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贴上了喜字的聘礼和嫁妆全部被放进房间里。

  灵床已经布置好了。

  女方回来的时候已经咽气, 男方还有一口气迟迟没咽,那双眼睛圆睁着,流露出一种对人世间的留恋和怨恨, 浑浊的眼珠像是再一次焕发了光彩,死死的瞪着自己的家人,像是刻苦的怨恨缠绕在这车里,久久不散。

  一种发毛的阴冷悄然缠上诸人, 导致陪同回来的人都不怎么敢说话。

  车子停在了院子门口, 却没有马上把人搬下来。

  而是找人往里头喊了余逢吉出来, 小声在他耳边说,“余师傅,小书那边迟迟不咽气, 有点难办。”

  没有咽气不能上灵床,而一进来就是灵床了, 而且还没咽气,总是要顾及着点还没去世的‘逝者’的想法总不能让人家睁着眼睛就看见一屋子的素白。

  估计气都能气死。

  余逢吉点了点头, 走过去,送他们回来的车后门开着,等在这里的都是直系亲属,看见余逢吉过来, 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余师傅, 现在怎么办?”还抹着眼泪的男方母亲看向他。

  余逢吉顺着她低头的视线看过去, 男方嘴里喘着粗气,满是‘嗬嗬嗬’的声音,手紧紧的攥着边缘, 嘴巴嗫嚅着。

  这种事情, 余逢吉见识得也不少, 也就是这个世界灵气没有那么充沛。

  上个世界迟迟不咽气又或者咽气的时候被阴煞附体,怎么样都比现在的情况难搞,所以余逢吉脸上并没有太多波动,一如既往的平静。

  没有多问什么,他烧了七张黄纸在车下,说道,“崔杰书,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惦记,安心走吧!”

  那男方气息弱了一点,然后眼睛还是没有闭上,那口气迟迟都没有散掉。

  也就是时间问题,还有人说只要气不散掉,一直这样也算是活着。

  但是不行!

  身体的机能已经到达了极限,这口气不散掉他迟早也会死,但是死的时候鼓着一口气,百分之百起尸。

  余逢吉不怕起尸,但是也不想起尸,每一件白事都普普通通、完完整整,没有意外就说明他的工作做得很好,意外太多换做是从前连口饭都吃不到。

  有些起尸是会妨碍主家的子孙或者是后代气运的。

  这些念头不过是瞬间就过去了,在诸人的目光下,余逢吉走上了车,在崔杰书的额头上画下一道符咒,他每画一笔,崔杰书的气就弱上一分半分。

  最后一笔落下,崔杰书已经完全咽气,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家属顿时嚎哭起来。

  十里八乡也比较少请那种哭灵人,今天大喜大悲,喜的时候找了舞狮队,悲的时候他们就请了哭灵人,顿时这里哭声就连成一片,那声音悲戚,让人听了心里紧紧的被揪作一团,连周围树上的飞鸟都被惊走了。

  下车的时候,余逢吉环视饿了一圈那些惊走的飞鸟,看到一些蝙蝠的踪影,这已经完全不符合蝙蝠的习性了。

  几个人将新晋小夫妻的进行擦洗和沐浴更衣,因为死亡,已经不能控制肌肉,所以会有一些泻尸汗泄露出来,在擦洗完毕之后,还要用棉花塞上,防止做白事做到一半又有东西出来。

  这些阳间污秽的东西都不能带到阴间,赤赤条条的来到人间,也要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上路。

  做完这些,才把他们放到灵床之上。

  压口钱和莲花枕、龙凤被褥都准备好了,蚊帐撑起一个三角形,盖住二人的容颜,不让来访的宾客感觉到可怖。

  绊脚丝分别系在二人脚上,然后又结一段红绳,表明他们走阴路的时候是一起的。

  诸如此类的仪式,余逢吉操劳了一个下午,并不觉得怎么累,倒是崔伯招呼着唢呐队伍的几个大爷们都坐在了一边,累得不行。

  每一项仪式也不全部都是紧密相随的,有些仪式要看吉时,不强调吉时的时候都要隔一段小段时间来给主家休息的。

  看着王大爷他们抽旱烟,余逢吉有时候也明白累的时候来口烟提提神会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他不会抽烟,只能喝几口茶压压嘴里的干渴。

  “哟,余师傅,休息了?”郝大爷调侃了一声,那种调侃不是带着恶意的,就是长辈对晚辈的看好。

  “吃糖,吉吉哥。”阿大把自己刚才得到的糖全部堆到他面前来了。

  余逢吉刚才就看他吹得不错,也是鼓励了几句,然后才说,“郝大爷你这就折煞我了,坐一会儿,等天黑。”

