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渠极力维持着和从前一样的态度和他们相交, 但话语里不免多了些恭敬。

  走的时候还送他们出了半里地,还安排了一车的年货送他们家里。

  余逢吉和秦夜没有选择用法术回去,而是坐了高铁回到了西城。

  一回到便看见了西城上空构筑的那些气运, 从前他并不怎么看得真切,现在每一丝每一缕的来源和去处他都看得分明。

  只要整座城市人民安居乐业,气运就会变得昌隆,然后反哺给整个城市里的人, 大家往往能够逢凶化吉、事事顺利。

  余逢吉他们踏进这座城市, 李兴旺就已经知道了, 他们不加掩饰,在他所能够感知的范围里,就像是两团光团, 之前余逢吉这边还小一些,现在更大了也更加光亮了, 两团光团牵连在一起,隐隐约约有一种交相辉映的态势。

  他快速前来, 拱手道,“见过二位上神。”

  “我们就是回来随便看看。”秦夜和余逢吉也对他拱手示意。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二位上神了。”

  秦夜和余逢吉点点头。

  李兴旺目送他们远去,上一回见余逢吉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可能踏出那一步的后辈, 不过才小半年的时候, 就已经踏足了更高的层次了。

  他回头看着这西城的天空上越发昌隆的气运, 也是摸摸胡子,他也还有机会。

  坐着摇摇晃晃的大巴回到这十里八乡,傍晚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稻田的稻谷早就收割完毕了, 池塘里的水干了, 穿着连体衣的人正在冰冷的泥水里寻找藕的踪影。

  绵延的山还是那么清秀,偶尔路过一角景色都是那么美好。

  回到余家村,路上的阿伯阿妈马上就叫住他,攀谈了几句。

  看来这几个月,他们还以为余逢吉在城市里打工了。

  余逢吉也不辩解,只是寒暄了几句。

  才走到院门,小黑就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撒着脚就跑出来,围绕在余逢吉的身边,那狗眼睛巴巴的,流露出一种委屈似乎在说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余逢吉浅笑,蹲下来摸摸他的狗头。

  “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黑?”院子里面的人唤着,然后渐渐走了出来,看见余逢吉他也是眼睛一亮,“吉吉哥,你回来了?”

  余逢吉一看他,这分明就是阿大,眼里那种天真的光也渐渐消散,笑容还是腼腆的,看起来已经像是一个正常青年的模样,还瘦了许多。

  “阿大!”

  阿大挠挠头,有点害羞,“吉吉哥还是先进家门把,婆婆和姨姨等你很久了。”

  余逢吉进来的时候二人似乎还有点恍惚,只是看到阿大的时候,脸上又挤出笑容,余逢吉猜想肯定是家里有了什么事情。

  他也没马上问,打算等会再问。

  “逢吉,你那里一切都顺利吧?”柳春娇递了个柑子过来,现在季节的柑子可甜可甜了,家里老人都是隔辈亲。

  “顺利,”余逢吉坐在她旁边,剥开了柑子,塞了几瓣给徐凤娟和秦夜,“没什么事了,不过过完年还要出去走走。”

  那些水系还有很多他没有掌握的。

  “多走走也好。”柳春娇这么说着。

  徐凤娟站起来拉着阿大去割菜,看样子是特意留出空间给他们,让柳春娇可以和他交代一些事情。

  “你王大爷看起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他把阿大托付给我们照顾照顾。”

  柳春娇说出来的话却让余逢吉有些怔愣。

  几个月前王大爷身体硬朗得很,吹着喇叭,那一口中气十足,剥离阿大称骨纹那晚上还跑来跑去的。

  这才几个月……

  周边亲近之人要离开,虽然也不是永远离开,但还是会莫名的感觉到有一些惆怅。

  他不免看向柳春娇,现在的柳春娇也是一头白发了,看起来身体还硬朗,但是有时候老人家的事情就是会很突然。

  柳春娇却看出了他的几分无措,敲了敲他的头,豁达笑道,“唉,人总是会有这一天的,老了就走,庆幸的是现在也看到子孙后代有出息了就行了,倒是你妈那边你要多操心,她其实性子也迷糊……”

  余逢吉握住她的手,柳春娇温暖干燥的手掌盈着温度,似乎要传递到他的手里一样,“您老还有几十年才寿尽,说这些干什么?”

