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掉在地上又弹了起来,明亮的光柱在黑暗中旋转跃动,明明灭灭间,狰狞可怖的怪物被劈下来的短剑一分为二,轰然倒下。

  腥臭乌黑的血从巨大的伤口中喷溅而出,就像是一场不小的雨,落在了地上、墙上、同伴的身上,和手持短剑,眉眼阴鸷疯狂的慕容锦脸上身上。

  再次落在地上的狼眼手电筒咕噜噜地滚进了墓道深处,谢澜和慕容锦的身边彻底陷入了黑暗。

  “慕容。”被慕容锦用力攥着手腕的谢澜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动了动嘴唇,又陷入了沉默中。

  他有太多想问的了,可是场合不对,他们还被怪物们包围着,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谢澜想到方才光影明灭间慕容锦那狠戾的一剑,和一分为二的怪物,心中悄悄地补上一句话,很可能丢了小命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些怪物。

  就在这时,谢澜听到慕容锦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简短的一个字,“走!”

  谢澜懵了一瞬,刚想问走哪去啊?哪里还有路走啊?手腕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他在毫无准备间顺着那个方向踉跄了两步。

  电光火石间,谢澜忙调整了下脚步,跟着慕容锦步子跑了起来。

  怪物“呋呋”的声音近在耳边,挥动的指尖打在了黏腻凹凸的皮肤上,冰凉的污血溅在了脸上、手背上,指尖上。

  很快,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血液气味,随着怪物的咆哮哀嚎惨叫,一起被甩在了身后。

  谢澜随着慕容锦奔跑在漆黑的墓道中,他什么都看不见,耳边的声音也换成了自己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声声和心跳声。

  黑暗模糊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谢澜以为自己跟着慕容锦跑的是一条直线,其实早就被慕容锦带着拐进了旁边的墓道里。

  他们又跑了几十米,慕容锦忽地停下来了,谢澜没刹住车,“砰!”地一下撞到了慕容锦的背上。

  慕容锦背着装了装备的背包,背包是净版的,没有多余的装饰花纹,就有几个金属拉链。

  也是巧的很,谢澜的鼻子正正好好地撞到了背包面上的拉链上了。

  他捂着被撞得发酸的鼻子,没像平时一样地抱怨,而是紧张地往左右两边看,生怕那些怪物又追了上来。

  不过墓道里太黑了,谢澜什么也看不清,紧张地往慕容锦背上贴了贴,左手摸进了慕容锦的背包里。

  “怎么停了?我们这是跑到哪里了?不会是迷路了吧?哦,对了,你包里有手电没?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清,别再遇到点什么,咱俩都得抓瞎。”

  谢澜的问题跟连珠炮一样向慕容锦砸了过去,慕容锦听着再熟悉不过的问话模式,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安全。”

  谢澜听着慕容锦惜字如金的回答,登时就不满了,探进背包里的手用力拍了下慕容锦的后背。

  “我问了你那么多话,你就回答我两个字?慕容锦,你认为你那俩字能概括全吗?”

  “你话真多。”慕容锦揶揄着,不等谢澜奓毛,手指在墙壁上点了点,就听“轰隆”一声沉重的闷响,他们正对着的墙上出现了一道半开的门。

  “什么声音?”谢澜瞪着眼,什么都听不见。单是听着声音就惊得头皮都炸开了,跟块年糕一样死死往慕容锦背上贴,空着的右手一把揣进冲锋衣口袋里摸枪。

  “没事,是门开了,进去吧。”慕容锦温声安抚道,拉着谢澜进了门,还不忘回手推上了沉重的石门。

  “什么门?哪里来的门?慕容锦,你给我解释清楚啊!”谢澜现在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怔地任慕容锦扯着他进了门里。

  等他耳边再次传来了重物摩擦过地面的厚重声音,吓得差一点就跳了起来。

  “什么声音?是门关上了吗?”谢澜忙挣脱开慕容锦的手,双臂前伸,紫薇式摸索着向前走。

  谢澜离门也就两三步远的距离,转过身向前走了一步,伸长的双手就摸到了石门。

  掌心下是粗粝的石头,谢澜眼睛一亮,忙在上面细细地摸索着,想要找到开门的机关。

  “啧!”慕容锦见谢澜也不管门上是不是有机关就上手摸的行为,砸了下嘴,扯着谢澜的手臂将人拖拽回了身边去,轻斥道:“乱摸什么,再划伤了手。”

  他本来就想说这些,但他了解谢澜,知道他不解释清楚,谢澜势必会扔过来一堆的问题,“我们现在在西耳室里,门是我关上的,还能打开。”

  谢澜了解了他们的位置,又知道门还能打开,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脑中出现了一张大安墓葬的常规图,知道西耳室是在主墓道旁,而怪物都集中在了主墓道,还有盗墓贼拖着它们,他们现在确实如慕容锦说的,很安全。

