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小考顺利结束, 两天后出了全部成绩。
班排名段排名公开贴在教室里,上一次小考位于中游的陆景玉,这会儿一飞窜到第一。教数学的秦老师是最不惊讶的,因她不止一次强调过, 陆景玉学习功底足够强。
班主任刘老师更是为这好苗子欢喜不已。
“可能真是环境问题, 现在陆景玉适应了, 自然发挥正常了。”她这么向其他老师猜测。
真实情况与她的话其实出入不大。
陆景玉周围的环境确实改变了。
上课考试中,酷爱骚扰他的鬼手鬼脸们现已绝迹, 他若走路偶尔遇到几个,反而是他被避而远之。
此外, 以钱恒为首的刺头因之前的种种忌惮他,不敢找茬找事, 连董成毅在他面前也缄默下去,不再针锋相对。他就当往事没发生过, 维持普通同学的关系。
半个月前他绝对想不到, 自己能有今天的安宁生活。
然而十一岁的陆景玉, 承受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焦虑。
眼看十五号越来越近, 即将到与黄鼬约定的时间, 他忍不住多次呼唤自己的神奇师傅。但对方又像陷入深眠, 仅与他维持着微弱的联系,无法长久沟通。
师傅该不会突然消失吧?
课间摩挲着金铃发呆, 陆景玉右肩突然被一拍, 是他同桌许丛飞。
“我刚刚叫你呢, 你在想什么。”许丛飞面露不解, 低头也瞄到他的铃铛, “嗯?你这是什么,也是附身符?”
见对方即将碰到铃铛, 陆景玉顿生不悦,手臂猛地后抽,动作之大吓了他自己一跳。
和许丛飞尴尬对视数秒,他生硬转移话题。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许丛飞摆摆手以示不介意,随后将刚传开的‘小道消息’转述给他。
原来今天有人在课间操时看到钱恒回来了,他父母带着他去教务处,大概是准备恢复上学。
“他的脖子上挂着个护身符,匕首一样的。据说是他父母在这附近帮他找了一个神婆,让他拜棵树当干爹,应该是守护神的意思吧。”
董梓玥不知何时过来的,停在过道插话道。
“守护神?这能有什么用,我看钱恒活蹦乱跳的啊。如果守护神能管管他的糟糕态度就好了,整天牛气哄哄的,还以为就他最厉害。”
陆景玉一言不发,回过神时他竟又紧紧握着铃铛。
这都快变成他戒不掉的习惯了。
转头迎上董梓玥饱含深意的探究目光,他不禁哀叹道,“怎么了,你也找我有事?”
“段前十名放学后要集中开会,你刚刚下课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老师宣布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陆景玉一顿,“刚刚老师······说了什么?”
董梓玥摇摇头,给他了个‘败给你了’眼神,为他简述一遍老师宣布的事。
原来之前董梓玥提到的惊喜就是学校与当地政府的合作项目。
永幸岭旅游开发临近尾声,主要以宣传保护区动植物,展现质朴自然为目的,阳江小学作为镇上最大的公立学校,被提供了六十个学生名额能免费进山体验,每年段刚好选十人参与。
“到时候还会有专业的摄影师,电视台记者之类的来录影。”董梓玥说到这满是期待,“我们说不定就能上电视了!”
对此,陆景玉的反应只是点头,平淡得令人乏味。
转念一想,他又积极问道。
“那天是要去永幸岭?每个景点都去吗?”
行程暂未公开,班长董梓玥遗憾的摇头表示不知道。但这天下午集合开小会,他顺利从老师那拿来迷你地图和永幸岭的旅游宣传单。
单子上,黄鼬所说的飞霞瀑赫然在列。
活动时间巧得不得了,正好十五号当天,这周六。
虽然黄鼬没说那天具体什么时候见面,但只要他能上山问题就已解决一半。
没了件烦恼事,陆景玉畅快不少。回家路上没追究董梓玥要带他绕远路,去许丛飞说的一家新饰品店逛。
以前他还真没看出来,性格木讷的许丛飞原来还有百事通的功夫,当地各种意想不到的消息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二人欢欢喜喜回到家,陆景玉跨进门中却忽的停住,盯着门廊下一处。
董梓玥往前几步发觉他没动静,转头不解道,“你怎么不进去?”
