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怀青动了心思,池野便不会让他等,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往商业区走,找店铺打耳洞。
简单,小饰品店都能打,五块钱一次,速度贼拉快。
“真的吗,”佟怀青的眼神有些狐疑,“那你买红霉素软膏干什么?”
池野笑笑:“备着,放心点。”
没到周末,两侧的小店开得稀稀拉拉,毫无敬业精神,眼瞅着都快十点钟了,一半的卷帘门还没拉上来,佟怀青随便指了家:“这里可以吗?”
池野看了眼:“成。”
是家卖银饰的铺子,就一间门面,进去后左右两面玻璃柜子,摆放着手镯戒指等小玩意,中间的稍微高端点,下面铺了黑绒布,多了些彩宝和玉器。
最后面的桌子上,老板娘正在啃煎饼果子,听见动静也没抬头:“随便看哈。”
佟怀青没乱看,目标明确地颔首:“你好,请问可以打耳洞吗?”
他身上始终有股矜贵的气度,无论是相貌还是声音,往那儿一站,唇红齿白,眼眸乌润,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格外地拿出尊敬和轻声来应对。
除了池野。
讲真,一开始他没觉得佟怀青有多惊艳。
这人的审美,颇有点“众生平等”的意味。
所以也就互相嫌弃,吵吵闹闹,伴着误会斗嘴,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心动,觉得那人,可爱得要命。
有点迟钝地,彻底沦陷。
老板娘显然不在此列,刚抬头,眼神明显地亮了起来。
“哇,没见过你呢,”她嘴巴上还有点油星,已经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哪儿的人呀,什么时候来的,帅哥多大岁数哇。”
池野脸一黑,从后面跟上往前:“你……”
小小的银饰品店里,突然安静下来。
“池野!”
“莫小晶!”
佟怀青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们认识?”
那可不,好多年没见过的初中同学呢。
莫小晶激动坏了,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上个月才回来,本想安定下来再给咱都组个局,今天过来替我姐看店,怎么就碰上面了呀,真是缘分!”
说完,唰地一扭头继续看佟怀青:“那帅哥你多大?”
什么多年未见的同学情谊都是狗屁,哪儿比得上从天而降的陌生美人。
莫小晶性格中带点天然的彪悍,已经开始往前凑,却差点撞池野身上,正有些不满地瞪眼睛时,却看到高大的男人轻咳一声,把佟怀青往自己身后拽了下。
第一句话是:“你先洗个手。”
莫小晶忙不迭点头:“哎呀我起来晚了,早饭吃一半,你俩吃没?”
第二句话是:“这是我对象。”
正用湿巾擦嘴巴的老板娘凝固了,半晌,目光才从佟怀青的喉结转移下来,快到平坦的胸部时,又被池野黑着脸挡住了。
紧张到结巴。
“哈哈,真的假的啊,你、你还挺洋气的……”
不愧是大城市打工回来的,喝了半瓶矿泉水后,终于压了惊,对佟怀青的兴趣转移到了俩人身上:“池野你厉害啊,我都没听说过你正谈着呢,真是……”
由衷地举了个大拇指:“好大的福气啊。”
“别理她,”池野按着佟怀青的肩膀,凑近耳朵,“她就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弟弟,人还不错,不会干挖我墙脚的事。”
佟怀青在镜子前坐着,刚刚已经说清楚来意了,此时未免有些小小的雀跃,听见池野的玩笑,便扭过头来,在对方脸上戳出个酒窝。
莫小晶拿着耳钉枪出来了,还是有那么点恍惚。
先拿酒精给耳垂消毒,佟怀青侧眸:“你们还挺熟的?”
“那可不,当年早恋赖我头上,她爷爷举着拐杖撵我两条街。”
佟怀青笑得肩膀都在抖:“为什么赖你呀?”
莫小晶把棉签扔垃圾桶,像是想起了不少埋藏已久的回忆,表情有些温柔:“是啊,当时为啥让你背锅来着?”
池野面无表情地在一边坐着:“因为你只谈弟弟,怕被对方家长闹事,拿我出来顶着。”
“我想起来了!”
莫小晶猛一扭头:“那是因为你当时都不上学了,又那么凶,我以为爷爷不敢找你这种小混混的事……”
话说一半,噤声。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了个抱歉。
佟怀青眨着眼睛,刻意忽略了前半句的信息,而是专注于后半句:“小混混?”
