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走。”这是极少有的，步仙主动跟外人说话。
红姐犹豫：“没问题吗？”
步仙没回答了，陈引月吼完人之后，失魂落魄坐在地上，他眼底有泪。
大家都不敢说话，黑熊带点报复心理，但本意还是出于关心：“你们手上有什么东西吗？大家可以一起帮忙，毁了就能出去了。”
陈引月自然知道她指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就是他梦里所想，他的欲望凝聚成的实物，他此时必须摧毁的东西。
他没有。
步仙有。
步仙的欲望，只可能是他。
善恶分明。善渴望恶的自由，恶害怕善被污染，没人在意他存在了多久，他害怕他的善被侵染，所以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善就在身边，就像步仙。
是的，他也曾是系统。
所以言鲸会对他有熟悉的讨厌，因为他是纯粹的恶。
他将善良与自己剥离，创造了步仙，一个善良的，只会说谢谢的人。
他原以为只要步仙在他眼前，时刻提醒自己，自己就不会被系统控制，自己就能时刻清醒。可是，恶意看不到别人，善意却只惦念自己。
步仙想要出去，除非杀了他，但他才是本体，他不能死。
善良而已，不要也罢。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步仙有了智商的开化，是否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永远会保护他，追随他的善良个体。
他不想深究爱。
他不想知道是谁爱谁，还是自己爱自己。
系统会逐渐让人没有情感，就像言鲸、江好没有从系统中脱离之前那样，他们的情感是缺失的。他们没有亲情、友情、爱情，他们只以系统的话为圣旨，他们只能等待被拯救。
而他，却非要自己拯救自己。
系统总有无数种方法摧毁你的意志，这场梦不过一个小的缩影。
所有的NPC都处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系统总会在他们快要淹死之时，递出一根树枝。抓住了生，不抓住死，无数次的死亡，无数次的痛苦，不论你意志多坚定，最后一次，你一定会抓住那根树枝。
臣服。
一旦臣服，生死不由己。
他经历过无数次死亡，他从未选择过生。每每快要放弃之时，看到步仙还在身边，他就会记起自己曾经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反抗系统，他不想认系统为主，他不是一个合格的NPC。
几年，还是十几年，他终于拥有了和系统谈判的权利。
系统允许他成为玩家，但他必须听从系统安排。有玩家过于耀眼，他就要和系统联手，灭其锋芒。游戏难度太大，他就必须听系统的指式，带玩家通关。
这些都是小事，举手之劳，他愿意为了自己的意识付出一切。
哪怕，杀死自己。
鳄鱼的眼泪。
他为了自己的善死亡那么多次，甚至死亡成了一种习惯。他都分不清自己是压根没有做梦，还是说“梦”对于他太熟悉了，他不需要任何纠结，就能亲手杀死自己。
所以他一进入玉瓶就醒了，和言鲸对望。
就在那一刻，他才明白，言鲸是如何摆脱NPC的身份。
不清不白。
这一次，也该“善”为自己死了，毕竟“善”，在系统中毫无用处。
“你们走，我和步仙聊聊。”
黑熊还想再说两句，但陈引月没给她好脸色，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端出火。
“来吧，我瓶儿，咱俩水火交融，缠绵缱绻一下。”
言鲸：##﹗#！（此处打码）
火融化了矿泉水瓶，水扑灭火，两者同时消失。锁插进了钥匙，红姐和何觅也离开。
风驰电掣之间，人都走了。
只剩言鲸和陈引月。
“你要杀了他？”
“留着也没用。与其在这个破瓶子里被人抓住把柄，不如我亲手解决。”
言鲸无所谓地摊开手：“你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不该说的别说，我，替你保密。”
他看了眼地上的步仙。
“好。”
言鲸和陈引月一样，没有梦境，也没有需要摧毁的欲望，动动脑子就消失了。
“呵，不该说的，是指什么？是指五个月前，还是更从前……”
·
“他们没事，步仙不会死。”言鲸出现，睁眼就是一把刀朝亓玙飞来，近在毫厘之间。
“三层的人给我去死！”
“噗——”
众人来不及反应，言鲸毫不犹豫将亓玙搂在怀里，背部暴露，刀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喷出，瞬间就浸湿了亓玙衣服。
“草，杀了你们！”黑熊挥出巨刀，直砍那群底下跑上来的玩家。
她总用泥土，一是祭奠游商，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懈怠游戏，要快些出去。二是她不想杀戮，泥土只能保卫自己，无法伤害到他人。
但现在，不必了。总有群将死之人直撞枪口，没点脑子只会被系统遛。
该死。
何觅的绳子绑住那群人，红姐大炮紧接。
“轰——”硝烟弥漫。
入口不知是哪些不称职的看守，涌上来的玩家越来越多。言鲸被刺，亓玙捂着刀子无法动弹，江好必须保护他们。
谩骂、伤痛，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场景侵占大脑。
他怕的要死，他想临阵脱逃。
“啊啊啊啊——！”
刀子雨落下，不分敌我。他只能尽可能的把攻击推远，但污言秽语还在他上空盘旋。
“亓玙……”
“……”亓玙说不出话，生命在他眼前流逝，他去捂伤口，刀子把他的手划伤了，血还是堵不住。
“别动，小心受伤。”言鲸脱力倒在他身上。
“你男朋友要死了，还没亲过嘴呢。”
“你给我安安静静的死，别想些七的八的。”
“好……疼……”
言鲸在死亡前夕还要整理“遗容遗表”，全方位展示自己的帅脸：“没关系，系统不是说了，不死之身，能复活的。”
亓玙眼眶红的，嘴唇止不住颤抖，他绷不住了：“你，害怕吗……”
他在梦境中感受过死亡，无助，恐惧，被黑暗侵蚀，无力回天。
他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亲一下就不怕了。”
战火包围，言鲸的脸和他紧贴，他再一次主动了。
不知不觉之中，他填完了所有，他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