陆景玉沉默没有回答,歉意一笑跟上。
走向厅堂的过程他从始至终都与那位须发花白,身子佝偻的破袄老人对视。
老人面孔很陌生,陆景玉更没有与之关联的记忆。而那灰白肌肤与四周阴寒则已告诉他,这同样是只仿徨世间的鬼魂。就是不知为何找到这来。
如今与亡魂对视,他不会恐慌装作视而不见,只将他们当作另一种形式存在的‘人’。
即将与老者擦身而过,陆景玉得到对方的微笑颔首。
这笑容慈爱亲切,彬彬有礼,不含一丝恶意。
之后接连两天老人都守在这,面向大门望眼欲穿痴痴等着。若他出现,必会朝着他笑,从不说话或有多余动作。
陆景玉默默观测到最后,将其归入‘好鬼’行列,只做冷处理而没上报给师傅。
否则,他可能要看到五年级小学生暴打六旬老人鬼魂的凶残画面了。
周六早上八点,他与董梓玥准时被陆千琴送到校门口集合。在场学生多为父母一起送行,因此他们三人显得格外突出。
不过董弘盛不在场,是他们都求之不得的。
上次董弘盛翻墙逃跑后与家彻断联,他工作的地方几次来电找人却音信全无,家里还陆陆续续接到催债电话。
这些陆千琴没对她一双儿女提过,反倒向陆景玉倾诉,也坦言自己准备尽快离婚,收集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在巴士里,陆景玉透过车窗看着小姑与熟人有说有笑,由衷地感到高兴。
八点四十五分,两辆巴士使出镇中蜿蜒拥挤的小路,离开镇口视野乍然开阔,一条笔直大道由沥青铺就,直朝远处高耸连绵,白云缭绕的山岭。
一个半小时车程,陆景玉阖眼装睡度过。
虽然他曾羡慕期待融入周围的热闹嬉笑,但现在成为受欢迎的中心一员,他只更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貌似比起参与,他更喜欢在旁边观看,分析,宛如实验中绝对理性的研究员,不为外物所动。
如果是师傅的话,肯定二话不说先撩起袖子搅进去了。
守护神。
兜兜转转,又想到前次关于钱恒认树为干爹的新话题。他默念着这词,仿佛是什么意义深重,值得多番琢磨品味的诗词瑰宝。
这时又想起师傅总嚷嚷着要他喊爸,他闭眼不禁莞尔。
若真有守护神一说。
那他师傅,必定是有史最强也最欠的守护神。
喧闹车厢内,陆景玉捏紧铃铛细细摩挲,最后半小时竟真沉沉睡去,被同桌和董梓玥摇醒。五年段参加的名额,他们班包揽了前三。
冷。
这是陆景玉下车后唯一的感受。
他听老师指挥着排队时,阵阵寒意袭来,手心愈发冰凉。当队伍开始沿水泥台阶前进,他环顾身边流汗喊热的人,不禁心生疑虑。
难不成,这山里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怀着顾虑频频留意各处,陆景玉听不进解说员和老师的话,无暇顾及脚下,几次差点摔倒。
又是一次脚尖踢到台阶来不及反应,他身体往前栽,手却自作主张行动——重重扯住前个同学衣领,及时站稳。
“呃、咳,你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看到。”
面对质问陆景玉窘迫不已,他松手连连道歉,内心同时喊出包含谴责的一声。
‘师傅!’