外面冷,屋里算是暖和,刚刚坐凳子上准备的时候就脱了衣裳,佟怀青里面穿了蓝灰色的粗针织毛衣,高领,一张桃心小脸仰起来,眼神里满是笑意。
池野在旁边靠墙站着,抱着胳膊,吞咽了下。
不好意思,没听清佟怀青刚刚问的啥。
注意力全在红润的嘴唇上了。
莫小晶猛地一拍额头:“哎呀,也不算,主要池野他那时候比较猛,弟妹你放心啊,大哥绝对不是那种在外面混,乱搞的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池野还没纠正呢,佟怀青笑笑,应了声“嗯”。
消完毒,要用记号笔在耳垂上打点定位,莫小晶刚把笔拿起来,池野在旁边问了句:“这个能我来吗?”
“当然可以啊,特简单。”
佟怀青坐着没动,感觉身边传来浅淡的香皂味,和男人微热的气息。
池野的左手揽着他的后颈,端详着,用记号笔在他的耳垂上,轻轻点了下。
佟怀青闭上眼睛:“打耳洞……也你来吧。”
池野没吭声,只是手指往上插入发间,安抚似的揉了揉。
怕过敏,提前挑选好了纯银的耳钉,没啥特殊的,几毫米的小圆珠子,睡觉不会扯着衣服挂头发,转动的时候也方便,此时已经安置在固定器里。
微凉的枪头对准耳朵,夹好,池野调整了下角度:“疼了说。”
佟怀青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没那么矫情。”
“咔哒——”
扳机被扣动,耳垂上似乎被小蚂蚁叮了一口,轻微的刺痛感,明明只是打了个耳洞,佟怀青却不由得脸颊发烫,刚还说自己不矫情呢,这会就扯对方的衣角:“疼。”
池野取出枪杆,装入剩下一枚耳钉:“忍着。”
佟怀青扁着嘴:“你都不会轻点……”
第二次更加熟练,对准耳垂扣动扳机,洁白的耳垂上就增加了抹亮色。
全程也就用了不到一分钟。
真的挺快,挺简单的。
佟怀青伸手,轻轻碰了下:“啊,这就结束了?”
池野把耳钉枪放桌上,低头亲了下他的眼皮:“嗯,打好了,平平安安。”
小小的迷信,值得认真对待。
旁边的莫小晶再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叫了个停。
“你俩注意点啊,我还没有男朋友呢,怎么就抱上了,啊?”
老板娘被闪到眼睛,老板娘委屈。
连同学情谊都顾不上了,铆足了劲儿开始推销卖货,一会儿说弟妹皮肤白戴这个肯定好看,一会说要时常换呀才不容易过敏,反正看到池野的神态她就明白了了,这家伙现在就是个昏君,眼睛都长人家身上了,不宰白不宰!
就是讲得口干舌燥,也没见人有啥表示。
池野揽着佟怀青的腰:“有想要的吗?”
佟怀青趴在玻璃柜台上,摇摇头:“感觉都差不多。”
“那不着急,回去我给你打首饰,”池野的笑声很轻,“随便你喜欢什么样子,都可以。”
冬日的阳光斜照下来,映在那短密的睫毛上,显示出一种很温柔的质地。
佟怀青突然,很想吻他。
心里痒,表面还要不动声色:“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随便学的,就是个入门级。”
池野轻描淡写,付了钱,跟气哄哄的莫小晶打了招呼,用围巾在人脖子上缠了两圈,才带着出门。
得回去。
他家的小狐狸,想要个亲亲了。
下台阶的时候,莫小晶还是没憋住,追出来趴在门上招手:“池野你重色轻友——不行我实在忍不了,能给朋友们说不,你跟弟妹现在公开没啊!”
池野回头,宽肩窄腰,不说话的时候就很凶。
莫小晶没来由呼吸一滞。
想起了十几岁的池野,已经开始扛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顶天立地般站在脚手架上的模样,明明脸上有灰尘胳膊上是疤痕,但眼睛明亮,气势迫人,时常会受伤,额角带着血,风尘仆仆地骑着摩托飞驰,同学们怕他,又敬仰他,那个岁数的孩子,对于能够赚钱的“社会人”,总是不自觉地认为和自己,不再是同龄人,不再属于同一个世界。
市场经济如火如荼,部分年轻人已经不满足于被国家包分配,不想再去考大学或者读个专科,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一杯羹,大家打着呵欠背英语,窃窃私语时,说池野现在混得可厉害啦。
“有人带他吗,听说去了深圳?”