  现在有城隍有鬼差,指不定晚上还能看到他们。

  相比于白天的红事,白事累得更多了,因为红事很多一部分昨天已经完成了,比如说三媒六聘、挂红、拜社、抛香等等。

  拜社就是祭拜祖先、土地,挂红就是去送三媒六聘的时候,出门遇到同村的人都往他们身上挂红布,抛香便是一路上将未点燃的香搁十来米便抛向泥土,都是将喜事广而告之的意思。

  所以今天崔伯的工作量才没有那么多。

  余逢吉也知道今晚上更加忙碌。

  吃晚饭的时候,难得的多吃几口。

  入夜,也开始变凉了起来,大半个村子的人似乎都聚集在了这里,有些暗的村子,到处开着灯的崔家就成为了这里最显眼的位置。

  夜晚同样也是蝙蝠的主场,它们倒挂在树上,看着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那些嘈杂的哀乐声响响停停,却并不影响到它们。

  等待猎物并且伏击猎物,是它们的本领。

  阴间是有十三站的,刚刚死去的亡魂要被鬼差拘役到土地庙或者城隍庙,后面才到黄泉路、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等。

  不过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余逢吉都没有见到过鬼差,知道有地府,也没有

  见识过亡灵在地下的路程。

  现在有了城隍管辖,今晚上余天水又或者是其他鬼差会来吗?

  他也不知道。

  超度完之后便是上庙,也就是鬼差要来押送亡魂到庙里去。

  上坝桥是有土地庙的,葬师也带着主家的人到土地庙去祭拜一番,让城隍鬼差们不要忘记这里还有亡灵没有被带走。

  烧水的壶里要放一勺池塘水,一勺自己家喝的水,一勺做饭的水,里面放米,余逢吉穿着葬师袍,带领着身后一连串的所有人慢慢前往土地庙,后面的人还要拿着油灯、扁担、香、金银财宝等物什。

  在黑暗当中,突然间出现那么一行人,又带着白色的布条、唢呐吹吹打打的,如果是在公路上恐怕能够把开车路过的司机吓得够呛。

  即使不是在公路上,在村路上,骑着电车回来晚了的人也都怕得不行,纷纷避让。

  领头的余逢吉不需要灯,只是慢慢摇晃着手里的黄铜铃铛,在黑夜当中时不时发出一声‘铃铃’的声音,惊走那些阴煞。

  他的目光可以看到很多,但是有些阴煞是比较胆小,也没有妨碍到人类的正常生活,一般余逢吉也不会对它们怎么样。

  土地庙并不大,十来平米,上面的土地公土地婆石像,面色慈祥,脚下放着两面镜子,面前的香槽全是香棍,诸人处理了一下,重新上香。

  香气袅袅中,他们围绕着土地庙转了几圈,供奉祭品,把油灯放在这里,然后一路将点燃了的香插路两边,慢慢的走回去。

  余逢吉还在晃动着铃铛,鼻尖嗅到了属于夜晚的泥土的气息,还有不属于和平乡村的血腥味,他面容沉肃,晃动着铃铛,一路上喊着,“崔杰书,杨文莲,上瑶池路了!”

  后面的人也跟着他喊。

  一路上点燃的香亮着一点一点的光,将黑夜的村路也点缀着一点一点的荧光,风吹来了。

  气场开始涌动起来。

  所有人在前面走着,除了余逢吉、崔伯等玄道众人根本看不到他们身后已经跟了一个存在。

  阴气森森的锁链拖拽在地上,一身漆黑衣袍,头上带着高帽,乐呵呵的看着前面的一切,偶尔余逢吉进行下一个仪式的时候,他还会在心里点点头。

  等回到灵堂上,哭灵人用毛巾捂着眼睛,在唢呐声中开始呼天喊地的哭起来,“如今了却生前愿,瑶池大路去成仙。”

  她们又哭又唱,唢呐也配合着她们的戏码。

  外面的风带来凉意。

  余逢吉站在门口点燃了一盏油灯放在外面,晃动着黄铜铃铛,然后余天水的身影才浮现出来。

  “跟了一路了,不错,有我当年的风采。”余天水是很高兴的,看着余逢吉,现在个头也高过他了,也有些感慨,他环视一圈,“不过总是有些小虫子,咱们华夏人生死问题要分清,但是外国的东西还是死吧。”

  目光顿时一凛,他挥舞着锁链,锁链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破空声,那些蝙蝠哪里不知道被发现了呢?赶忙四下逃窜,它们的动作极快,甚至有了点空间瞬移的味道,可是最后都不敌余天水的一击,顿时化为灰灰。

  “我想钓鱼,现在鱼饵没有了。”余逢吉摊手,有些无奈。

  作者有话说:

  (1)这几天好多人结婚,从我爸妈和我哥那里了解了一些习俗

  (2)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在2023-09-29 12:39:29~2023-09-30 20:0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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