  “也是,昏了头了。”柳春娇叹笑,然后又看着余逢吉,“我们要是走了,就让我们堂堂正正的走,别学你爸,破了生死的界限,我们功德多,左右在下面也还有几十年的阴寿,说不定下面扩招也能像你爸那样混个鬼差当当。”

  余逢吉嘴边露出笑容,点点头。

  柳春娇又叮嘱道,“阿大现在一天比一天聪明,已经是瞒不了多久了,你就抽个空带他回去看看老王头那几面吧,又不是面上生疮,老王头还担心阿大害怕,真是,越老越拎不清了,不给人看看,估计要后悔自责一辈子。”

  “是这个理。”在柳春娇面前,别管他在外面多厉害,都是要乖乖听训。

  幸好柳春娇说的话他都挺爱听的。

  “对了,我要是不行,别让别人看我的手机,直接给我烧下去,我在下面还要听小说呢。”老太太说完一堆话,又开始活泼起来了,让余逢吉有几分忍俊不禁,可又哪里不知道这是老人家故意的,这不是在开解她自己,是在开解他。

  “知道了知道了。”

  柳春娇又看向秦夜,上下张望,还是点头。

  不多久徐凤娟带着阿大捧着一堆菜回来了。

  看来刚才是去教这孩子怎么割菜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还要拉着他去教他做别的。

  余逢吉懂事得太早了,徐凤娟太过于省心,反而享受那种教小孩的乐趣,一点一点的教导着阿大,阿大也正是需要这样的教导。

  吃完饭之后,天色有些黑了,但余逢吉还是说要带着阿大去他王爷爷那里看看。

  阿大当然想回去了,只是这几天他隐隐也感觉到了爷爷不太想他回去,他乖乖的待在这里,可也总是想那个小院子,外面也有一个会摇的藤椅,还有爬起来的丝瓜藤和南瓜藤,有小猫……

  最关键是有最关心他的王爷爷和王奶奶。

  谁不想家呢?

  余逢吉在这里找到了归属,秦夜把这里当成了家,阿大也把那个院子当成了家。

  无论春天冬天,无论早晨夜晚,那里就是家,有家人的地方。

  明明还差了十来米,阿大又是加快了脚步跑了回去。

  或许是冬天了,也或许是因为没人照顾了,院子里的丝瓜藤蔫黄了一大串,只是虚虚的攀在那里,随时有可能枯死。

  阿大越来越觉得不安,走了进去,床上的人安静的躺着,脸色青白,而王奶奶握着他的手,面上满是担心,看见阿大回来还很惊异,“阿大,你怎么回来了?”

  门外,余逢吉也走了进来,“这事也瞒不了多久,总不能一直不告诉阿大。”

  余逢吉定眼望去,王大爷头上肩膀上的三盏魂灯现在已经很幽微了,也许只需要一点风就能够吹灭,也就是今晚或者明天的事情了。

  王奶奶摸摸阿大的头,看他眼睛发红,轻声安慰,“我知道我们阿大是个孝顺孩子。”

  阿大絮絮叨叨的和王大爷说了许久的话,半夜的时候,王大爷回光返照醒过来的时候很有精神,也拉着阿大和余逢吉细细嘱托。

  到早上的时候就还剩下一口气了。

  王奶奶拉着余逢吉的手,深切的说,“后面的事情就拜托逢吉了。”

  余逢吉点点头,到了现在他就已经很熟练的知道要准备什么东西,只是有的时候他又不想要这分熟练,当年送走他师父的时候,也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人死如灯灭,大概也只能做一场漂漂亮亮的白事,让他走得安心一点了。

  王奶奶则是通知亲戚,余逢吉这边亲自打给了牛伯。

  牛伯听了这个消息也是一阵感慨,“上回打完七里桥那一场之后,他就时常岔气,不过身子骨还是可以的,没想到才几个月……唉,我等会就过去看看,你先叫着几个人采买东西。”

  无非也就是白布、黄纸、纸人纸马等东西,可采买起来的时候又有一些艰涩。

  余逢吉知道那是因为这一回过身的人是他身边的,教导过他的长辈。

  他以为就是要摈弃掉一些东西才能成仙,现在他才发现,有的时候成仙只是刚刚开始。

  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消逝,久远到连记得的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那些东西。

  有的时候成仙也是一种离散的前兆,只不过这个前兆要预言太久。

  也许秦夜正和他一样,曾经经历过这个环节,他找寻的那些人间烟火气,也是在印证记忆里的那些熟悉,让他不至于迷失在这什么都觉得陌生的世间。

  余逢吉采买回来的时候,牛伯已经来到小院里,见王大爷最后一面,王大爷有一子一女,不过都在外面上班,要赶回来恐怕没有那么快。

  所以一些需要贤子孝孙做的事情,还是拜托阿大了。

  作者有话说:

  (1)差点忘记更新

  (2)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