“不知道呀,真好,我也不想有父母管着!”
众人先是嬉笑,然后沉默下来,有人撞了下同伴的肩膀:“成了吧,你真愿意过大哥那样的日子啊,受得了吗?”
后来池野回学校收拾东西,班主任追出去,聊了很久。
回来的时候,明显哭过。
池野倒是挺温和,他在熟人面前没那样凶,话不多,腰板是笔直的,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眷恋的情绪,也休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自卑或者自负,因为个子高,所以上学那会跑操升国旗,都是站在最后一排,大家也都习惯性地回头看,知道他在那站着。
知道池野永远会在后面,等着大家。
莫小晶有些鼻腔发酸,没好意思再插科打诨。
“先等等,办酒了再叫你们,”池野拨开路边的灌木丛,没什么叶子的枝条横生出来,“不着急。”
接着,就俯身在对方耳朵上说了什么,挨了记轻轻的拳头。
原本还有点沉浸回忆的莫小晶,顿时不笑了。
妈的不害臊,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刚到家关上门,池野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佟怀青拽着进屋,按墙上了。
中途就踢掉了鞋子,个子高的男人鞋码也大,船也似的撑着对方,池野顾不上低头,看不了那穿着白色棉袜的脚是怎么踩在自己鞋上的,就被揪着头发往下拉,与人接吻。
他闭上了眼睛。
把主动权全然交给佟怀青。
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心里轻飘飘,犹如踩上云端。
好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池野笑声很轻:“好凶。”
佟怀青亲人,倒把自己的嘴唇给亲到微肿,在此刻特像一个风流渣男,用手背拍了下池野的脸:“喜欢吗?”
“喜欢。”
渣男当上了瘾,愈加得寸进尺:“那你给我做饭洗衣裳,怎么样,后天陪我出去趟,乖点,路上有点眼力见。”
池野蹭他的鼻尖:“好。”
“再给你织双手套行吗?”大手抚上下巴处的围巾,亲得急,不知道都在慌啥,外套围巾都忘记脱,卡其棕的,边缘处勾了两朵紫色小花,池野亲手买的线挑的针,软和,保暖,佟怀青喜欢得不行。
取了,却没完全取下。
慢条斯理地往下摘,长围巾的料子是纯羊绒,一点也不扎人,不绕在脖子上了,改成缠住两只手腕,打的可是活结,使劲儿一挣就能出来。
所以再怎么撒娇叫疼,可不怪池野。
还有条织了一半的,大红色,刚开了个头,被粗暴地从钩针上扯下来,长而卷的粗线从床上垂到地上,还好家里没养小猫,不会有只爪子好奇地去抓。
毕竟动得太厉害了,一会儿就缠成团。
前端却好好的。
在佟怀青眼睛上蒙着呢。
他看不清,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耳畔是滚烫的热,绑着的双手被很高举起,脑袋抵在床头,声音像吃了口沙沙的蜜瓤甜柿。
手和脚都轻而空,一个抓不住东西,另一个踩不住胸膛,仿若失重一般地紧张蜷曲,却又食髓知味般不想停下,偏偏又看不清狗男人的脸,生气,张嘴就要骂人。
池野的拇指擦过嘴唇,揉得有些变形:“嗯?”
