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华楼称得上是天水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老板就是掌勺的大师傅,年轻的时候游历四方,研究各国菜式。

  待人到中年之后,落叶归根回到天水,开了这个集大成的泰华楼。

  老板人好手艺也好,定价中等,每日都是好朋满座,预约从年头排到了年尾。

  老板自己还开玩笑说,他是年轻的时候太清闲了,老了才要这样忙碌哩。

  谢澜不成想今日的泰华楼不曾有往日的喧嚣浮华,大堂里甚至一桌客人都没有,跑腿的小二和笑眯眯的掌柜的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是什么情况?”谢澜挠了挠额头,往慕容锦瑜身边凑了半步,手肘碰着手肘,亲昵的很,“咱是记错了时辰,还是走错了地方啊?”

  这天水城就这一家泰华楼,别无分店,走错是不可能的,怕是这里面有旁的什么猫腻吧。

  “没走错,应该是你那萧兄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吧。”慕容锦瑜睫羽半垂,挡住了眼中浮出的讽刺。

  大楚皇室的人,净是些心脏的家伙,就连这个他从未打过交道,也未曾见过的萧霆怕也是一般货色?!

  谢澜带着萧霆回到将军府,慕容锦瑜就曾寻过机会要告知谢澜那萧霆的真实身份。

  说来也是巧,他每每要将萧霆的身份说出来时,那萧霆保准会出现岔开话题。

  一次两次的,慕容锦瑜还能给萧霆找借口,说是巧合。可次次如此,慕容锦瑜可就不信那萧霆没存了什么小心思了。

  一个大楚不受宠的皇子,刻意结交大安皇帝猜忌忌惮的武将,所图为何,慕容锦瑜还真挺好奇的。

  于是,他不再刻意地提醒谢澜关于萧霆的真实身份,而是选择静观其变。

  反正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了,那萧霆要是真敢害谢澜,杀了便是。

  就因为慕容锦瑜刻意的放纵,萧霆的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惊喜?”谢澜失笑,“怎么可能,萧兄可是个粗人,不会搞这些的。”

  “你当真觉得你了解你那萧兄?不怕他有什么小秘密瞒着你?”慕容锦瑜意有所指的问道。

  “我们是君子之交,能坦诚的就坦诚,不便说的便不谈,没什么,人之常情嘛。”谢澜笑道。

  慕容锦瑜撩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澜,道:“谢侯倒是善解人意的很。老板来了,你实在好奇,就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谢澜一扭头,果真看到胖乎乎的老板撩开门帘走进大堂。

  “侯爷您和大人来了啊,快楼上请。”老板见了两人,忙招呼道:“楼上那位贵客已经在雅间里等着二位了。”

  “萧兄已经到了啊?”谢澜哎了一声,刚要抬步往楼梯走,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停了脚步,问老板,“老板,今儿怎么没人吃饭啊?”

  “呵呵,说起来,小的还要谢谢您那位朋友呢。”老板捧着肚子笑眯眯地说道。

  谢澜:“?”

  “您那位朋友啊,今天包了小的的酒楼。”老板压低了声音,对谢澜说:“那位出手可真够阔绰的了,小的赚出了一个月的银钱不说,还凭白多了大半天的闲暇呢。”

  “嚯!”谢澜是真没料到萧霆居然会包了整个泰华楼,就是一顿午饭而已,这么破费做什么。

  谢澜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堂,替萧霆心疼他的荷包。倒是慕容锦瑜,听了老板的话,挑着嘴角露出抹冷笑。

  二楼和一楼一样静悄悄的,只有那间最大的雅间里坐着穿着一身玄色华服,金冠束发的萧霆。

  谢澜看到这样的萧霆,着实愣了一下。怎么说呢,同样都是玄色的衣裳,劲装和那广袖华服,薄纱外衫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前者干净利落,后者则是斯文儒雅。不过穿在这萧霆的身上,都是霸气十足,不过今儿这身多了雍容贵气。

  奇怪。谢澜眉心出现道清浅的痕迹,眼珠直往慕容锦瑜的身上瞟,这萧霆的气质怎么和慕容锦瑜的这么像呢?真是奇怪。

  “澜弟和慕兄来了,快入座吧。”萧霆起身,迎两人入了坐。

  他心中存了心思,加之自己的一条命是谢澜救回来的,对谢澜自是比慕容锦瑜热情的多。

  萧霆虽然也觉得那慕容锦瑜有些熟悉,但实在想不起这人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了,只当是天下的美人长相都大同小异了。

  再说慕容锦瑜的身份,不过是谢澜的军师,他根本没必要在一个小小的军师身上浪费时间。

  这样想着,萧霆几乎就将慕容锦瑜当了隐形人了。

  萧霆拿起酒壶,亲手给谢澜倒了一杯,“五十年的女儿红,老板说澜弟你喜欢。”

