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庄园内, 盛大聚会气氛正好,灯红酒绿,觥筹交错,著名歌唱家受邀前来, 演唱名曲《荆棘鸟咏叹》, 将宾客带入浓情奇美之境。
凌钰荣元帅的小楼却与之截然不同, 到处人心惶惶,被不安阴霾笼罩上空。
无人交头接耳, 胡乱走动,肃穆的脸庞尽是忐忑之色。
唯一的另类, 非被士兵包围,抱怨不停的路加莫属。
“你们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去吃饭啊, 自助餐不抢在第一个到,就去参与的失去意义了。”他着重强调道, “不让我出去也行啊, 你们帮我端点吃的好不啦, 我要的不多, 肉食全给我就好。”
士兵们训练有素, 俨然一座座石雕, 盯紧他不动。把他当重犯押在大楼门外。
金毛犬乖巧伏于他怀中,牢牢圈住他一只手, 以提醒他稍安勿躁, 不要闹事。
明白情况复杂, 路加难得没任性, 强忍饥饿直到主治医师终于从屋内出来, 向众人宣布。
“各位,元帅已无大碍。请你们马上放了这位客人, 他是元帅邀请来的。”
三位队长面露狐疑,第一列队队长严肃发问。
“这是元帅亲口所言?”
医师点头,“千真万确。元帅刚才清醒了一段时间,特地让我出来,让各位勿要为难错怪贵客。尽快送他回会场。我刚才也与荆一鸣先生通电话,确认无误。”
至此三名队长总算相信,并命士兵收枪退开。
但门后又走出一人,高声反对。
“等一下,伊迪叔叔。我认为您就这样放他回去,不妥。”
声音清亮悦耳,美中不足是所属者的语气,与她俏丽面容上的敌视一样冰冷。
医师伊迪不安看向来者,“夏莉,你刚才不也听到元帅是怎么说的了么。”
夏莉:“我当然听到了。可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掉以轻心。”
不似其他医者,她脱去浅蓝医护服后是一身长裙正装,应是从宴会赶来。
她直逼神游乱瞟的路加,将人上下打量。
最后,冷眼鄙夷。
“稍微一想也该觉得其中古怪。这会是禹诺哥的伴侣?呵,笑话。”
说到这路加可不困了。他一脸正色道。
“对,我的确不是他伴侣啦。”
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承认,夏莉神情微妙,眼中迷惑。可不等她追问,路加又羞赧扭了扭。
“我们只不过是一起吃一起睡,亲亲抱抱互相取暖,坦诚相见负距离交流的关系啦。”他说着,拇指食指比出一段距离,往前凑了凑,揶揄笑道,“差不多,这么深。”
琢磨数秒,夏莉脸颊一红,顿时恼羞成怒,“你、你——”
良好教养使她没当场失态,破口大骂,她强行镇定掏出通讯器。
“你口说无凭,以为我会上当?今天禹诺哥不在,结果你正好,不仅遇到发病的元帅,还抢在最危急一刻送来抢救。”
默默听完,又低头看向状如圆盘的高端通讯器,路加不好意思别过脸。
“我知道你感谢我,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夏莉:“······”
夏莉的手因深深吸气而颤抖,周围无人加入他们的对话。但更没谁舍得离开这场吃瓜大戏。
“谁······谁说这是要给你了!”
医师伊迪被侄女的震声怒吼惊吓,身子一颤,眼镜歪向半边。
看着对方长大,他就没见过夏莉有像颗炸|弹,毫不顾忌形象发怒的时候。
“哎?不是给我的吗。”路加颇为失望,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嘟嘴咕哝,“你这个比小诺诺送我的看起来贵多了,我其实好像要的说。”
“这还是他送你的?”夏莉声音又有暴起征兆。
为帮侄女消火,伊迪连忙上前解释。
“客人,这是直传器,能根据个人ID直接联络到对方,不会受阻碍或屏蔽。”
且直传器数量极少,多运用在战事军|地。不过凌家几个受元帅疼爱的小辈,基本人手一个。
到此为止,路加总算明白对方意思。
这是要他当面和凌禹诺交谈,确认身份啊。
“嗨你不早说啊,你早说我哪会弄错啊。”他理所当然‘谴责’起夏莉,引来怒瞪。
直传器底座光圈闪烁,伊迪以密令操作后,上方很快投映出凌禹诺缩小的脸。
夏莉正对映像,张嘴还没说出半个音,人被猛地挤兑开。
“小诺诺诺,我肚子好饿好饿哦~”
娇嗔犹如捏着鼻子讲话,不仅让一旁夏莉鸡皮疙瘩爬满身,也令凌禹诺猝不及防,卡机数秒。
刚结束商谈就接来家中的直传通讯,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看到这张脸。
但联想起助理发的数条未读消息,凌禹诺隐约猜到缘由。
他很快恢复镇定,关心道。
“肚子饿就去吃东西,别饿着。”
路加气得腮帮子鼓起,连连跺脚,“可是就是有人不让你的小布丁吃饭!还非要我站在这里继续吹风受凉,太坏了。”
小布丁?
