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骗我。”
“不骗你。”
萧千俞点头,这才松了手让近卫扶着往外走。
待萧千俞走后,丹平看向近卫道:“人什么样?”
近卫咽了咽喉,拱手道:“受的轮刑,手足皆断,还被……还被刺瞎了眼割了舌……”
近卫说着瞄了一眼丹平继续道:“我瞧着耳道有血,多半也聋了。”
丹平偏头看了一眼萧千俞离开的方向道:“你守在此处,等虞山峤唤了大夫确认性命无虞,再唤两个狱卒给些银子盯着。一炷香的时间府尹当能看到那份画了押的罪状,走的时候与狱卒的管事说一声,今夜我们都未曾来过。曹严定罪前让兄弟在这附近盯着些。”
近卫应下,丹平转身带着余下近卫出天牢。
萧千俞上了马,手中缰绳却抖落了好几次,近卫怕人出事,只得拽过缰绳牵着。
须臾,有近卫靠了靠身子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没瞧见,瞧着那手估计是见了血吓的。怕是虞副尉对人动刑吓着他了。”
近卫蹙眉:“不对啊,虞副尉下手一直很有分寸,怎的会叫狱卒传人叫大夫?”
几个近卫微愣,顿时都看向了萧千俞。
恰巧丹平出来,“你牵着马做什么?”
“他……他手抖得厉害。”
萧千俞闻言前倾要去牵绳,虞山峤正巧跟着狱卒带着大夫走入众人视线。
丹平上前接了缰绳道:“他与我同乘,你们都上马。”
虞山峤走近朝着丹平行礼,随及入了天牢。
须臾,近卫都上了马,丹平拍了拍萧千俞的腰,道:“朝前挪些。”
萧千俞这才发现自己连马镫都没踩,他扶着马鞍往前挪了挪,疑惑方才他是如何上的马?
丹平一跃而上,随及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驱策前行。
“抖什么?怕血吗?不是都让你去近卫营涉猎过了?怎得还这么胆小?”
萧千俞抬眸看向前方,须臾道:“不要告诉姬白钦可好?”
“不要告诉王爷什么?本将军可什么都没瞧见,也未曾带你来过天牢。”
说着加大了声音道:“今夜我等都在王府当值,都听见了?”
近卫应声,丹平瞄向萧千俞侧脸,似乎想看清萧千俞还在哭否。
马匹远离了天牢,走过空旷的广场步入街道。
“谢谢。”
萧千俞的声音终于不带着哭音,丹平眉宇微松并未做声。
须臾,萧千俞又道:“你……让遴选近卫去近卫营,是为了让我不怕血?”
“我问了乔七,估摸着你是这个意思。”
他确是这个意思,今日亲自惩罚曹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不想在近卫营学了武却不敢见血,不想自己看见仇人挥不下刀……
被姬白羽两次擒获,他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又会着了姬白羽的道……
他还记得为他寻药而死的近卫,他心疼白青回和白言伯的那一身伤,他不想有人因他而伤,更不希望有人因他而死……
他不要做那个一直被保护,或者为了保护别人就把自己送出去的人……
祥云那样的身段都能习得一身好武艺,为何他不能?
他不是什么大义之人,他也想全身而退……
他还想有朝一日,在姬白钦遇险的时候能为他杀出一条路……
更何况……
这个身体是萧悦阳的,他还想等悦阳回来……
“他羞辱我妹妹,任凭仆人欺辱殴打,踢死了她腹中孩子,还差点儿将她沉湖溺亡……”
萧千俞抽噎了一下,“我是哥哥,当护她。”
丹平盯着萧千俞耳廓,看了半晌释怀了些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没有什么不妥。”
“你当真没看?你不会觉得我有些残忍吗?”
“没看,我没有妹妹不知你何种心情,但我也不喜欺大男人辱妇孺孩童,若有人敢欺负七娘,我定不会让他死得痛快。”
萧千俞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许,“我方才写的和离书落了印,能不能寻人送去镇国将军府给茈若?”
“这么要紧的东西,还是你自己亲自送到她手上放心。”
丹平勒了马,转头朝着身后近卫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虞山峤回来了,让他去马厩等着送人。”
近卫应下,随及打马走远。
丹平调转了方向继续前行,萧千俞道:“万一被人看见了会不会不好?”
“这个时辰宫门应该落锁了,禁军不在城里转悠,避开衙役不碍事。”
“你身上有姬白钦的影子。”
丹平笑了笑道:“王爷教出来的,再怎么也是有几分像的。”
“我是我哥哥教出来的,今日……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像他?”
