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不化骨？！
不化骨似乎是听到了谢澜蓦地变重的呼吸声，静默了片刻，不悦地呼出一口气。
帐篷里太静了，几乎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谢澜的耳边都是自己隆隆的心跳声，兀一听到这一声不属于他的叹息，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打了个激灵，差点弹坐了起来。
还好他定力够，两只手死死地揪住了睡袋的里衬，就跟只壁虎似的，将自己牢牢地贴在睡袋里。
可谢澜不动，不代表不化骨不动啊。一步，两步，三步，不化骨走到了谢澜的身边蹲下。
扑面而来的阴寒的气息让谢澜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也没办法再忽视不化骨的存在了。
他在心中无助地哀嚎，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这祖宗怎么就盯上他了啊！
要不是不化骨就蹲在他的身边，吓得他半点不敢动，他都想抬胳膊闻闻了，是不是自己浑身散发着唐僧肉味，让这千年的老僵尸馋的紧，才会紧盯着他不放。
谢澜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与这千年的老僵尸实力差距太大，也就想开了。
他破罐子破摔地坐了起来，反倒是吓了不化骨一跳，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了一下。
谢澜：“你是来吃我的吧？那我能不能问你个事，你牙尖不？能一口咬死我不？”
“吃你？”不化骨看着谢澜视死如归的表情，疑惑地歪了下头，喑哑着嗓子问：“我为什么，要吃你？”
这回轮到谢澜惊讶了，一双眼睛瞪得滴流圆，想看清楚坐在他对面的到底是不是那个打了个照面，就将老贺捅了个对穿的不化骨。
不过他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夜视能力极差，在黑黢黢的环境下，也就能看清楚个模糊的轮廓，再细致的就看不清楚了。
谢澜也不敢往前凑着看，他没那个胆量。要知道能像现在和不化骨保持一臂远的距离坐着不往后退，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了。
“你不吃我你来干嘛？”闲的？最后那俩字谢澜是在心中默默地补充的。
“叙旧。”不化骨淡定地扔出了两个字，却是将谢澜炸得外焦里嫩的。
他想说，我，一个25岁的当代五好青年，和你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的老僵尸，有什么旧可叙啊？
有代沟的好吗？和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
这些话谢澜也就只敢在心里面想想，面上是配合的干巴巴地微笑。
“聊聊？”不化骨的态度极好，就好像是主动权掌握在了谢澜的手中，谢澜说不聊，他就会闭嘴一样。
“那就聊聊。”谢澜干巴巴地应着。
不化骨问道：“他说他喜欢你？”
那平铺直叙的语气，将一个好好的疑问句，愣是被说成了祈使句。
“谁啊？”谢澜起先没听懂，呆呆地问道，可话一出口，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不化骨说的这个他是谁了。
他说的可不就是慕容锦吗？
等等！不化骨知道慕容锦和他说了喜欢，也就是说，在他们俩互相剖析心意的时候，这只不化骨就在他们周围？！
还全程偷听了他们的说的话？
谢澜慢慢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人形轮廓，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害怕这只不化骨无所不在好，还是该气他个千年老僵尸居然这么没品，净干些听墙角的事好了。
“呼。”谢澜长呼出一口气，闭了眼，点了头，“对。”
他说完这句话后，觉得帐篷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凉飕飕的阴气吹透了他身上裹着的睡袋和冲锋衣，刮进了皮肉，骨缝，打心底往外的冷。
谢澜拉了下滑下了肩膀的睡袋，还不等说些什么，就听到那不化骨发出低低地笑声。
也不知道是不化骨太过体贴，怕吵到了周围的邻居，还是他在忌惮着什么。
总之，他的笑声压得很低很低，却在黑黢黢的帐篷里更显阴森诡异和病态。
谢澜心中叫苦不迭，不明白自己就是承认了他已经知道的事实，他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
照他现在的样子，保不齐也给他捅个对穿。
就在谢澜绝望等死的时候，不化骨的笑声停了，“他违约了，他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喑哑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股让人摸不透的喜悦。
对！就是喜悦！就像是这样的结果，他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很久了一样。
不化骨在谢澜的不解中，仰头长叹，“真是太棒了！”
谢澜心中蓦地升起了股奇怪的感觉，是紧张，是忐忑，还是惶惶不安。
