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子黑白分明,似秋水般澄澈干净。

  此时却如同在火上炙烤一般,焦急得要冒出火星。

  桃襄意识越发混沌,但在确认来者是李春游的那一刻,仿佛万丈光芒驱散了阴霾。

  他指甲狠狠扣掌心,逼着自己清醒。

  李春游飞速地上去换了口气,又贴着嘴渡给了桃襄。

  桃襄打起精神,下游解开脚踝上的绳子,却发现挨千刀的木丰竟然打了死结,另一端被拴在了石头的夹缝中。

  李春游心有灵犀,打手势示意桃襄保存体力与他一同下去,一人解一只脚。

  胸腔中的挤压感越来越重,桃襄的第一反应却是——李春游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难受?

  木丰刚准备下江落井下石,就听背后有人道:“诶,你怎么在这?”

  他一转头,是个留着寸头英姿飒爽的女子。

  “是你?”木丰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落到石娘腰间的弯刀上,讥讽道:“算他们走运!”

  说罢收起了手,抬脚离去。

  “等会儿,”石娘拦住他:“你是李家的儿子对吧,你知不知道上次和你一起的兄弟住哪啊,我怎么找了一圈没人呢。”

  “没人就对了,”木丰嘴角勾了个诡异的弧度,指了指江水:“淹死在下面了,你等着收尸吧。”

  *

  李春游可以随时离开,因为他没有被禁/锢。

  桃襄用余光瞟着疯狂拽动绳子的少年,心下也焦急无比。好在这时激发出了人的潜能,脚踝上的死结硬生生地被他拽断。

  与此同时,李春游手指翻动,在窒息的压迫感下解开了绳索。

  肺部残余的空气在水下冒出一连串气泡,最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桃襄向上一推,自己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桃襄心脏一紧,自然不可能丢下李春游不管。

  双臂一划揽住了李春游的袖口,将人拽了上来,带着他朝光亮的水面死里逃生。

  李春游已经失去意识,还有残余的气泡从他口鼻中不断冒出,仿佛是人之将死前的信号。

  桃襄浑身酸痛无比,明明使出了全部力气,却还是离岸边差一点。

  波光粼粼的水面荡漾着浮光,刺透他张开的指缝中灼伤他的双眼。

  ——不能死,不能死!

  他近乎目眦欲裂,满脑子只剩下这个念头。

  石娘被木丰的一席话说愣了,还未来得及思索真假,忽然水面浮现出一团身影,由远及近。

  下一秒,两个湿漉漉的人猛地仰出水面,桃襄托着李春游的肩膀让他口鼻露在空气中,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整个肺要爆炸了一般。

  “我草!”石娘被两个水鬼似的人吓了一跳,但也反应迅速急忙把他俩拽上来,一瞧,还真是桃襄。

  “诶他不是刚走吗?”石娘惊愕地看着不省人事的李春游。

  桃襄没来得及回答她问题,三下五除二扒开了李春游的领口,托着他后脑勺给他做人工呼吸。

  二人湿透的墨发交缠在一起,仿佛漆黑的水草般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李春游脸色有些发青。

  好在当桃襄第五次挤压他胸口时,李春游眉心抽搐,胸膛剧烈起伏咳出一口大江水。

  这一刹那,桃襄仿佛被卸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

  幸好,都还活着。

  “你去跳江了?”石娘柳眉倒竖。

  桃襄哭笑不得:“我这样子像是要自寻短见的吗?”

  “李家那小子跟我说你被淹死了,这没想到是双胞胎啊。”

  桃襄稍微恢复点力气,拽着李春游腋下将他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给他捋着气儿道:“他人呢?”

  “走了。”石娘耸了耸肩膀:“奇奇怪怪的。”

  桃襄浑身湿冷,眸光闪动。

  木丰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来杀他吗?

  李春游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双手撑在地上神情痛苦,像是将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忽然,他微微睁开眼睛,望着模糊的人道了句:“桃襄?”

  “我在,你别怕。”桃襄安慰他。

  “桃襄……”

  “我在我在。”桃襄将他手掌拿到自己左胸前贴着,心脏正有规律地跳动。

  李春游眸中现出一抹光亮,随后蓦然睁大眼睛,眼眶瞬间凝出泪光。

  “你又回来了?”他手掌微微颤抖地摸上桃襄脸侧,生怕这是一场虚拟的美梦,不可置信地呢喃。

  桃襄一怔,随即大力地回握李春游的五指,惊喜如同狂风似的在脑海里掀起巨浪。

  “春游,李春游?”桃襄嘴唇嗡动

  “对不起,”李春游小心翼翼地搂着他湿漉漉的身躯,声线颤抖到语无伦次:“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桃襄感觉到一双大手在自己后背上摸来摸去,仿佛反复确认着自己存在一般。

  这不是梦,是现实。

  “这一次,我绝不让你离开我。”