佟怀青的胸膛剧烈起伏,直接咬住了池野的手。
似乎回到了那个初秋傍晚,俩人由于误会闹了矛盾,他冲着人家结实的小臂咬了下去,被池野黑着脸拖回屋子,当时佟怀青是小哑巴,说不出话,红着眼睛被强势地按在沙发上,死死不松嘴,铁钳似的大手干脆换了方向,直往他喉咙里捣。
后来池野说过,人前教子,人后教妻,现在想想,当时也算是阴差阳错地给了他面子。
那么这会天大地大,小小的卧室里仿佛只剩他们一对小恋人,那么佟怀青的报复,就没必要那么客气。
忒小心眼。
池野就笑着,让他咬。
过了会,变了神色。
想往回抽,就来不及了。
他现在哪儿舍得再掰着嘴使劲儿啊,就是由着佟怀青磨牙,可最开始轻微的刺痛感太过短暂,紧接着就是温柔的湿热,包裹着他的虎口和指尖。
佟怀青,被大红色围巾蒙着眼睛的佟怀青。
在舔他的手。
唇舌好软。
由于看不见,别的感官在这一刻无比敏锐,能清晰地感觉男人肌肉的紧绷,呼吸的喘,和急切的吻,狂风暴雨般落在脸颊和耳尖,他的腰肢似被鞭挞,抖得不成样子,但是又冷酷地不肯放过对方,追着去含那溃逃的手指,肿胀的双唇无声地写着眷恋。
池野受不了,叫他宝宝。
他的宝宝得意极了,正起劲儿呢,蓦然被按了回去,空虚感传来的同时,被扯下蒙眼的围巾。
没反应过来,表情呆呆的。
好可爱。
下一秒猝然变调。
池野抽出湿淋淋的手指,全部抹在他胸口,被蛮横地翻过身又再次进入,佟怀青的脸埋在枕头里,起不来,骂了句混蛋。
混蛋能给他的身体,全部拢在怀里。
半截的红围巾被揉皱,又扯过来塞佟怀青手里,池野伏在他身上,哑着嗓子:“抓这个,别掐自己。”
这个姿势没办法挠池野,佟怀青眼神涣散,无法呼吸间抓紧了那团围巾。
到最后咬到了嘴里。
声音太大,自己都害臊了。
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盖到头上的。
池野吻他眼角的泪,说宝宝,下次给你换真正的红盖头。
佟怀青失神地看着前方,自己的手指被迫打开,与对方紧扣在一起,被欺负得很了,断断续续地说了声好。
累坏了,到最后洗澡的时候,也没力气说话。
就面无表情地盯着池野看。
做错事的人当然心虚,都几次了,还是忘记去买合适的套。
池野打着浴花,道歉说:“我下午就出去买。”
佟怀青懒洋洋地靠在对方怀里:“还有糖炒栗子。”
“嗯。”
洁净的浴巾给人裹住,吹了头发,电暖扇提前开着,热乎得人想打呵欠,池野把佟怀青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亲了亲,出去整理卫生。
浴室的水渍要拖一遍地,换下来的床单也要洗。
……以及脏兮兮的那团红围巾。
搓洗干净,能织几朵小花,插土瓷罐子里很好看。
正打肥皂呢,听见有敲门声,池野甩着手过去看,一开门,莫小晶在外面站着呢。
“第一次见面,没给人家送个小礼物,”莫小晶提着个缎带礼盒,“怪那啥的是不,哈哈我给忘了。”
毕竟都知道池野没谈过对象,这头一遭恋爱,身为老同学,咋说也得表达善意。
莫小晶挑了点中性风的小首饰,不知道这俩人喜欢啥,索性多拿了两件,吃完午饭过来送呢,一抬头,身形有些凝固。
池野脸上就写了四个大字。
春意盎然。
浑身都散发着餍足的慵懒,眼睫还有些湿,香皂味很淡,一看就知道是刚洗完澡,嘴角带着笑意,脖子上还有处隐秘的暗红。
莫小晶一时有些嘴角抽抽。
不是,这不还大白天呢,早上刚见过,怪不得上午她打电话问在不在家,没人接,原来搞这种亲热事去了!
池野的眼神柔和得能滴水,说了声谢谢。
给莫小晶看得有点哆嗦。
“你……你家那位呢?”
“还在休息,你小点声,别吵着了。”
冷风席卷,刮得莫小晶的头发都往天上跑,说话扑出来的都是白烟,对面站着的可是好久没见的老同学,池野名声好,因为仗义大方又可靠,压根想不到会干这种给人晾外面,都不请进去喝杯茶的事。
莫小晶没什么表情:“这会休息,干啥了?”
池野笑笑,不说。
靠,还护着呢。
莫小晶悲从中来,咬牙切齿地把礼盒往前一递:“那有空请我吃饭!”
“好,”池野接过,自己都不知道嘴角已经弯了起来,“我看他的时间……哎?”
莫小晶已经扭头走了,骑上门口的自行车,把脚蹬踩出火星子似的,蹿得飞快。
受不了,酸得她起鸡皮疙瘩,琢磨一定要狠狠宰人一顿。
使劲儿摇头,想把池野刚刚的表情从脑海里甩出去,有点惊吓,心里又满腔悲愤,无声地怒吼:
“老娘跟你们这些有性生活的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