他觉得他正在接近一个真相，一个关于他的梦的真相，一个关于谢将军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会完全颠覆他的认知。他知道就此打住是最好的选择，老话说，难得糊涂。
可有个声音不停地催促他，掀开那层薄纱吧，只要掀开他，你就能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你不好奇雍王长成什么样子吗？
你不好奇谢将军和雍王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吗？
你不好奇，慕容锦的声音，为什么会和慕容锦瑜的声音，一样吗？
是的，谢澜好奇。他没办法忽视自己内心的声音，所以，他问了不化骨。
“你在说什么？是谁违约了？慕容锦吗？”谢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你，认识慕容锦？”
“呵呵。”不化骨低笑一声，没有回答谢澜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觉得慕容锦是真的喜欢你吗？”
谢澜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啊。他那种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不可能将喜欢这俩字说出口的。”
“还是这么自信。”不化骨摇头失笑，“可是你不知道，你和将军长得太像了。不，这么说不准确，你和将军的长相一模一样。”
“将军？”谢澜重复了一遍，慢慢地皱紧了眉。藏在睡袋里的手指一下下抠挠着睡袋里衬，“你说的将军，是指大安末年的谢澜，谢将军？”
不化骨：“对。”
谢澜一直都知道自己和谢将军同名同姓还同字，史料上明明白白地记载着谢将军的生平，没有记载的，是谢将军和雍王的容貌，和谢将军的墓。
据说当时是有两个人的画像的，只不过都毁于雍王亲手放的那场大火中了。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世上所有关于谢将军的画像，都是后人根据文字，再加以想象，构造出来的。
可现在，一个千年老僵尸说谢澜他和谢将军的长相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不让谢澜震惊。
谢澜心中的震撼冲散了恐惧，竟往前凑了凑，试图看清楚面前这只同他偶像男神有过交集的人。
“你见过谢将军？！你见过他！你是大安文慧年间人？老天啊！你居然是有一千多岁了！”
不化骨看着谢澜的表情，薄唇缓缓勾起露出抹浅浅的笑意，可配上那双全黑的眼睛，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放轻放缓了声音，温声问道：“那你猜到慕容锦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了吧？”
不化骨在谢澜心中埋下了一粒怀疑的种子，他相信这粒种子很快就会生根发芽。
而那时，慕容锦就会被淘汰出局，他的将军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了。
——
慕容锦站在被月光照成银色的沙丘上，左侧的半空中悬着个穿红色长袖连衣裙的小女孩，她的脖颈上缠着道黑色的雾气。
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很可爱，梳着双马尾，可圆溜溜的猫眼中却是不符合年龄的阴鸷。
两只小手撕扯着颈间的雾气，短短的指甲是黑色的，像是涂了黑色的指甲油，衬得手背惨白惨白的。
她费了半天的力气，除了让那雾气缠得更紧外，再无任何用处。
小女孩憋着嘴，委屈巴巴地看慕容锦，甜甜的声音带着哭腔，“求求您，不要杀囡囡，囡囡真的只是路过。”
“路过？”慕容锦明显不信小女孩的鬼话，殷红的薄唇勾起一边，笑容又冷又艳。
他的双目早已漆黑，两侧的脸颊上也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不仅没让那张昳丽浓艳的脸变得难看，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的美。
小女孩一点也欣赏不了这种美，她怕得浑身都在抖，楚楚可怜的紧。
但慕容锦明显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小女孩脖颈上的雾气随着他的冷笑，蓦地收紧，勒地小女孩双眼淌出两道细细的血泪。
“求求您饶命！我修炼成游尸不容易！求求您饶了我吧！”小女孩哀哀地哭求着，声音尖利刺耳，哪有方才的甜美可爱。
慕容锦：“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女孩哭叫声戛然而止，她避开了慕容锦的目光，獠牙咬着软乎乎的下唇。
“不说？”慕容锦道：“可以。”他右手微抬，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翘了翘，黑色的雾气就从小女孩穿着红色小皮鞋的小脚向上缠。
小腿、大腿、腰身、胸口、双臂，缠的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在缠到小女孩脖颈时，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哭叫。
“我说！我说！不要杀我！我说了！呜呜呜~我说了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