对方不慌不忙打了个哈欠说道。
‘慌什么,猪猪蠢徒弟,这山上难不成还能有东西把你吃了,还······’
调侃未完,他听对方安静片刻又说。
‘你看右边’
陆景玉毫不犹豫照做,可却没有发现古怪之处。
‘右边有什么吗,师傅’
他刚问出来,就见茂密草丛中探出只黄鼬。
这黄鼬体型迷你毛色浅黄,一对眼珠黑亮圆溜,朝他扑闪眨动,没一会儿又钻回去,窸窸窣窣响。原以为小黄鼬是去通风报信而已,不料陆景玉沿路总能瞥见它在四周出没。
临近十一点整,队伍停在半山腰的乐潭茶庄。
离队解手的陆景玉走出厕所,第十次与栅栏外的黄鼬视线相汇,又目送对方溜走。但近看多次细细分辨,他忽然意识到这一路的小黄鼬们不是同只。
归队再沿山道出发,他余光瞥见新的小跟踪狂,忍不住低声问。
“它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轮流监视我?”
对此,师傅回以他意味不明的大笑。
“陆景玉,快看!那边是飞霞瀑。”位置被排在前面五个,董梓玥隔着人向后面挥手。
飞霞瀑落差两百米有余,湍急水流如白绸悬挂山崖,漾起氤氲水雾,虹光若隐若现,好一幅静谧山景图画。陆景玉暂时挤不进观景台,于是从石栏探出头。
在众人惊叹的谈论声里,他被瀑布底的人影夺去了注意。
渺小一点穿梭林间,左摇右摆,在这高度下他勉强认出紫衣轮廓。
猜测对方是旅游区内的村民或工作人员,陆景玉未放在心上,很快转移视线。
“同学们,右手边就是锦安涧最有名的红枫长廊,过去又称红枫岭,以前还只有两条路进出月杏镇,车和人都要过这条道。现在我们集合排成一列,大家前后同学照看好,跟着我小心穿过······”
导游的话陆景玉自行屏蔽,他转身看向幽静的树林,突然蹲地解开鞋带。
见他只是系鞋带,后方同学在他示意下先走,最后特地垫底的几名老师仿佛看不见他,径直从他身旁经过。终于只剩他一人停在原地。
天,一瞬间变了。
乌云蔽日闷雷震响,山间白雾如洪倾泄喷涌而出,充斥四周与他脚下。
异象初现时,陆景玉虽不惧怕却也做足了心理准备,精神高度集中紧盯来时的石板路。面对修得法术的百岁黄鼬,可与应付逝者幽魂不同,他稍有不慎就会像钱恒他们那样搭上性命。
师傅又啧啧发出取笑声。
‘嘿你这小屁孩子,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真要怕了,喊你爸爸我呗,你爸爸啊我除了喂不了奶,什、么、都、能、做、哦’
正严肃着被挑逗,陆景玉瞬间破功,扶额叹息。
“师傅,我才十一岁,麻烦您不要······说这种过分成人的话题,对我影响不好。”
‘哎呀,哎呀呀呀,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怕事了,就让我顶替啊。你在想啥呀小坏蛋~’
师傅嗲声嗲气娇滴滴,无辜又无害,陆景玉理亏脸红无力反驳,差点背过气。
白雾已浓郁至空气饱和的极限,石径尽头那,竟悠悠出现个身影。
草帽一顶身披蓑衣,行走如戏曲台步动静相宜。黄鼬那身橘色明亮耀眼,仍如见面当日。
黄鼬有模有样走到陆景玉跟前,相隔几步拱手问道。
“敢问兄台,小生是像那山岭黄皮子,还是像那远游过路人?”
来源不明的记忆浮现,结合眼前画面,陆景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原来黄鼬道行已满迟迟没突破,现在是想从他这讨口封,好更上一层为子孙庇佑赐福。
回答像人,即为成全封赐。
回答不像,会令对方多年耕耘毁于一旦,打回原形。
问住后迟疑数秒,陆景玉突然给抢去身体。
他被迫两指捻起鬓边碎发,嘿嘿阴笑两声故意逗弄道。
“这个嘛,你大声点再问一遍,我刚刚没怎么听清呢。”
不止位于二线的陆景玉,连那恭敬行礼的黄鼬亦肩膀微颤,焦急又无可奈何。
但玩笑很快作罢,他听得细碎铃音,自己抬手一指黄鼬脑门,掷地有声。
“我看,你不倒像是四脚伏黄土的黄皮子。”
“也不像是两脚不离地的灵性人。反而像那······来去自如,万事有福的地界小神。”
“汝之名为?”