  “那就行,安全就行,正好让我缓口气。刚才逃命的时候跑的太快了,我都岔气了。”谢澜弓着腰,揉着左肋下的位置。

  跑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逃命,也顾不上岔不岔气的事,等停下来后,才发现吸一口气,整排肋骨都跟着疼。

  “对了,慕容你身上有手电吗?这里面太黑了,我怕有东西。”谢澜鼻子灵,他能通过耳室里流通的浑浊发霉的空气判断出这里没有僵尸怪物一类的东西。

  不过人大概都有个通病,要亲眼所见,才会觉得安心。谢澜也一样,比起鼻子闻到的,他更信任眼睛看到的。

  慕容锦说:“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动。”

  “那悟空要不要给为师画个圈圈啊?”谢澜皮了一下。

  慕容锦懒得接他这个梗,不过唇角却翘起来了。他径直走到墙角,从背包里掏出包火柴,擦亮后点了下灯芯,跳动着的幽绿色的火苗照亮了耳室的一角。

  “嚯!这里居然还有灯,也太贴心了点了吧?”谢澜看着那一撮绿色的火焰,瞪圆了眼睛,感慨道。

  他没想到,更贴心的是,这间耳室中一共有四盏壁灯,分别位于房间的四个角。

  点燃后,火苗是幽绿色的,没有红色的火苗明亮,不过对于在黑暗中待了一段时间的谢澜来说,这个亮度刚刚好,不会刺得眼睛生疼。

  四盏灯,正好可以将二十平米左右的耳室照亮。谢澜站在门口的位置,可以将这间不大的耳室尽收眼底。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整间西耳室里除了四盏刚被点燃的壁灯,什么都没有。

  连片瓷片陶罐,金钗银锭,甚至是陪葬的白骨都没有,空荡的可怜。

  谢澜看了一圈,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以往跟着晏南辞下地,也不是没发现过陪葬品少的墓葬。

  只不过再少,每间耳室里也是放些东西的,像是现在只有四盏灯,还是亮着绿灯的情况,太少见了。

  “空的?”谢澜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闭上眼又睁开眼,发现和方才的情景一样,抿了抿干燥的唇,诧异地问道。

  慕容锦指了下脑袋旁,已经糊满了锈迹的铜灯盏,认真地回答:“这不是还有灯嘛。”

  谢澜:“……”

  谢澜捏了捏眉心,将脑中有贫穷意思的词汇一键清除。其实对于他这样学考古的学生来说,一盏古代的灯,都够他兴奋很久的了。

  可是这里是谢将军墓,谢澜会不由自主地将期待的阈值调到最高。所以,看到一间面积还算可以的耳室中,只有四盏灯,他的第一反应是失望。

  不过失望过后就是疑惑了,墓里有灯盏不奇怪,可是千年前的灯盏能点起来,就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点起来的火苗,居然还是绿色的。

  谢澜好奇心来了,一扫方才瞻前顾后的谨慎,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出了那个无形的圈,走到慕容锦的身边,仰着头看墙壁上的灯盏。

  糊满了锈迹的灯盏很普通,圆弧状的,成年人的拳头大,看不出有华丽的花纹,是大安时期普通百姓家常用的款式。

  灯盏里积着半凝固的灯油,倒映着绿色的火光,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谢澜研究半天也没研究明白,“奇了怪了,这灯油放了这么久,居然还能用?点起来还是绿色的?”

  “是鲛油。”慕容锦淡声帮谢澜解惑。

  “鲛?”谢澜歪头看慕容锦,眨了下眼,“不会是传说中的鲛人吧?”

  慕容锦点头,他站在壁灯旁边,幽绿的光打在脸上,苍白的肤色变成了淡淡的绿,让那张秾艳昳丽的脸更添几分诡异。

  谢澜看着慕容锦的脸,脑中就会浮出方才手电筒强光之下,慕容锦挥剑劈怪物时冷峻阴鸷的神情。

  他心间蓦地一沉,像是压着块巨石,沉甸甸的往下坠,好像要将一颗心脏撕扯成两半。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谢澜听到脑中有个声音在说话,明明声线很平,语气很淡,他却觉得那声音在哭。

  那是一种从心底往外弥漫的悲伤,仿佛瞬间就能将人吞没。

  谢澜眼角和鼻尖也有些隐隐泛酸,他不敢再看慕容锦的,垂下了眼睫,道:“鲛人不是神话种吗?难不成古代还真有啊?”

  慕容锦轻声地笑,鸣金碎玉的声线下是轻嘲,“僵尸都是真实存在的,有一两只鲛人很稀奇吗?”

  谢澜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在这之前,他以为僵尸不过是人杜撰出来的,吓唬人玩的,做梦也没想过是真的。

  他撇嘴,“这么一想,鲛人好像也不是太稀奇了。哦,对了,刚才在墓道里追我们的是什么东西?慕容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波回忆杀正在路上,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