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也不知道疯道士那药是放了多少黄连,苦味从舌头上一路苦到了心里面。

  自从他醒来就一直含在眼圈里的水雾化作了两行清泪,睫羽轻轻一颤,“唰”地就流了下来,干净利落。

  慕容锦本来就在气头上,看着谢澜哭了,火气登时冲到了脑门,脚上开始点刹,厉声道:“没咽的话就含嘴里,不准咽。谢澜,听话!”

  谢澜叛逆地朝着慕容锦长大了嘴,吐出红艳艳的舌头,“啊”了一声,示意他已经咽下去了。

  慕容锦气得头昏眼花,气得想狠狠收拾一顿谢澜,更想掐死疯道士。断了三根肋骨还能这么作妖,他当初还是下手轻了!

  谢澜感觉到车子在减速,探头看了眼仪表盘,急道:“减什么速啊?赶紧地,跟住了啊。”

  “我不减速,车怎么停下来,不停下来你怎么下去催吐。”慕容锦淡淡地瞥了眼谢澜,平静的神情下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谢澜此人最擅长解读慕容锦的情绪了,忙抓住他的右臂,道:“不用吐,道长那药吃下去后,我觉得舒服了不少。真的,你信我。”

  “哎,慕容小哥你怎么能不信贫道呢?”疯道士知道慕容锦停了车后,收拾完谢澜,接着就是料理他。

  他倒是不怕打架,也不怕和慕容锦这种怪物打架。只是不想在自己伤势未愈,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打架。

  他懒散地瘫在后座,抬眸看后视镜,与镜中的慕容锦对视,摊了摊手,道:“贫道要真的想要谢小哥的命,会直接动手拧断他的脖子,而不是选择下药这么麻烦的方法。毕竟~”

  疯道士顶着慕容锦仿佛能杀人一般的阴鸷目光,呵呵笑道,“谢小哥可是身娇体软的很。”

  “嗯咳咳咳咳。”谢澜被这个身娇体软呛得直咳,他翻了个白眼,不满道:“喂喂喂,那位道长,身娇体软这样的词用在我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大老爷们身上,是不是不太礼貌?”

  疯道士被逗得嘿嘿直笑,狭长的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了,“谢小哥你可真幽默。”

  行吧,这是不信的意思了。谢澜端端正正地坐在椅背里,双手环抱在胸前,冷酷无情地闭上眼。

  “我要睡觉了,你们俩都不要说话,听见了没?尤其是你慕容锦,抓紧时间赶路,不要拖行程。”说完之后,他选择闭麦,嚣张高傲的态度也是相当之欠揍了。

  不过慕容锦是着实地松了口气,谢澜又能跟往常一样一戳就炸毛,正说明疯道士没有说谎,他给谢澜的药确实是能退烧。

  既然谢澜没事了,慕容锦自然不会针对疯道士,继续将后面的疯道士当个透明人。

  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气消失了,疯道士也乐得轻松自在,他再疯,一直被慕容锦这么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盯着,也是会有压力的。

  他悄无声息地平移到了副驾那的阴影中,猫着腰,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粒赭红色的丹药。

  疯道士从车门的置物箱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就着水吃了丹药,打了个哈欠,接着闭目打坐。

  三辆越野车一路向北,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五点,穿越了大片荒芜的沙漠,中间路过一个破旧封闭的小镇。

  他们在小镇里唯一的一家民营加油站,花了大价钱给车子补了油,又买了备用油。

  在那些皮肤晒得黝黑的镇民们警惕排斥,又好奇的目光中离开了镇子,接着赶路。

  那之后的路程,虽然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但也是让人心生烦闷的戈壁滩。

  还好,这种干枯乏味的旅程是有终点的。

  下午五点,太阳将落未落,不在刺眼的光芒铺满了整片藏蓝的天空时,他们也终于结束了今天的旅程。

  扎营的地点是韩二爷选的,他吸取了昨夜血尸来袭的教训。这一次三辆越野车是呈三角形停在了开阔的戈壁滩上。

  由车辆组成的空地中支好了四顶帐篷,帐篷也是背靠背拼成了个正方向,四个帐篷的门分别对着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位。