黄鼬斗笠下的两眼泪汪汪,强忍啜泣跪拜,声音发颤。
“吾辈,单名槡,先辈对吾恩重如山,舍身相助我族,吾辈将来必定为您赴汤蹈火,不惜以命相报。但恳请先辈再听我一言······”
那后话不似人间任何一种语言,音调古怪右耳出左耳进,陆景玉难以记住。他最后只听师傅啧嘴嫌弃道。
“报恩给我?你的小命我还不稀罕嘞,还不如给我这蠢货徒弟算了,这家伙没用得很,吃软饭还要别人嚼烂了再嘴对嘴喂呢~”
陆景玉懒得生气,夺回身体照旧不轻不重唤一声。
“师傅。”
“嘎哈哈哈——被说中了就急了吗?”
“不是的师傅,我只是想告诉您,弟子虽愚钝无能,但乌鸦还有反哺时,将来您要是嚼不动饭了,我做徒弟的一定也不会嫌弃您,嚼烂喂您。”
“······”
他嘴快脱口而出,没想到效果拔群,成功让对方消音。
黄鼬专门等他‘自己对自己吵架’结束,又朝他大拜伏地,长跪不起。
闷雷顿消乌云散去,四周白雾眨眼不见,槡的身体长出枝蔓,皮毛舒展成叶,最终绽成一簇银白野花。
陆景玉再往树林里看,原先紧跟他的小黄鼬们竟一拥而上,扑进花丛争抢啃咬。
吃进去的花叶越多,身体愈发鼓胀,它们浅黄的细毛逐根发红,变得跟槡一模一样。
啃尽这片尸骨,飞速成长的黄鼬如酒席宾客尽散,逃窜各处,徒留陆景玉傻愣在原地。
所以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无法解释眼前景象,他只能茫然求助道。
“师傅,你刚刚做了什么?”
啪嚓。
重归寂静的密林,放大任何一处风吹草动。发觉师傅又睡着,真正落单的陆景玉只感叹时运不济。
听着沙沙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鼓起勇气抡起书包作势往后甩。
来人却非他想象中的妖魔鬼怪,而是肩负背篓,手中拄杖的老妇人。她身上的紫色袄裙已经有些年头,花纹如黄纸印着的字,历经时光侵蚀淡去消逝。
一时辨别不出对方是人是鬼,陆景玉紧急刹车与人大眼瞪小眼,良久才听她问道。
“小娃,你是不是刚才的学生里掉队的。”
是熟悉的当地口音。
陆景玉稍微放下心,礼貌点头。
“是的,请问您知道要往哪走去找工作人员么。”
“他们最后要去山顶安沁寺吃斋饭,你跟我去。”
对于他,老妇人没过分慈眉善目,不咸不淡的口吻倒与他不相上下。不等他回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就往前走了。
保持五步距离跟在后面,陆景玉盯着那左摇右晃的背影,惊觉不妙。
这老妇人分明还在山脚瀑布底,附近没有缆车或可行的升降工具,她怎么就出现在他身后了。就算是抄近道,时间也根本对不上。
陆景玉手指一勾,铃铛被不偏不倚拢在掌心。而无论老妇人是何物,他都已做出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林中小径剩下最后的拐口,他们俩哑巴二人组遇见折返回来的年轻导游齐悦。
安沁寺山门外,齐悦远远就发现他们,小跑迎上来。
“渔婆,您怎么今天就上来了。庙里的菜都还够吃呢,这山上路才修建完,你可得注意点别摔着了。”
“不碍事。你今个儿多大,我就在这山里摸爬滚打多久了。”
陆景玉默默看向被称为渔婆的老妇,对方照旧神情冷淡,递去背篓并侧身示意他道。
“你们今天带队,丢了个人也没留意的?”
齐悦像是才发现陆景玉,低头一看诧异得合不上嘴,盯着人直揉眼。
“怎么刚才没有老师向我报备呢,人数也是对的啊,这、你是几班的哪个学生?”
