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柳鎏与莫文姝两人以动物之躯打了一架后, 他们疲惫紧绷的神经即将承受不住攀升的倦意,为防止自己睡着后又被偷袭,莫文姝不惜用头撞栅栏,蹲在陆柳鎏几步外, 恶狠狠地瞪着他。
被记恨着, 陆柳鎏却是完全放松身心的样子, 瘫在草堆旁打哈欠。
“姐妹呀,那么上半夜你守夜, 说好了哦。晚安安~”
“晚安你个头!”
莫文姝说着又想跳起踹人,但附近出现巡逻的兽人, 只得作罢。
等四周回归寂静,她冷哼着开口, “没想到我还能碰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有缘来相会啊, 虽然我们有过不愉快的过去, 但我们还是能携手创造新的美好回忆的嘛。”
“不必了。你自己创造就够了。”莫文姝说罢侧身靠着栅栏, 不愿再理会他。
陆柳鎏锲而不舍的骚扰, “别这样嘛冷酷无情嘛, 游戏一线牵, 珍惜这段缘。我对你锲而不舍,有仇必报的特性敬仰无比, 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只想和你烧黄纸, 拜兄弟啊!”
刻意的作弄到此为止, 他抢在莫文姝发怒前笃定道。
“而且, 你已经接收不到任务了,不是吗。”
莫文姝这才抬头, “······你怎么知道。”
在上个世界,她被巫景曜关入地牢隔绝一切联系,她被日日夜夜监视着连自杀都做不到,后来突然有一天才得以脱离,进入到现在这个变扭的‘动物世界’。
度过那段漫长封闭,暗无天日的非人时光,她对陆柳鎏的憎恨甚至由与日俱增,渐渐转化为厌烦的嫌恶,没遇上真人岁月静好。但若遇到正主,那就会是她刚才的样子。
“我猜的呀。”陆柳鎏试图挪动挨近对方,“要不然,你早就找机会先抹杀我,免得我又成为你的隐患了吧。”
没有应声却也没有反驳,莫文姝搭着前肢眯眼,让这具袋鼠身体愈发不伦不类。
“那么你呢,”她不禁问道,“只有你从始至终都和我们不一样,你不也只顾着完成自己的任务,不惜用尽手段,也从未将傅雅南视为同伴?”
“没有这一回事哦,因为我其实什么事都没做的,都是在躺赢。抱歉了,有个好‘儿子’真的能为所欲为。”
天生无辜懵懂的羊驼脸,与他稚嫩单纯的语气堪称绝配。但对他有怨的莫文姝显然不会像诺尔那样吃这一套,只满眼鄙夷地斜睨着他。
夜已深,兽人们在部落中央燃起熊熊篝火,那架高耸的祭台已有了雏形,擎天一柱的黑影压在草屋之上,令人感到股无形的强大压力。莫文姝位于阴影下方,她在尽量催促自己无视来自某人的灼热视线,可仍然敌不过对方,败下阵来质问。
“陆柳鎏你到底想怎样。”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你应该还能联系得上傅雅南,他也在这里对吧。”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心有不甘的莫文姝莫名在与什么赌气,再度缄口不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视陆柳鎏为空气。但她的沉默反而让陆柳鎏更加无所顾忌的轻语。
“现在没有任务的你如果想达到你的目的,一直待在同个世界根本没用。这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与其等其他潜藏玩家现身,又盼着对方尽早完成任务,不如帮助我一次通关。”
“······你都看到了?”
莫文姝所言重心在于上回他得到的记忆,而他坦然承认。
“差不多。你看,我是深入了解过你了还愿意与你交易,别错过我这样的好机会,你以后会很后悔哦,像进厕所才发现忘记带纸的后悔哦。”
糟糕透顶的比喻,出自糟糕透顶的‘敌人’。莫文姝本人却产生摇摆不定的踌躇意念。
“可我还是不信你。”
说服变得越来越困难,仿佛走过一条由宽到窄的单行路,烦恼的卡在即将脱身的位置。陆柳鎏不禁向系统抱怨。
【陆柳鎏:啊啊啊啊,666,为什么她就不答应我呢,我好伤心好想哭泣】
【666:宿主,我想她不信任的缘由来自你的前科】
不用你告诉我,我也知道。陆柳鎏这么在心中说给自己听。
这大概是他所肯定的唯一一次失算。他没想到竟会牵连出诸多麻烦,负面影响远比他表面看到得要严重。
周围的真正野兽们都已合眼安眠,他们并不知道次日迎来的会是何等悲惨的结局,被关着有东西吃是他们生存的底线。身为他们中异类之一,陆柳鎏因满心无奈叹息着,起身走到莫文姝近处。
“你所听闻的是事实,那件事确实因我而起。但有一点你并不知道,我没有当时的记忆,任何一点零碎片段都没有。所以归根结底,你我有着相同目的——找到什么。”
“作为即将进行交易的定金,我额外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曾工作过的公司开发的所有游戏,都是由同个主系统操控掌管,即现在的REa-Lis主脑。能得到与我交易的机会你该庆幸,上一个不肯跟我好好说话的人,已经不知道流落到游戏的哪个角落了。”
“······你也杀了他?”
