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龙就像位普通的旅客, 在奥雅酒馆住下。
而用艾斯特的话来形容,这条魔龙简直是迷失在人世间放浪纵欲的角落里,在毫无意义的用那短暂的欢愉虚度光阴。
他不仅夜晚与酒客们吵闹到凌晨,自己用木桶装满热水, 非要撒满花瓣泡澡之后换上干净衣物, 下楼又吃喝两不误, 继续与来自东南西北各地的顾客碰杯喝酒。
已经第三天了。
艾斯特在餐厅的角落里捏着眉心,手中捧着纸张泛黄的迷你版圣典。他耳边时不时就传来激烈的猜拳起哄声, 其中魔龙诺尔的声音尤为洪亮,且极具穿透力。
最糟糕的是, 这魔龙一旦高兴起来,就会开始唱谁都听不懂的歌。
难听得能杀人倒也不是, 只是那无法形容的曲调与歌词太过折磨人的神经,这无疑让因沙尘暴耽误行程而深深困扰的艾斯特压力倍增。
他们俩本该在昨日清晨就出发, 笔直横穿列兰沙漠前往索格国的边界。酒馆老板却告诉他们, 接下来会持续有沙尘暴在沙漠中央肆虐, 只有两人的队伍恐怕连酒馆周边几百米的范围都走不出去。
于是, 计划再次变动, 他们要在酒馆至少多留两天。
人在沙漠, 消息来源的速度与数量远不及外界,艾斯特并不知道他与魔龙结伴前行的决定已经造成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但‘艾斯琳公主’的护送队出事如此古怪, 想必不止哈伯德那老油猪着急找他, 另一边接应他的人可能同样为他的失踪焦头烂额。
可若按那人的实力和智慧, 会及时想办法联系上他的。这也是他前些天来能沉得住气的原因之一。
瞥了眼被面红耳赤的魁梧大汉们包围的魔龙诺林, 艾斯特偏过头连翻两次白眼,他离开座位优雅提起裙摆, 向柜台的老板微笑行礼,踩上嘎吱作响的木阶回到三楼的贵宾房。
推门的瞬间他已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停在门外左右环顾,确认无人跟随后迅速闪身进门。
紧闭的窗户此时敞开着,一只深蓝色的水晶鸟就站在窗沿。
见到他,水晶蓝鸟发出悦耳的啼鸣。它先是飞到他肩头轻蹭他脸颊,接着扑扇翅膀落在桌面,猛然张大鸟喙投射出妖冶紫芒。一道身影在光束之后凭空出现在艾斯特面前。
这是位相貌非凡的贵气男子,一双细长狐狸眼末梢上翘,仿佛会说会笑,眸中含情叫人无法抗拒其中的魅力。他的衣着首饰皆是价值连城的精品,右手更是戴满七色宝石的银戒,并轻轻搭住左手置于腹前,姿态优雅又有些许慵懒。
相较艾斯特这一‘实体’,人影略微透明,但若不长久且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它与真人的差异。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只能听见声音,艾斯特仍恭敬的弯腰行礼。
“霍恩比阁下。”
人影眨了眨眼,朝他微微点头并屈身回礼。
“知道您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艾斯特殿下,很抱歉花费这么多时间才找到您。”
“不,你不必道歉。”艾斯特肯定道,“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但我能掌控得住。”
“是么······但愿如此。”
一听这口吻,艾斯特立即明白了什么,他连忙追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哈伯德他们?”
“可以这么解释。”霍恩比担忧的皱眉,迷人的脸庞摆出一副会在宴会上被各个夫人小姐揪心关怀的表情,“我收到来自特卡非使者的紧急传信,哈伯德声称您是被野蛮的强盗掳走,现在已经召集请来一对游猎人找寻你的下落。”
听到这艾斯特也不禁抿了下嘴。
游猎人是他最不想招惹的存在,他们的感官直觉敏锐得根本不像人类,如野兽强悍的躯体传言会在特定的时间点扭曲变形,成为真正的巨兽。不被大国各地的居民欢迎而隐居森林的游猎人,多为靠接取任务赚钱的赏金猎人。
要是哈伯德真为了与索格国交好,非要请游猎人将他找出来······
心中少有的气闷,艾斯特久久没能回应霍恩比。
而与他在同一战线的霍恩比多少能猜到他焦虑的,再开口后柔声安抚道。
“艾斯特殿下,现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您若在外多停留一分,他们抓住你的危险就会越来越近。我正想办法与布里奇殿下交涉,恳请他借给我精锐的沙洲骑兵,到时我与你汇合——”
“嗨呀~~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上来了,我刚才还想让你看看我十八连胜的雄姿哪!”
严肃氛围在几秒内就被踹门而入的诺林毁得干干净净,艾斯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怎么这只魔龙每次都能挑在最准时的点出现。
“嗯?哦?!敌人!”
