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痣?哪里啊?”
叶封华一愣,撇过头,摸了张伯的小镜子,照了起来。
张寒策帮他撇开头发,叶封华侧过脸,一下就看见了。
“就是这个,我记得之前没有的。”
张寒策点了点他的眼尾,也凑到了镜子里去看。
叶封华盯着这颗痣,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凑在一起,门突然开了。
“咔嚓——”
“噫!你们两个仔,凑那么近在干什么?”
张伯最近总是跟无渊在一起说话,一开口就是家乡话,听得张寒策一脸懵。
叶封华这才意识到,他和张寒策几乎是脸贴脸,顿时不好意思,抬手轻轻把张寒策的脸戳开了。
“张伯,我的眼睛这里,突然多了一颗痣。”
张伯早就注意到,观察了几天,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摇摇头。
“多一颗痣嘛,很正常的,偶尔哪里就会冒一颗出来,不是什么大事啦,还值得你们贴着看,小孩家家的。”
张伯手里提着菜,使唤叶封华去厨房帮忙,“快点,别看了,来搭把手。”
张寒策连忙把叶封华摁住了,“张伯,我跟你去就行了。”
叶封华不帮忙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何况张寒策担心他触景生情,又想起叶双来。
“哎呀,你是客人嘛,怎么好意思劳烦你。”
“不用客气,我已经很熟练了。”
张寒策笑得随和,而张伯也不是一个客套的人,只是随意客气几句,就真的拉着张寒策进了厨房。
叶封华独自坐在椅子里,看着张寒策和张伯的背影,微微垂下了头。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维护他的情绪。
避免任何事情刺激到他的心情。
叶封华叹息一声,转头看着外面那么好的阳光,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最后只能自己抽了纸,强行捂着眼睛。
深呼吸好几下,才压住了鼻尖的酸涩,仰头看着天花板,将眼睛里没有滚出来的眼泪逼回去。
每次忍不住想哭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会不停地出现叶双的声音。
“哥,别哭。”
也许,叶双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
所以他说了唯一一次,别哭。
可是叶封华一旦想起这句话,就会更伤感,更难受地闭上眼睛,抬着手臂压在眼睛上。
他恨这样的自己。
恨这样的痛苦和软弱。
更恨这样的无能为力。
“傻仔,又想给我吃饭?”
叶封华脑子里响起了无渊的声音,因为无渊可以化成实体,出现会非常麻烦,所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他身体里沉睡。
只有在叶封华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才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叶封华吸了口凉气,努力将悲伤压了下去,又摸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眼睛,有点红肿。
慢吞吞挪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用冷水冰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那么狼狈,才晃到厨房门口。
“啊?最后加这个啊?”
张伯捏着一包调味料,呆呆地看着张寒策。
张寒策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提鲜嘛,不要加太多。”
叶封华靠在门口,看着他俩忙活,张伯眼角一撇,看见他发梢是湿的,就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削土豆,别想偷懒。”
张伯丢给叶封华两个大土豆,已经洗干净了泥土,只需要削皮就好。
叶封华听话地捏着刨子,蹲在垃圾桶旁边,一点点削。
张寒策理解张伯的做法,叶封华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脱敏和走出来。
已成事实的事情,都是过去。
而生活,人生,这趟远行的列车,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倒退。
张寒策悄悄叹息,张伯捕捉到他的愁绪,对着张寒策摇了摇头,示意: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三人吃完了晚饭,张寒策就离开了,叶封华被张伯拉着做衣服,给他打下手,一个晚上过得很充实。
尽量不让叶封华闲下来。
到了睡觉时间,张伯还是放心不下,在床边陪着他。
“封华啊,会好起来的。”
张伯拍了拍他的肩,顺手叩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摸了摸。
叶封华默然,只是点点头,他觉得不会好了。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这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和难过,会深深地刻入骨髓,被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铭记着。
他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
叶封华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又对着张伯摇摇头。
“我觉得……我可能,做不到。”
叶封华捂着脸,没有再流泪,只是痛苦而已。
张伯疼惜地抱着他,皱着眉头去贴叶封华的额头,用移情法术帮他分走痛苦。
“时间会让你好一些的。
封华,我们有着比世间万物都漫长的一生,会看到无数个生离死别,轮回新生。
终其一生,都在学着面对离别,释怀伤痛,慢慢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张伯和他抵着额头,低声跟他说着话,叶封华闭着眼睛,感受张伯抽离了他身体里的疼痛和苦涩,他开始变得麻木,变得昏沉。
叶封华最后缓缓睁开眼睛,左眼淌出一滴血泪,消失在眼尾,“我怕我……这辈子都学不会……”
张伯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没事,会好的,睡一觉吧。
第二天的阳光,会比今天暖。
第二天的你,也会比今天好。
乖,睡吧。”
在张伯的催眠下,叶封华真的缓缓陷入了睡眠。
可是半夜的时候,他猛然惊醒,而无渊也从他的身体里被震了出来。
“衰仔!你干什么了?”