亲眼亲耳体会着一切,夏莉的心情已不是恶寒能形容的。
而在凌禹诺视线范围外,她清楚看见对方皱起眉,面露不悦。
“谁?”
单单一个字,在场所有熟悉凌禹诺的人都察觉出其中愠怒。
“嗯~~长得没我好看又比我矮还没我可爱抱起来舒服的,夏、夏——”边打小报告边故意往脸色阴沉的夏莉瞟,路加嚣张至极踩雷,“夏拉雷?夏扯蛋?夏下下?”
火苗直窜天灵盖,夏莉大步疾迈,欲要高高扬起手,给这张可恨的嘴一点教训。
但她最终忍住,只厉声警告。
“我名为夏莉·格尔林!我不准你再这样侮辱我父母给我的名字!”
听见她的声音,那边的凌禹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你看,小诺诺诺,她现在还要打我。我才不要,我只给你一个人在惩罚游戏里打屁屁~”
“惩、惩罚游戏?!闭嘴!不许你说这些?”
“哇啊~你看,她又凶我了。你说她是不是暗恋你吃醋啊,算了,反正你只喜欢我对嘛?”
凌禹诺:“······嗯。”
路加边闪躲边调转仪器方向,故意正对出离愤怒,抢夺直传器的夏莉。
在这群人类之外,机械犬视线不离凌禹诺的脸。深深为对方感到同情。
“路加先生!”
荆助理有如神兵天降,一声呼唤打断那两人的纠缠。
“非常抱歉格尔林小姐,伊迪阁下,”荆一鸣焦急小跑,拦在他们之间立即鞠躬道歉,“是我失误让不熟悉环境的路加先生迷路了。”
恢复淑女站姿,夏莉冷哼质疑,“我看不是你弄丢了他,而是被他故意甩开,好让他做些预谋中的事吧。”
为停止闹剧,凌禹诺再次发话。
“一鸣,你让我跟祖父说几句话。夏莉,你也进去,我需要了解祖父现在的情况。还有。”
助理配合转向路加,让他们俩面对面,眼对眼。
“还有,你别继续饿着了,想吃什么让他们去做。”
“淡奶油蘑菇虾仁鸡腿肉奶酪焗烤咸火腿豆汁卷面可以嘛。”
“可以。”
“那、那能喝酒吗?就一点点。”
“不行,你忘了上次谁喝酒喝到吐?”
“我不是说了上次是因为你的车吗!再不信小心我揪掉你耳朵腌了吃!”
凌禹诺缓缓呼气,有理有据分析。
“第一,我的车没问题。第二,如果开始没喝那么多酒,你估计也不会吐,后来也不会醉成那副德行。听话,我不在别喝。”
挨饿又受气,路加如弹簧触底,终于爆发。
他眉梢一吊,尖声威吓。
“哦吼哦吼,才过几天你就这样任性妄为哦,我要罢工!你回来别想跟我同盖被子睡觉。给老子睡狗窝不、睡垃圾桶去,那才是你的归宿啊,无良呆木老头小蚯蚓性冷淡!”
神经仿佛一抽,凌禹诺莫名来了劲反问,“任性妄为是谁?你如果没跟一鸣安分呆着,早吃饱饭没别的事了。”
“我不管,他不是完美助理吗,那怎么不跟牢我呀!垃圾!”