只听啪的一声,蓝色的水晶鸟在诺林掌下粉身碎骨,虚幻人影顷刻散做粉尘,眨眼消失在空气中。
艾斯特用力的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辈子都再也无法呼吸。他面容依旧平静,但厉声质问时言辞间充满了怒火。
“你在做什么?!”
出乎他的意料,魔龙并未道歉或没心没肺笑着挑衅,而是一脸深沉地看着手心的碎屑。
“谁。”
艾斯特愣了愣,“你说什么?”
“刚刚那个家伙,是谁?”
“······霍恩比·雪莱,这次帮我出逃的索格国公爵。”
他最后还是如实回答,但却并未告知魔龙霍恩比是名真正的炼金术师的事。体内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横冲直撞的躁动,这是属于魔龙的力量,而且还是因情绪产生强烈波动的力量。
艾斯特愈发奇怪的望着对方。
黑色长发的男子仍蹲在桌上,垂下头后发丝挡住一侧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右手逐渐收紧后再摊开,他竟将水晶碎片捏成细小的粉尘。
“这家伙是小偷和骗子,相信我,连我养的蛆虫都比他好。”
不,这本身就没什么可比性吧。艾斯特不禁腹诽着,同时也对魔龙的话产生一丝兴趣。
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魔龙如此正经。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而不是他,你要知道,我很早就与霍恩比阁下联络了,他是个可靠又睿智的人。”
才说过魔龙正经,结果这人直接在他问及缘由后倒在桌上扑腾手脚。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这个负心的花心女人,明明有了我了居然还、还在外和别人藕断丝连,而且一开始就不告诉我有这么一个——”
艾斯特顿时被吵得头大,连忙打断,“行了,你不要再学昨天喝醉后表演妻子胡闹的蒙克先生了。”
话未说完他又被突然凑近的人吓了一跳,魔龙炽热的体温与夹带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竟不受控制的吞咽,不明显的喉结上下快速滑动。
魔龙眯着眼,虽然笑着却与以往不着调的玩乐嘴脸截然不同。
“他用龙骨磨成粉定型,借助碎骨的魔力将其打造成自己的魔使,那是我父亲······包括所有,我记忆里都曾活过的同族们的骸骨。”
每说一个字他的手就松开几分,任凭粉末洒落在地上、桌上,似神秘星屑泛着莹莹幽光,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艾斯特垂在身侧的双手颤了颤,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看,试图在那双深邃黑眸中找到什么。
一路上他一直都能听到对方张口闭口提父亲,他原以为这只魔龙是飞离大家族的领地,纯粹出来找趣事图个乐的,且就目前表现来看魔龙确实如此。但他实在没想到,魔龙已经是‘唯一’的魔龙了,正如他这唯一的‘克拉科夫’正式血统。
内心忽然颤动得厉害,艾斯特开口欲说些什么,诺林却迅速变脸,吊儿郎当的跳下桌伸懒腰。
“不过嘛~~你爱信谁我都没意见啦,反正与我没关系喽。”
他就这样晃晃荡荡的,边吹口哨边走到门口,停在门外煞有介事的又强调一遍。
“我一点都不在意!一点也不哦!”
看着他鼻子翘老高的摔上房门,艾斯特无奈的扶额叹息。
“明明就很在意好吗······”
与霍恩比的交接就这样不了了之,艾斯特此后也没再在诺林面前提起关于这位公爵的事,只等待着沙尘暴危机解除,尽快上路。然而他启程的希望没盼来,一队不速之客倒是先造访此地了。
这事发生在次日傍晚,艾斯特照旧在角落里翻阅随身携带的圣典,诺林依旧精力充沛混在酒鬼之中,酒馆的侍者突然神色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冲到柜台前高声提醒着。
“老、老板!游猎人、有一群游猎人过来了!”
“什么?游猎人?他们怎么会来我们这?”
在场的酒客们鲜少见识过真正的游猎人,一时间纷纷热烈讨论起来,算是宽敞的大厅里挤满了他们的粗犷豪迈的声音。
暗道不妙的艾斯特啪的一声合上书,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地悄悄拉着诺林往后院跑。
还没推开门,诺林猛地拉住他往楼梯口折回去。
“那边有人,噫呃——都好臭!”
在这方面的判断与直觉上,艾斯特选择无条件相信魔龙。他们两人一直逃到楼上,回到房中连上三把大锁。但这对阻挡猎魔人貌似无济于事。
到时候这批人硬要敲门进来搜查,他们该怎么解释?