  这样,无论是哪个方位出现了什么,他们都可以及时知道,并且做好防范。

  谢澜和慕容锦选择的是正北方向的帐篷,左邻是韩二爷和疯道士,右居是大壮和他那烧得浑身发颤的倒霉哥哥。

  说起来,他们会选择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扎营,还要多亏了大熊。

  这个队伍里生病发烧的不止谢澜一个人,还有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大熊。

  他尸毒拔得及时,也吃了疯道士给的解毒丸。可到底是中过毒,遭了把罪,身体虚的很,吹了一点风就发起了高烧。

  就算是吃了退烧药,热度也没怎么降下来,不说烧得神志不清,也是手脚无力,浑身上下不停地打着摆子。

  韩二爷接到大壮的信息,了解了情况后,拿出了地图,看着上面标出的地点,沉思了许久。

  最后决定将原定计划中要赶的路砍了一半,提前歇息在地图中一个极不起眼的黑色圆圈上。

  韩二爷之所以这么决定,不是不急着寻找谢将军墓,也不是体恤下属,而是别无它法,不得不这么决定。

  他当时拿到这份地图的时候,就是抱着独吞的心思,那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

  正因为如此,韩二爷没在道上招临时搭伙的伙计。那些人口风不严,怕是他还没等到地方,就会在路上遇到成批的老熟人了。

  那可就不叫倒斗了,叫他么的沙漠观光夕阳红旅行团了。

  自家的伙计用着是安心,可弊端也明显,那就是有个什么万一,人手就会不足,不过韩二爷不在乎。

  谁让韩二爷为人自负,自认为自己风风雨雨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可能有翻车的情况。

  再者,他手中还握着疯道士这张王牌,他还真不信了,有疯道士搞不定的魑魅魍魉。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个万一,它可不就来了嘛。

  老贺死了,疯道士受伤了,大熊尸毒才解又发高烧,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所以,韩二爷哪怕是急得恨不得在背上插上两张A4纸当翅膀,飞到谢将军墓里,也得按捺住性子,慢下来,再慢下来。

  他知道光凭着完好无损的自己、二毛、浩子和大壮五个人,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谢将军墓。

  更坏一点的结果是,他都没等拿到那颗丹药,就很可能先丧命于墓中的机关,或是僵尸的爪下。

  韩二爷绝对不会允许那种的情况发生,所以,他选择慢下脚步,给疯道士和大熊养伤的时间。

  反正他已经到了地图上三分之二的地点了,就算是有其他的盘口知道了消息,现往这边赶,也不会有他快的。

  怕是他已经将丹药拿到手里了,那些人才能走一半的路。

  韩二爷不会将他的满心算计说出来,或许疯道士能猜到,不过大壮是绝对猜不到的。

  他只会对韩二爷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发誓他们哥俩这辈子都忠心于韩二爷。

  当然,这也是韩二爷想要得到的效果之一。

  不过这些都不关慕容锦和谢澜什么事情,谢澜在车上睡了一觉后,烧退了,人也满血复活了。

  他和慕容锦扎好帐篷后,就坐在帐篷门口,抱着分到的压缩饼干,就着快乐水啃。

  压缩饼干硬,谢澜都是用门牙啃下来后,再用磨牙咀嚼。他吃得再慢些,两腮一鼓一鼓的,像极了屯粮的仓鼠。

  大概是嚼得累了,谢澜握着大半块压缩饼干不啃了,望着逐渐被染成橘红深粉的天空,拿着快乐水的手肘碰了碰一直安静坐在他身边的慕容锦,跟他说了下车后的第一句话。

  “慕容,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谢澜想到一路走过的荒凉,想了想,接着说道。

  “不会是韩二爷随便选的地方吧?这路线对吗?”

  慕容锦侧头看谢澜,那微微扬起一点下颌的侧脸,藏匿在渐渐暗下来的昏昧中,模糊了棱角和轮廓,成了一团黯淡的光影。

  他觉得胸腔里死寂了许久的心脏,忽地动了一下,不安的情绪心底缓缓弥漫开。

  慕容锦抿了下干燥的红唇,向后撑着身体的双手缓缓收紧,指尖陷进了帆布里。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感觉?

  会是什么?慕容锦的脑中飞速运转着,他想会不会是那不化骨不听劝,又来找死?

  可他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也没有感觉到附近有白僵,甚至连野狼这样的野兽都没有。

  那会是什么?

  慕容锦想不出来,他不喜欢这样失控的感觉。他慢慢地转过头,眉心蹙起道浅浅的痕迹,回答谢澜问题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异样。

  “他是按照地图走的,没有走错方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距离最后的终点,也就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

  慕容锦垂下的眼中浮出了深切的怀念,“很近了,这回真的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