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这一天是个大晴天,一大早上太阳就晒进了病房里,唐家两兄弟早早就来了,就连程橙都提前请好假过来了。

  因为来得太早,还没到江故进手术室的时间,所以几人直接坐在病房里吃早餐。

  无辣不欢的唐兆吃着香味浓郁的牛肉粉,早餐难得不靠一杯黑咖解决的程橙吃着高碳水满足感的烧麦。

  司珩陪坐在江故的床边看着那边吃吃喝喝的人,轻抚着江故的手安慰。

  不能吃不能喝的江故盯着那边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交友不慎啊。”

  唐兆嗦着牛肉粉道:“哇江小故,你的小良心呢?我们这一大早来陪你,你都不感动一下的吗?”

  江故:“如果你放下那碗牛肉粉,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唐兆哼哼,又跑过去夹了一筷子他哥餐盒里的汤包。

  在充满了食物香味的病房里,看着他们吃吃喝喝,江故临近手术的紧张多少有些缓解,就好像他只是去做个小手术,朋友们不当回事的来陪陪,因为他很快就能出来。

  昨天他还想着,自己今天被推送进去的时候会不会吓哭,二十多年了,这颗已经坏掉的心脏总算是可以换零件了。

  但今天这一看,他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想哭的情绪了。

  程橙也端着她的烧麦走了过来:“这家味道不错,可惜胡椒味有点重,对不吃辣的人来说还是有点辣,你吃不了,好久都没吃过一顿热腾腾的早餐了,托你的福。”

  江故朝她笑着道:“不用特意来陪的,还耽误你工作。”

  程橙一边吸着豆浆一边道:“老板好久没给我放假了,这不趁机找理由吗,现在的资本家啊,恨不得把人当二十四小时不停档的机器用。”

  屋内有两个她口中的资本家不敢吭声,唐鸣是自己就是工作狂,所以他的确是疯狂压榨自己以及疯狂压榨员工。

  至于司珩,自家公司大门现在朝哪儿开他都快忘了,从江故进医院到现在,助理来了好几次处理积压的工作,这放在打工人身上额外多出的工作量,只能等过年给个大红包了。

  他们把早餐吃完的时候护士推着一张床进来通知可以去手术了。

  司珩把江故从床上抱了起来,放在那张活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一路握着他的手陪着。

  等电梯的时候唐兆凑了个脑袋过来问江故:“怕不怕?”

  江故看了看围着他的大家,点了点头:“突然就有点了。”

  司珩微微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不怕,等下进去之后很快就睡着了,等你醒来就能看到我们了。”

  不知道是离开房间冷的,还是本能害怕的,江故已经开始微微打颤了,司珩能感觉到,但除了嘴上的安慰之外,什么都给不了。

  护士没给他们太多说话的时间,一到手术室门口就直接把人推进去了,手上的热源一消失,江故感觉更冷了,看到那巨大的手术室,一堆仪器围着的手术台,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这种情况护士见多了,但看他年纪也不大,又是这种大手术,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慰,主要也是手术室的温度很低,的确很冷。

  江故被推进去之后,众人的那股轻松感瞬间就没了,嬉皮笑脸的唐兆也不笑了,看了看时间,问道:“医生有说手术大概多久吗?”

  唐鸣:“快的话可能五六个小时。”

  众人安静地等在手术室外,没一会儿头发乱糟糟的宋时也跑了过来,看了眼司珩,又看了看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红灯,知道自己来晚了,也没开口说话,只找了个椅子坐下。

  离他不太远的唐兆看了看他:“你这头发挺有个性。”

  宋时胡乱扒了扒:“昨天是大夜戏,早上收工才急忙赶过来。”

  唐兆听江故说过,知道他把版权给了个学生班子拍剧,也知道宋时也是编剧,于是问道:“拍的顺利吗?”

  宋时点头:“很顺利。”

  唐兆看了眼手术室大门,又道了一声:“顺利就好。”

  手术室里面一直很安静,没有护士进进出出,这种大手术基本都准备好了会需要的东西,真有护士着急忙慌地进进出出,那就太吓人了。

  为了这场手术,他们还特意抽时间去献了个血,现在手术用血都需要献血证换。

  江故不知道的是司珩这几年是定期献血,为的就是那一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需要的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个小时,六个小时,从早上到下午还是没有动静,等在外面的人越来越心慌,司珩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程橙看着站在窗前的人,无声一叹,她好像不止一次见到这样的司珩了,明明是两个很好的人,却偏偏一次又一次要承受这些。

  这让程橙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话,生命里的任何事早已标好了价格,或许这就是他们的代价。

  所以他们热烈地相爱着,没有误会,没有波折,初恋就这样遇到足以惊艳彼此一生的人,所以他们比别人更珍惜这份难得。

  只希望上天看在少有这么契合的圆,能让他们更圆满一些,这世上将就太多了,就显得相爱太难得了。

  太阳一点点往西边落下,手术室的红灯就那样一直亮着,亮得众人心里开始慌了起来。

  当走廊的灯光快要比窗外的天光还要亮时,红灯终于熄灭,大门被推开。

  司珩提着一颗心看过去,双脚沉重的甚至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神色满是强忍惊慌的恐惧,直到医生出来,说手术很成功。