莫文姝表现出的耿耿于怀着实要把陆柳鎏逗乐了,他也确实笑出声,但很快收敛声音趴下,以防引起兽人们的注意。
处在相同水平高度的对视能很容易松动人的防线。
“我在这里杀了他不等于谋害他,相反,致使这离奇一切的主要原因是他本人,唔——你也快是了。”他羊蹄抬起,隔空戳着莫文姝的脑门,“这是个忠告,别忘记这只是个游戏,也别忘记这个游戏是基于真实的模拟计算。”
仿佛宣告这场漫长对话的结束,陆柳鎏伏在地面伸长四肢,翻身后懒洋洋的跟随呼吸耸动肚子,悠然又惬意。
而曾经立下毒誓坚决抵触‘陆柳鎏’的莫文姝,此刻却沉浸在对方含糊不清的言辞里。
“你的意思是,你······”她竟搜刮不出脑中任何足以描述、概括的词语。
“只要你答应这次起会帮我,只是我。我会帮你找回你想找的人。而前提是,你需要让这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擅长说谎的人,应该大部分都擅长保守秘密吧。”
在突然开出的诱人条件,与陆柳鎏前后转变迅速的沉着态度前,莫文姝终究是撇过了头。她耷下双肩似乎放弃继续拒绝,亦舍弃了备战姿态。
莫文姝妥协后,陆柳鎏得到一条成功率将近百分之百的逃生之路。
傅雅南与莫文姝果然还在这个世界维持着‘联机’模式,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这个世界,真正联系上是在地震当天。莫文姝跟随迁徙队离开却意外被抓,她早就向傅雅南求助,而对方约好了黎明时会找机会偷偷放她离开。
高兴归高兴,可想起傅雅南傻里傻气的粗神经德行,陆柳鎏不禁陷入深深担忧之中。
“但是,让小楠楠来做这件事真的保险吗。”
“······嗯。”
莫文姝的迟疑一瞬间令他感到窒息。
“你为什么要慢那么多秒啊!你自己明明也不相信他吧!”
“闭嘴!你没资格指责我。”
“哦吼哦吼,妹妹你不会骂人就只说别人资格这资格那的哦,太低级了叭。”
“你?!——”
······
草屋羊圈内异响连连,睡在这附近的野兽们很不安稳,又是抽动身体,又是下意识的发出哼声。与莫文姝闹够后,陆柳鎏翻身一趴心满意足的打盹,虽然没有在诺尔身边睡得安心,但好歹比在坚硬的岩石与诺尔的外皮中间挤着舒服。
可怜诺尔一夜未眠,为找陆柳鎏跑遍原野。
兽潮来临时他被成群的野兽冲击,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兽潮,切身体会其恐怖的威力。脚爪和尾巴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擦伤,能将外皮坚硬如石的他伤到,兽潮的杀伤力之强可想而知。
过去生活在森林里的时候,贝内利兽的长者也曾教导过他们,一旦遇到兽潮必须绕道,越远越好。若无法逃出他们迁徙的道路,只能祈求自己还能留有全尸。
当他拖着伤腿回到草原,所见之处一片狼藉,澄澈湛蓝的湖水上漂满了被踩踏至死的尸体,整片上空的气味混杂不堪。
幼崽最糟糕亦是最可能的结局他心知肚明,他固执找寻的行为却与之截然相反。
意识到自己停下的呼唤时,诺尔已经绕了三圈,他的脚印快要覆盖群兽留下的杂乱痕迹了。
靠在不再干净的湖泊边,他通过倒影与自己久久凝望对视着。受一股可怕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冲动驱使,他朝远方微亮的天狂啸,声浪一波波拍打山丘地面,水面漾起夸张的激烈波纹。
无论吼多久多卖力,他仍难以平息冲动,相似的情形发生在多年前,他初次为保护‘同胞’,也是初次品尝到血腥气息的那天。
极度不平静的状态下,诺尔的感知力敏锐如常,因此他甩尾扭转上身,一眼锁定了趴在水畔地洞的黑蟒。
“他不在这,你这样找不到他的。”
蟒蛇嘶声喃喃,他如水中游鱼在草丛间轻盈滑动,像个悠闲散步的人,精准活动在诺尔的视觉盲区内。
“我看到了他······”
“看到他被追逐,慢慢被兽潮吞没,但最后却被他们抓走了。”
诺尔心中立马有了答案。
他过去没少受那群兽人的打搅,原以为他们转移到森林外后从此相安无事,可他依然断断续续会因为领地之争受到挑战。
这些他从没放在心上过,兽人是结合人类的智慧与野兽的强悍力量,但在他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他霸占别人的领地在先,他懒得遵从雷克斯兽的本性,对任何危及到他领地完整的存在赶尽杀绝。
只是这次,那些家伙彻底惹到他了。
怒火上涌的诺尔没继续理会黑蟒,更没多想蟒蛇告知他的用意。他只立即动身奔向森林,沿路咆哮震慑天地。发现森林中新挖出的沟渠与周边的足印,他愈发肯定了这场兽潮乃至他幼兽的走失,都是可恨兽人的狡诈阴谋导致。
太阳升起后,他定会给他们带来一场用兽人鲜血铸造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