丹平未说话,反而将马策快了些。
萧千俞咽了咽喉,虞山峤方才看他的眼神也很陌生。
他用良善换取了信任,可如今他双手染了血,一切会不会又回到了最初?
两个人沉默了,马匹顺着街道奔跑,黑暗中,就只剩下踢踏声。
须臾,丹平勒马,待马停下才道:“到了。”
这句话传入萧千俞的耳朵,冷冰冰的。
见萧千俞不动,丹平直接拎着衣领子将萧千俞拽下马。
萧千俞打着曲曲站定,抬眸看向丹平。
丹平垂眸带着几分威严扫过萧千俞,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警惕四方看向街道。
萧千俞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镇国将军的几个大字,随及抬步上阶梯敲门。
“谁啊?”
应声是季辽。
“季叔是我,悦阳。”
“表少爷?表少爷等等,我穿件衣衫就来。”
萧千俞应着,会儿一张锦帕甩到了萧千俞脸上,丹平看着人道:“擦擦,别吓着女儿家。”
萧千俞撵着锦帕看向丹平,丹平清了清喉咙道:“像你哥哥也无所谓,你哥哥一心向着陛下坑害咱们王爷,你既嫁给了王爷,应当也一心向着王爷,若你还能聪明些坑害坑害陛下,就算扯平了。”
还能这样扯平?
萧千俞注视着丹平,丹平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这边儿。还有耳朵。”
萧千俞抬手擦脸,照着丹平指的位置。
“手帕脏了,我洗干净了还你。”
“用完了就还回来,这可是七娘给我的,要洗也是我洗轮得到你?”
萧千俞抬眸,竟感觉被秀了一脸。
“愣着干什么?拿来。”
萧千俞只得折回将手帕递回,随及道了一声谢。
丹平收回手帕,门正好开了,萧千俞转身,丹平道:“你……寻个暗处站着,衣衫上应该也有。”
萧千俞应着,随着季辽入了屋。
季辽边走边道:“今日老爷还念叨表少爷呢,表少爷就来了,当真是心有灵犀。”
萧千俞瞄了眼前路,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摄政王不在,我得尽快回去,你去通传一声告知祖父,顺道叫表小姐过来。”
“表少爷不入屋吗?坐一坐也可呀。”
萧千俞停住步子道:“不用了,迟则生变,你快些去。”
季辽应下,转身往内跑。
萧千俞环顾四周,特意避开了灯笼瞧见地方站着,随及低头检查衣衫,确定看不出不妥才松了一口气。
须臾,方越跟随季辽而来,形色匆匆。
“外祖父!”
闻言,方越才看见人,“你怎站在这么黑的地方?”
“这里不容易被瞧见。谨慎些为妥。”
方越顿时朝四周屋顶看了看,“隔墙有耳?”
“没有,我只说小心为妙。外祖父身子可还好?”
“好,很好。”
萧千俞点了点头,“我听闻陛下同意了表弟去往燕山阙,可走了?”
“走了,只是,陛下派了一人说是护送他们安全,我怕有变,调了联络使,若是有变,过几日就会来信。”
萧千俞蹙眉,须臾道:“陛下还有没有说其他的要求?”
“没有,哦……还有让我写了一封让老将军好生管教的文书。别的就没有了。这事儿我与你舅舅舅母都琢磨过,没发现什么端倪。”
萧千俞也想不出什么端倪,须臾道:“那应该没问题,对了姬白钦派了多少近卫乔装成看家护院?”
“二十人。”
萧千俞眸子一转,道:“祖父若实在不放心,从他们中寻二人功夫厉害的跟去燕山阙,出发时到王府跟丹平说明,就与他们说我要调遣,让丹平寻我问。”
方越点头,萧茈若提着裙摆跑到拱门撑着墙喘息,继而唤了一声:“二哥。”
方越和萧千俞两人都看过去,萧茈若瞧见方越,顿时整理了衣衫端好仪态福身。
“外祖父、二哥。”
萧千俞朝着人招手道:“快过来。”
萧茈若走近,道:“二哥深夜寻我是什么要紧事?”
萧千俞从怀中掏出和离书递给萧茈若:“你自由了。”
萧茈若有些震惊的看着萧千俞,随及目光落到萧千俞手上的一卷文书。
“去那处看。”
萧千俞指了指灯笼照亮的地方。
萧茈若先是疑惑,快步走到灯笼下展开,看到和离书三个字的时候便兴奋不已,她转向萧千俞,也再顾不得仪态,一把扑进萧千俞怀中。
喜极而泣的泪水染湿了萧千俞的衣衫。
“二哥怎么拿到的?他不是不肯吗?”
“二哥自有二哥的办法,他再也伤害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