  短短几个字,就像破除他满身惧意的咒语,将他重新拉回人间。

  四肢逐渐恢复知觉,如潮水一般的沉溺和窒息也在逐渐退去,司珩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坐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脸,明明是想笑的,却绷不住哭了出来。

  麻药过去江故被人叫醒过一次,但并没有醒太久就又沉沉睡去,身上的管子很多,嘴里有呼吸机,鼻子上也插着管子,甚至就连身上都开着洞插着管。

  他又回到了重症,但在重症里面清醒的时间并不多,等脑子终于能思考的时候,人已经在普通病房了。

  江故能感觉到身边有人,经常有人在跟他说话,问他一些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没有,好像回答了,但又好像没回答,就是觉得耳边总是叽叽喳喳不让他睡觉好烦。

  又一次感觉有人在他脸上不知道折腾些什么的时候,江故努力挣扎着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后,看到眼前那人的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想不起对方是谁,茫然地眨着眼睛。

  迟缓地反应了片刻,才恍惚着想起一个名字,于是喊了出来:“司珩?”

  司珩轻抚着他的头发,迎着他的视线朝他露出一抹笑:“我在,小故你醒了吗,能看清我了吗?”

  江故轻轻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朝他笑了笑:“能看清了,你是司珩。”

  司珩彻底放心地笑了。

  江故醒来之后身体一天天在恢复,从只能躺着到慢慢能坐起来,身上插的各种管子也在一天天减少,等终于可以在司珩的搀扶下下床走路时,已经到了二月份的大年三十了。

  江故住的是单人病房,虽然是医院,但在不影响病人和别人的情况下,过年也是要稍微有点年味的。

  一大早唐兆就带了一堆的东西过来布置病房,大大小小的中国结往墙上挂,祈福驱邪的年画往墙上贴,白色的病房瞬间就多了不少的年味。

  江故躺在床上任由他折腾,面前的小桌板上放着平板,平板里正放着小年夜的晚会,热闹但又不会太吵。

  等唐兆终于贴完了那些东西,就打开窗子,把刚刚来的时候放在窗外的可乐拿了进来,盖子滋溜一声被扭开,一口灌下去打了个气嗝:“好爽。”

  江故就这么看着他,看得唐兆嘿嘿蹭过来笑:“想喝啊?我帮你喝了,就当你也喝了。”

  江故道:“你们晚上真的要在这里吃饭啊,护士应该不会让吧?”

  毕竟是病房,哪能让人太过闹腾,而且谁家过年在医院的,也太不吉利了。

  唐兆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我们又不吃味道重的,火锅都没选呢,就带几个菜,带点炸鸡烤串,正好你家那邻居不也是一个人,过来大家一起吃,总比一个人在家吃泡面的好吧。”

  江故说不过他,只能任由他们折腾了,护士端着药进来,看到病房大变样,笑着道:“很有过年的氛围嘛,布置的真好看。”

  唐兆得意道:“是吧,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样子,在医院怕什么,只要人在一起,在哪儿都是团圆。”

  护士拉开江故的衣服,他一边腰侧靠近胸口的高度那儿开了三个洞,没有大开胸,要是开胸他恢复的不可能有这么快。

  前两天这边插着的几根管子刚去掉了,这几天就要上药帮助伤口愈合。

  护士替他检查了一下,笑着道:“恢复得挺好的,再坚持坚持,很快就能出院了。”

  唐兆跟着过来看他的伤口,看得直皱眉:“这也太疼了。”

  护士道:“所以一个好身体有多重要,那比什么都值钱。”

  说着看了眼桌上半瓶没喝完的饮料,道:“这些碳酸饮料还是少喝得好。”

  等护士出去后,唐兆朝江故做了个鬼脸,嘻嘻笑着坐到了床旁边:“等下等司珩过来我就先回家了啊,中午要在家里吃年饭,晚上再过来。”

  江故嗯了一声:“你现在就可以先回去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有事我会喊护士的。”

  唐兆直摇头:“那可不行,司珩知道我把你一个人丢医院,他会杀了我的。”

  江故笑着道:“哪有那么夸张。”

  唐兆:“跟你说个更夸张的事。”

  江故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

  唐兆:“你手术那天,你家司珩哭了。”

  那个画面对他冲击之大,跟看到他的铁血大家长老哥在他面前哭几乎没什么两样了,完全超出想象范畴。

  江故怔愣了一下,说不清这一瞬间心里的感受,有些微微揪起,有些酸涩胀满。

  开门声响起,一转头就看到司珩拎着食盒推门进来,满屋大红的中国结都没能吸引走他丝毫的视线,一进来便直直地望向自己。

  江故微微松开紧握的掌心,放松地靠在背后垫着的枕头上,这一瞬间他突然就有些懂了爱人这两个字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