······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明偷听暗观望中,以医师伊迪为代表的群体内心由衷感慨。
开始听说独身至今的凌少爷有了伴侣,他们大都抱有怀疑态度。
后又见对象竟是这么个‘稀奇人物’,更是与夏莉小姐一样疑上加疑。
此刻真目睹这对情侣交流,所有疑虑反倒神奇消失,各种猜测不攻自破。
毕竟判断是恋人与否,不能单看他们情浓意切多甜蜜,而是激烈吵架时到底有多知根知底,言语尖酸,极尽刻薄。
此时第一回 合争吵结束,凌禹诺口干舌燥,比连续商谈几小时还更疲惫。
暗道自己又情绪失控大意了,他主动以一句终止拉锯战。
“我马上赶回来,在那之前,你就在这等我。”
手臂环抱在前,垮脸闷闷不乐,背对映像的路加莫名双肩微微一颤,但很快又扬手,潇洒告别。
“走了,眼镜猪猪。”
他不由分说拽上助理,力气大到没法违抗。
不得已之下,荆助理连忙将直传器交给旁人,被半拉半拽带离小楼。
经此波折,荆一鸣不敢再回宴会场,专程托执事安排私人餐厅,仅供惹不起路加独享。
但执事反给他带来更惊诧的消息。
“元帅特地叮嘱我,让这位客人安心住下,等凌少爷回来再一起向他问安。房间已安排妥当,荆先生您大可放心回去。”
荆一鸣为难,“这······”
虽说是元帅发话,暂无任何恶意敌意,但这庄园内还有着数不胜数的未知风险。今晚未到场的凌文荣是其一。某位不在家的‘小威胁’是其二。
刚才的夏莉·格尔林,则是其三。
夏莉与凌禹诺先生是发小,两人父母更是同窗好友,且都英年早逝。
只不过夏莉的父母是因公殉职,在她出生后不久战死。她则被叔叔,亦是元帅的专属医师伊迪抚养。
作为英雄子嗣,夏莉不仅从小成绩优异名列前茅,性格果敢善良受人尊敬,分化成beta后更是追随凌禹诺进入教学最严苛、竞争最残酷的奥尔德斯军校,而后成为边界军医屡屡获得功绩,如今又转回市内,在母校担任教授。
此外,她更为人称道的一点,是从不隐瞒对凌先生的情感。即使被明确拒绝,仍不放弃追求。更未出现任何偏激出格的言行。
但看今晚夏莉对路加的态度,恐怕未来是凶多吉少。
毕竟他与凌先生的情侣关系就是假的,他的身份更是······
见荆一鸣深陷担忧,老执事微笑宽慰,“格尔林小姐人品正直,相信她不会做出有辱家门下三滥的事。”
助理强颜欢笑,看向餐桌旁大快朵颐,满嘴酱汁的‘进食猛兽’。
其实,他还是更担心这位会不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大事件。
对面二层楼天台,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关注着三人的一举一动。但更多还是停留在吃相感人的路加身上。
在元帅病房内的谈话不欢而散,夏莉倚着窗框眉头紧皱。
仿佛被心情影响,她周身气压低得惊人。
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待人接起她立即询问。
“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您真为难我了大小姐,我还在为博士失踪案忙得团团转呢,你又让我们给你加额外班,情报组不是这么用的啊。”对方懒洋洋抱怨。
“查没查到,快说!”
“哎哟哟,火气真大,我只知道恋爱的人够可怕。没曾想单恋的还更魔鬼。”
调侃怪声怪气,令夏莉重现对峙某人的错觉,怒从心头起。
所幸对方及时进入正经做派,打断她的发怒。
“时间有限,线索太少,我只帮你查到一点。但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给我的名字是正确的吗?”
夏莉:“是路加·金没错。难道你觉得这是假名?”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倒也不是。因为如果只有名字,查到重复的人太多或没结果是正常,但你给了我他的相貌,按理来说是最快也最准锁定目标的。然而,查无此人。”
夏莉心中咯噔。
“不过好消息是,我好像找到他的日记账号了。我发给你,你自己去查吧,我还忙着找人查案呢。”
简短感谢几句挂断通话,她果真收到一个链接。
链接所属的平台她再熟悉不过,是当下最新最受欢迎的社交平台Wedjat,乌加特。
不少名人或官方注册在列,发布的消息或宣传能被任何用户看到。但于一般个人而言,则更像是记录生活的小空间。
凝视加载页,夏莉回忆着关于‘路加·金’的种种。
除了来历可疑举止古怪,她对这人如此介怀,还因多年训练出的‘危险雷达’作用——相见第一眼,她便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身披人皮的鬼煞一枚。