  谢澜捧起杯子,眯着眼睛深深地嗅闻着,醇厚的酒香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真香,当真是好酒啊。”

  萧霆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端着酒杯,看着谢澜的目光格外的真诚,可那黝黑的眼底又藏了其他的东西,昏昏暗暗,满是算计。

  “这一杯,为兄敬澜弟,感谢澜弟当日救命之恩!”萧霆说着便举杯要一饮而尽,杯子才碰到了下唇,手腕就被攥住了,他诧异地看去过,就见谢澜不赞同地看着自己。

  “萧兄你伤还没好利索,不易饮酒。情我领了,酒嘛,你就算了,我自己喝就好了。”谢澜说着,不等萧霆说什么,就杯就干,末了还要感慨上一句,“好酒啊。”

  萧霆哭笑不得地看着谢澜,“澜弟爽快。”

  “呵呵,过奖。”谢澜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添了杯酒,见身边慕容锦瑜的杯子是空的,欠身给他也倒了一杯,“萧兄你也是的,都说了救你是我自愿的,你不必如此挂怀,还这么大手笔包酒楼,荷包不疼吗?”

  慕容锦瑜睨了谢澜一眼,心说你跟管家婆娘似的,还挺操心的。

  萧霆:“今日这宴,一是谢谢澜弟的救命之恩,二是要同澜弟赔礼道歉,自然要拿出诚意来的。”

  “赔礼道歉?”谢澜手里的酒壶还没撂下,闻言扭头看慕容锦瑜,一脸的困惑,“这话怎么说?”

  “为兄其实是大楚四皇子,一直未曾向澜弟言明,是为兄的不是。”萧霆垂眸,真诚地道歉,“抱歉。”

  “啊?”谢澜眨巴眨巴眼睛,着实怔了一瞬,才回过神,他先将酒壶放到了桌上,才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啊,哪个皇子出门在外,不都多加小心嘛。”

  出门在外的皇子亲王·慕容锦瑜,对萧霆称自己姓慕名锦瑜,觉得自己被谢澜的冷箭射中了。

  “再说了,大楚与我大安本就是友邦,萧兄选择坦诚或是隐瞒都无伤大雅。”

  谢澜这话倒不是假装大度才说出口的,而是就这么想的。

  大安大楚东离天澜,四国本就是盟友的关系,曾经联合数次击退外敌。

  虽然近两年四国之间偶有龃龉,但也是因为国君间年岁不等,想法多有不同罢了。

  那边萧霆见谢澜还愿意称自己为兄长,明白谢澜是真的不介意自己隐瞒他的事情,顿时心中大喜,对自己酝酿了那么久的事情,更加的有信心了。

  “哦对了,那追杀萧兄的那些人,真的是你的兄长派来的啊?”谢澜一双星眸亮晶晶的,这种皇室秘信就像是花娘养的那些毒花,格外的吸引人。

  “……”萧霆“咳”了一声,眼底藏着阴狠,“对,是为兄同父异母的二皇兄,萧霖。”

  “那我还真没说错,你们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谢澜撇嘴。

  萧霆苦笑道:“即便是有皇位,也与为兄关系不大。”

  “这是为何?”谢澜顺嘴就说了出来,问过之后就觉得不对劲。皇位之争向来残酷,自己这么问,不是戳萧霆的肺管子嘛。

  “嗯咳,我就是随口问问,萧兄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吧,这毕竟是你们楚皇室的私密。”

  “没什么不能讲的。”萧霆勾着唇角露出抹清浅的笑意,“我的出身,注定了我早早被淘汰出局的命运了。”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眼底一片冰寒,“萧氏皇族极为看重血脉,只有楚妃生出来的皇子,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我的母妃是东离的郡主,早在出生时就定了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谁成想当年不过是陪着公主堂姐来了一趟大楚,就被当今楚帝强占了去。”

  “母妃背井离乡,思念亲人爱人,再加上对楚帝的恨,在我四岁时便抑郁而终了。”

  “混血的皇子,还是没了母妃依靠的混血皇子,在楚皇宫并不得宠。我那些兄长性子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霸道跋扈,我近两年不过是替楚帝打了两场胜仗,他们便坐不住了,要除掉我。”

  “我一路被二皇兄的人追杀至黄泉,如果不是遇到了澜弟与慕兄,怕是真的要命断黄泉了。”

  萧霆不过寥寥几句话,就听得谢澜唏嘘不已。

  他垂着眼睑长长地叹气,余光偷偷瞄着慕容锦瑜,想着他父母早早离世,宠他的亲哥也去的早,他是不是在皇宫里过得也如萧霆一般的艰难呢?

  他当年谋权篡位,是不是也是逼不得已呢?

  【作者有话说】:在这个坦白局里,萧霆个老六,话都是要打折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