  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中说不出话。

  同样,桃襄也是如此。

  他的春游,想起来了。

  血淋淋的腹部,皮肉外翻的脖颈,青衣男子的安眠曲和差点被焚烧的棕皮书……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付之东流。

  他们又要重新开始了,这次,带着两个人的记忆。

  “你们干啥呢,说的都是啥我听不懂的话?”石娘挠挠头,却在下一秒整个人石化。

  她亲眼目睹了这两人在青天白日下接吻。

  思想还没这么先进的石娘表示,她要冷静冷静。

  *

  通往丰年村的路并不好走。

  一路走来,要翻越一条空江,还有两座大山。

  脚下的土地坑坑洼洼,枯枝败叶之下全是饿死的动物的尸骸,在森林中酿造着令人反胃的恶臭。

  “打劫!”

  忽地,从林中窜出来一伙穿着破破烂烂的强盗,将形单影只的少年团团围住。

  这年头谁都吃不饱,身材魁梧的壮汉胸前也瘦出肋骨形状,凹进去的双颊显得双眼愈发阴鸷。

  大概七八个人,竟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看就是走投无路的老百姓。

  为首的男人咽了口唾沫,眼中闪烁着凶恶:“你拖车的草席下是什么东西,拿下来让我们看看!”

  结实的拖车一看就不是贫穷人家可以用得起的,即使是草席,看着也颜色翠绿,恍若上好的颜料织染。

  草席下,裹出一个起伏的形状。

  男人将刀尖对着木丰。

  木丰面无表情道:“没有你们要的东西,老子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哼,爷们五天滴米未进,现在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正在他们说话时,最小的那个强盗偷偷绕去板车后面,将草席忽地扯开,众人惊呼一声。

  惊呼的不是板车上恍若木偶般精致的“尸体”,而是“尸体”身着的漂亮衣物,拿去换五个馒头应该是没有问题。

  “我还没说完,”木丰微微侧头,眼眸漆黑:“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别想留你们全尸!”

  本该枫叶似火的秋天,光秃秃的树干上却没有一片叶子。

  傀儡好像做了个美梦,醒来后伸了个懒腰,见木丰站在自己身边,用袖口仔细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哥哥别动,”木丰语气捎带责备:“刚才来了几个臭虫,脏血把你弄脏了。”

  傀儡还是身着恍若远山似的青衣,眉睫的弯度,嘴角勾起的模样,都与那人如出一辙。

  木丰擦着擦着,忽地脸侧一痒,是傀儡伸手揩去了他脸上的血污。

  他本来今日就穿着红衣,方才被血浸湿后,一身火团似的颜色越发暗沉,布料也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傀儡见木丰怔了一下,像个调皮的小孩似的伸出双臂环在他脖颈间,柔软乌黑的发丝蹭了蹭木丰的耳朵,恬静幸福地眯了眯眼:“你带我出来玩,我好开心。”

  开心……吗?

  木丰一下攥紧了拳头。

  上一秒还怜惜着傀儡细腻的皮肤,下一秒毫不留情地掐着他的脖子,将傀儡从板车上拽下来,按着他后脑勺逼着他睁大眼睛看着满地的尸体。

  “现在你还开心吗?”木丰一字一顿,恨到了极点:“他们都是为你而死!”

  傀儡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木丰:“我们接下来去哪玩啊?”

  “你不害怕吗?你不应该害怕吗!”木丰脸上表情失控,十指仿佛铁钩似的掐进傀儡的皮肤,疯吼:“你应该害怕,或者应该问他们为什么死,而不是像个木头似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眸子仿佛是山河湖海中最纯净的那瓢水构成,倒映不了人间的一点杂尘。

  木丰忽地想起,那日桃襄施舍自己般怜悯的眼神。

  “我要你死,”木丰几乎咬碎牙齿:“你能照做吗?”

  “你希望我死,我当然照做。”傀儡天真无邪地笑道。

  他从袖口中掏出木丰让自己带着的防身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要向腹部刺去,整个动作行云如流水。

  “铛!”

  防身匕首掉在地上,迸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不是希望我死吗?”傀儡疑惑地问他。

  木丰喘着粗气,掌心揪着胸口的布料一点点攥紧。

  “我不要你死了,我只剩下你了。”他上前抱住傀儡,语气歹毒道:“上次你被李春游捅了一刀,我要他加倍奉还!”

  作者有话要说:

  某风:采访一下,你为啥逃了?

  木丰:废话他们三对一而且那娘们的弯刀都能把我头砍下来。

  某风:采访一下,发现他们kiss后你怎么看?

  石娘:没眼看。

  某风:采访一下,金手指的兽耳你喜欢不?

  桃子:我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李春游挺喜欢的,天天拿我尾巴当枕头(bush )

  某风:采访一下,你恢复记忆后是不是要黑化了且暴露辫太属性了?

  老李:你咋知道?

  (手腕和桃子绑在一起,物理意义上的“绝不让你离开我”)

  某风:……瞎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