“喂,你还不能解放我的力量吗,要是我能飞,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啊。”
诺林说的艾斯特怎么可能没想过。无奈他掌控的熟练度时好时坏,目前只能在魔龙自己突破时找到感觉,勉强进行压制,因为这对他精神的反噬极强,甚至连体力都能大幅度消耗。
一旦着急到极限,年仅十六岁的小王子终究暴露了小毛病。他咬着拇指指甲,在原地踱步转圈圈。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他疑惑看向诺林。
这只魔龙,竟然以极度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比发现他是男人的时候还嫌弃。
“你好丢脸哦,居然这么大了还嘬手指,我五十八岁的时候都不嘬了。”
“你五十、我丢人——”
压力巨大的艾斯特头脑混乱,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还嘴。
楼下的古怪骚乱渐渐靠近他们所在的三楼,听到声音的艾斯特慌乱的望向门板,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恐惧。
也正是这片刻的失措,才给了灵光乍现的诺尔一个可乘之机。
诺林二话不说将人往床上推,扯开艾斯特的领口露出那白皙的双肩胸口,随后掀起被子盖上,自己又三下五除二剥掉上衣蹬掉鞋子。
将耳朵覆在门板捕捉着外面的动静,诺林等差不多了突然跑到床边。
右脚在床板上节奏十足的猛踩,他急促呼吸着,开始男女双重呻|吟,并伴随着令人面红耳赤语句呐喊。
其喘气之性感,用词之热辣,诸如‘宝贝好棒’,‘你〇死|我了’,‘还想要更〇一点吗’等不堪入耳的下流〇淫|秽字眼,当即让床上满脸震惊的艾斯特大脑空白,灵魂出窍张着嘴化成一尊雕像,回神后他脸瞬间涨得通红,只想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是因为害怕或尴尬,而是因为这声音,逼真得连他这一亲眼见证者都无法说服自己冷静理智的认定虚假。
脚步声很早就在门外了,但却过了很久才有人敲门。
一人分饰两角的诺林稍微喘了口气,艾斯特突然有了更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尖着嗓子,以女性的口吻开始极尽所能的‘放荡’起来。
高亢振奋的尖|叫后是舒爽极的笑声,那娇滴滴的甜腻撒娇声,恐怕只有遍布混沌街区和游走各个城镇的女|妓足够与之相比。
看着扭来扭去掐红自己十分入戏的魔龙,艾斯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敲门声锲而不舍的又响了几声,却被诺林佯装狂怒的斥责堵了回去。
后来又隐约听见酒馆老板的解释声,外面那群人似乎终于放弃这间房,离开走廊。
为滴水不漏的完美伪装到最后,魔龙诺林兴趣十足地蹲在门边,边用手摇晃桌子、椅子,重重敲打地板,抑扬顿挫唱歌般的叫完全程,整个走廊上都回荡着他与伴侣‘艾斯琳’情到深处的忘我高歌。
表演完毕,他起身后不忘记理了理发型,这才邀功似得转向艾斯特。
但奇怪的很,小王子脸色涨红一动不动的缩在被褥下。
“喂,他们好像已经都走了。你怎么了?嗯?你怎么了?”
艾斯特觉得对方从来没有这么烦人过,实在受不了左凑右靠的这张大脸,他没忍住抬手推开对方。
这么一来可不好,用力过猛的他不慎掀开被子,露出那冉冉升起,蓬勃向上的瞩目之处。
想拽回来已经太迟,诺林先他一步扯下整床毛毯,就这样让某个羞耻真相曝光在两双眼睛前。
事情发生得如此迅速,艾斯特脑袋瞬间断片,嘴边肌肉抽搐着说不出话。
而静静看着艾斯特的小兄弟,诺林脸上浮现微妙的笑。
他缓缓抬起右手朝人比了一个大拇指。
“长势不错,尚有发展空间,未来值得多多提拔。”想了想后他很友好的凑上前按住小王子的肩,“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是个男人了,真的。”
察觉对方突然抖得厉害,不明所以的他恍然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疼,别怕,可能第一次都有点疼,要不我教你——”
“不知廉耻!!!”
“呃啊——”
今日的艾斯特确实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挥出拳头,在魔龙的右眼眶上重重捶出自己充满男子气概的一击,那淤青竟然到第二天早上还有印子。他自己在赶跑诺林后在房间里呆了很久才出来,下楼向老板索要第二间房。
不过酒馆房间已满,要不就是在维修中,所以他到最后还是得和魔龙睡在一起,每时每刻都被对方那张嘚瑟嘲笑的脸刺激神经,想起那段堪称耻辱的经历。
但总的来说,两人是幸运的。成功躲过这批游猎人的追击,且翌日下午附近的沙尘暴就停了。
好心的老板提前为他们准备两只骆驼和充足的干粮与水,在门口不舍的向他们挥手告别。
不少酒客和他们一样都是在等今天离开,那条修建的石板小径上很快人满为患。而为了不与其他人路线相撞,他们特地在周围逗留一会儿。
待到人群稀疏,只剩下零星几个返程特卡非的旅者,两人这才戴上兜帽往沙丘走去。
迎面而来一队人马,炎热的阳光让双方都压低了头,他们谁也没注意彼此,最终匆匆擦肩而过。
而这队人来到了奥雅酒馆的大门前,纷纷从骆驼、马车上跳下,满是汗水的脸上难掩心中的喜悦与放松。
队伍中央,阿尔与塞西尔医生同行,他摘下脸上遮阳用的绒布,怅然又暗含期待的仰望那酒馆的红花雕刻。
希望能快点遇到他的宿主,还有任务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