隐约察觉这可能跟黄鼬或师傅所做,陆景玉无奈顶包,鞠躬自首。
“我是五年1班,陆景玉。真的非常抱歉,之前是我······一不小心贪玩走散了,离队的时候也没跟同学讲。”
听完他交代,齐悦逮着他好一顿数落,又连忙带他告别渔婆往寺庙中走。
“今天下午活动可能要改了,你过会儿跟我去和大部队汇合,千万别再乱跑。就呆在斋堂知道吗。”
来不及多问几句,陆景玉被推进偏门混入叽叽喳喳的一二年段。
斋堂比他想象中的新潮且拥挤,俨然座饭馆大厅,他挨着墙好不容易摸到五年段边角,肩膀双双被人搭住。
左一个董梓玥,右一个许丛飞,两人皆是神情凝重,目光包含深深谴责。
“你跑哪去了?!刚刚我突然发现你不见了,可老师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我吓死了好吗!”
董梓玥有意压制音量问他,许丛飞并未多言,但郑重点头两次表示赞同。
“迷路了而已。”扯谎多了,陆景玉竟能面不改色现场编造说辞,“我中途蹲下系鞋带,可能被树枝挡住了所以老师没看见吧,幸好后来遇到山上的工作人员。”
董梓玥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怀疑,碍于附近人杂眼多,嘀咕几句装作信了。
这事看似风平浪静终了。仿佛除了导游渔婆,还有董梓玥与许丛飞,无人知晓他曾消失过一段时间。
而遗憾错过午饭,陆景玉只能饿着肚子窝在角落,默默听许丛飞开始他的‘新闻发布会’。
“我刚刚听到刘老师他们讨论,寺里好像临时来了贵客,所有僧人和住持都要去迎接,所以活动不得不暂停延后,连电台都不让拍摄。我们可能要等明天了。”
“明天?”董梓玥不悦道,“那这是要我们住山上吗?”
许丛飞遗憾摇头,“教导主任刚才跟那个管理员过去了,好像要谈这事怎么处理。”
话锋一转,他又期待道。
“但那位贵客好像主动要求承担所有费用哎。秦老师最先这么说的。”
身处寺院深处,鼻前萦绕若有若无的清幽檀香,陆景玉思绪飘飞到外太空,却不由自主捻起两指,坐姿笔挺。
他果然还对黄鼬一事耿耿于怀。
进入寺庙后,他对师傅的感知迅速下降。他以意念呼唤多次都不见好转。
黄鼬离去前所说的‘舍身相助’,好似在他心间埋下颗未知期限的定时炸|弹,计时的滴答声触及敏感的神经,使人坐立不安。
捏着金铃反复抚摸,他食指停在一处后惊慌站起。
翻过手腕,他真在圆润铃铛上找见墨色小点。
匆忙拿袖边擦拭无果,他转身冲至屋外水池,一遍又一遍冲刷着污渍。斑点芝麻般大,却怎么都去不掉,凑近细看许久才能发现周围延伸出去的纹路。
但这绝非生锈那么简单。
“师傅,你听得到吗?”
“你还在的吧?!”
陆景玉对着铃铛,不顾其他呼唤起来。
数天前才走神想着对方若是消失他该怎么办,哪知他尚未得出任何一个答案,厄运又找上他了。
“不会的,不会消失的······”
第一声撞钟打断陆景玉神经兮兮的自语,察觉动静,他立即蹲下躲在山茶花后,于叶间缝隙窥探着那列缓步行来的僧人。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皆是合掌低头,嘴唇翕动念诵佛经,而在最前方引领队伍的,却非长须飘飘的老住持。
素色青衫黄油纸伞,那笑意儒雅恬静的男子单手捧只木盒置于伞下,步伐轻盈穿过大路,登上大雄宝殿的石阶。
错不了,绝对是那来历神秘的古董店老板。
目光灼灼盯前方背影,陆景玉强忍上前当面拉人对峙的冲动,暗自酝酿着‘单打独斗’的计划。
只有那人能帮他,帮他的师傅。陆景玉不知缘由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