就算对方真与凌禹诺是伴侣,她也要极尽所能收集证据,找出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证明那是一个穷凶恶极的存在。
危险如同熊熊烈焰,靠近只会自焚身陨。
决心愈发坚定,而页面已加载完毕。
夏莉目光下移,入眼是浅黄的初始头像,但一旁显示名字昨天被改成了【啵啵啵布丁诺】。
正怀疑同僚给错了地址,随着她手指下滑,相册出现,夏莉双目瞪圆,呆若木鸡。
第一张相片里,路加·金威武叉腰,宛如高傲胜者脚踏征服的战利品。
那战利品不是别的,正是脸蛋被踩变形,昏迷不醒的凌禹诺。
震撼良久,夏莉喃喃自语。
“不,那不一定就是,光线太暗可能是别人。”
点开第二张,主角依旧未变。
路加阴险狞笑,跨坐于另一人身上,撕扯那身整洁西装。
夏莉:“······”
恐怕想法瞬间占据头脑。
深知凌禹诺水深火热的境况,夏莉第一时间猜到是有谁故意派人对其谋害□□,以此威胁。
被惊恐担忧驱使,她迫不及待划向第三、第四张。
然而,衣襟全敞的昏迷者没如她猜测的那般挨打受伤,或不幸失身。
就是被画满了涂鸦,不堪入目。
长腿儿的便便群魔乱舞,红唇吻痕附带着龅牙印记,而在他腹部,伫立着前展双肱二头肌的拟人高塔。
不,仔细看,那好像不是高塔。反而更像是······
夏莉·格尔林,在这一刻停止了思考。
餐厅内,路加酒足饭饱,他悠悠伸着懒腰,浑然不知自己偷偷炫耀的‘恩爱照片’给夏莉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荆助理因公司事务离开,他由白发执事带领穿行长廊,抵达一坐临湖别墅。
“这是以前凌少爷住的地方。”
开门时,老执事不由得感叹,“少爷命苦,夫人先生去得那么突然,少爷怕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自此很少回来。让您留宿这是元帅的意思,难得少爷肯为您连夜赶来,也是希望助他尽快放下过去。”
话只听进去一半,路加进去粗略扫一圈,又抱紧狗退回两步。
他扭头单刀直入问。
“你晚上,能不能在这陪我睡。我不是怕啦,就是觉得晚上想吃点心上厕所的话,没人伺候我。”
老者顿了顿,礼貌微笑依旧,提醒道。
“这您放心,每个房间都有配备传讯铃,您有需要什么,尽管通知我们。”
路加终究没留下老执事,更不敢在毫无生气的别墅造次,只敢和金毛犬小心游荡。
“嘶~~我总感觉,这里,比外面冷好多。你说会不会有、有鬼!”
你一个真恶鬼还会怕死人鬼?
金毛犬不禁腹诽,并阖眼休息平静答复,“边上人造湖,周围都是树,温度当然更低。”
可尽管它这么说,路加仍如惊弓之鸟,贴墙挪步。动不动就狂摇狗搭档,不准对方先睡着。
在二楼小厅徘徊许久,路加没忍住压低嗓音说。
“但是、但是这屋里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不堪其扰,金毛犬沉重叹息,睁开眼蓝光绽,迅速将周围扫描。
完成扫描后,它反应却变了。
“路加,你说的对。”它抬说着缓缓起头,“这里,真不止你一个。”
一瞬间汗毛倒竖,路加心惊胆战,沿对方视线望去。
天花板安有排气窗,透过细杆缝隙,能看到一双眼睛眨动,像两团鬼火森然浮动。
“路加,那是人——”
话音未落金毛犬已被向上抛射,伴随着惊恐呐喊。
但大喊的自然不是它,是它火速出卖搭档的烂主人。
路加:“哪啊啊!要索命就先找它不要找我,我还不能死呢!我忏悔我忏悔、我上次骗小米他们我没偷吃,还有我刚刚鼻子痒抠鼻屎擦楼下窗帘了,我马上就扣下来粘回去!”
带着真实的惊恐哭腔哀嚎,他目睹气窗与合金机械犬重重相撞。
可物体再落下,竟然不止一条狗,还多出个廋小人影。
神情转瞬切换,终于意识藏在天花板的不是只‘小鬼’,而是个小孩,他迅速飞扑垫在下方,接住那一人一狗。
“我要离家出走。”金毛犬虽毫发无损,但语气无比坚定。
发觉没人回应,它奇怪得翻身站好。
被砸晕的男孩趴在路加胸口,大约十三四岁,黑发如绸缎柔软顺滑,眉眼精致又不失傲然英气。
乍一看去,竟与凌禹诺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着西装校服。
盯住男孩半晌,路加冷着一张脸,掏出手机,拇指快如闪电编辑信息。
远在南区乘车赶路,凌禹诺私人手机突然叮叮连响。
他狐疑点开来看。
【分手吧,你跟那个女人的孩子居然都那么大了还来跟我玩合约情人装纯情小处男,我诅咒你烂香蕉!!】
【房子归我孩子归你,两不相欠,我哕】
【咳~~呸!(ˋ^ˊ)#】
凌禹诺:“······”
反复看着讯息,凌禹诺扶额懵然,仿佛真被吐一脸,脸颊冰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