无渊烦躁地看向叶封华,而叶封华呼吸急促,捂着胸口,左眼也很疼,“我不知道……”
“运功调息,快!”
无渊带着叶封华的手,两人面对面,在床上打坐,法力从指尖汇集,泛出冷蓝色的光辉。
法力从指尖游走到眉心,又发散到浑身的每一根灵脉,每游走一次,就会带着翻倍的法力在他的灵脉里涌动。
叶封华第一次感受到法力顺畅游走的感受。
仿佛浑身的疲惫都被法力冲刷干净。
两人运功三旬,才终止。
而此时,叶封华睁开双眼,发现世界好像更加清晰透亮了,鼻尖里能嗅到房子外的树香,能看清世界里的很多细节。
无渊也睁开了眼睛,他的容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和叶封华的容貌差别越来越大,线条轮廓比叶封华硬朗,一看就没有他的脾气好。
“我们这算是修炼成功了吗?”
叶封华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比之前更灵活了一些。
无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对啊,修炼成功了,让我赶紧睡个觉,庆祝一下。”
无渊说着,就顺手把叶封华往床上一扒,跟抱一个抱枕一样,把他扒到怀里,胳膊腿全往叶封华身上搁。
把他牢牢地锁住了。
叶封华无奈地想动一动他的胳膊,随即被无渊警告地瞪了一眼:“影响我睡觉,会被打得很惨。”
“噢……”
无渊毫不怜惜他,只把叶封华当抱枕,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而作为心魔,无渊多数情况都在沉睡之中度过。
作为一个阴暗的角落,沉寂在叶封华的心底。
叶封华看着他,想想他这么多年的孤寂,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勉强拱了拱,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才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叶封华醒来的时候,无渊已经不在他身边。
叶封华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无渊这个坏东西,不想跟着他上班,早早躲进在他身体里沉睡。
不禁有点嫉妒,不用起早贪黑,不用上班。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为了生活不那么无聊,叶封华根本用不着去工作。
叶封华从床上撑了起来,餐厅里,张伯给他准备了早饭。
“来喝点热牛奶,还有牛角面包。”
“纪老师说要给我带小汤包的。”
叶封华坐在张伯身边,缓缓喝了一口牛奶。
“你先吃一点,走到学校,就又饿了。”
叶封华并不赞同张伯,他饿得很慢。
倒是把自己修炼成功的事情告诉了张伯。
于是,张伯更加执着地逼他吃了一个牛角面包,“吃掉!必须吃掉!你现在开始修炼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要额外补充能量。”
叶封华歪了歪头,“五谷杂粮,俗物,也能补充能量?”
不都说神是不用吃东西的吗?
张伯无奈地摇摇头,“当然能补充啊,能量嘛,多多益善,快吃。”
叶封华只好吃掉了一个,临走前,又被张伯往手里塞了一个。
他一边走,一边吃,出店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对面花店的奶奶,奶奶热情地冲叶封华打招呼,叶封华对她礼貌一笑,然后继续走向学校的方向。
没想到,张伯还真没说错,没走到学校,叶封华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好久没有这么饿过,饿到胃都缩了起来,甚至有些刺痛。
叶封华忍耐着,进了学校,路过门卫李爷爷的时候,听说年级主任被调离了玉山中学。
他饿得没心思管这些,听了一耳朵,就忘了。
所幸纪翰之来得早,将热气腾腾的小汤包交给了叶封华。
“纪老师这次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