了点头,萧千俞目光微沉,在抬眸已然盯上了杨书语。
穆阳抬手邀姬白钦继续往前,姬白钦便带着萧千俞继续走。
待众人走后,门口禁军目光凌厉的扫向另一个禁军打扮的人,道:“可看清了?”
那人俯首道:“看清了。”
“看清了便按着陛下的吩咐去办。要是出了差池,你一家老小也就不用活命了。”
那人俯首,转身便由内侍引着往宫内走。
又过了片刻,方越带着方家人也入了宫,方越之后,萧可还和方云深带着萧茈若也入了宫。
宫宴尚未开始,姬白钦与穆阳别后,带着萧千俞去了他以往当皇子未开府时住的地方。
皇子未开府住的地方是供皇族返宫暂歇的宫殿。姬白钦许久未回来,当年的侍从婢女也基本带离了出去,本以为院落荒废,但推开宫门时也不如他想象的凄凉。
“王爷稍等,属下等先收拾一番。”
姬白钦应了一声,拉着萧千俞驻足于院落。
丹平直奔耳房,拿了木盆打了水将院子中的石桌擦了,茗阳入屋收拾了茶器,洗尽之后放于石桌道:“王爷您先喝会儿茶。”
姬白钦应着,萧千俞反而没有落座的意思,他打量着姬白钦的院子,道:“只有你一人住此处吗?”
“是,就本王一人得了父皇的赏住一个院子。”
姬白钦说着话时带着骄傲,萧千俞回身道:“你父皇可是很偏爱你?”
“许是。旁的皇子都羡慕。姬白羽以往也是跟其他皇子住在一处,直到他成了太子才入住东宫,有了跟我一样独立的院子。”
“这院子不像许久没人打扫。”
“本王也觉着奇怪”,姬白钦说着挪到屋檐下四处看了看道,“连张蜘蛛网都没有。”
“当是宫宴着宫人打扫了,皇族回宫要是住的地方都荒废不堪,旁人该说闲话了。”
“难道本王小人之心了?本王觉得他打扫谁的都不会打扫本王的院落。本王方才还担心,想着他不会给本王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