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是很宽敞的沙发,但也不如一个正儿八经的单人床。
因为池跃就地睡了,睡了还搂着沈浩澄的腰杆不放,两个人硬在上面挤到天亮,骨骼酸痛活动活动就缓解了,竟还歪打正着地捂好了池跃的早期感冒。
“咱们不能总翘班啊!”池跃虽被扣在里面,还是先坐起来,“我现在哪哪儿都挺舒服,必须得洗了澡再出门。”
“打开浴霸,”沈浩澄也坐起来,“水放热点儿!别洗太久!”
“啰嗦!”池跃站着地上看他,“早上起来不上厕所?我洗再快也得一会儿。”
二人之间早就说到过谁去不去厕所的问题,毕竟总在一个屋檐下面住着,那时都挺自然,今天却有几分微妙。
沈浩澄当不知道,进去解决自己,出来之前已把水温给调好了。
池跃果然洗得很快。
沈浩澄不放心地检查一下他的头发,发现吹得挺干,就去帮忙找衣服,“家里的东西都被我祸害得差不多了,没能做的,咱们出去吃。”
路过垃圾站,池跃下意识地往里面看,“沈律不做早饭,自由先生怎么办啊?”
“他有储存食物的意识。”沈浩澄淡淡地说,“那么多张馅饼不会一下吃完。再说,这种生活方式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可说不一定。”池跃下意识地反驳,“也许有苦衷呢!”
“有苦衷的选择也是选择!”沈浩澄又道。
池跃认真想想,觉得这话也对,没再顶嘴。
依着沈浩澄,还要去豆花庄吃高配豆花,池跃差点儿举脚反对,“绕那么远,万一堵车,时间充裕也迟到了!沈律是不用在意职业形象了,我还没转正呢!再说十八块钱一碗也太贵了,又不是放了整根海参!”
沈浩澄闻言就去一家比较近的早点铺子,要了餐后正经地说,“认真对待吃饭这件事情,人对食物保持热爱,抑郁情绪就不会过分疯长。”
遇到什么事情,连着两顿不吃饭,都该教育教育。
“抑郁?”池跃挺惊讶的,“离咱们远了点儿吧?”
“一点儿不远。”沈浩澄说,“它会像感冒一样趁虚而入,侵扰目标是每个人。别总以为自己有多强大,年轻点儿,或者能在健身房里举几斤铁,都不能忽视疾病和意外事故的力量,人是很脆弱的动物。”
池跃搅和搅和素粥,“沈律有过抑郁情绪?”
“很正常啊!”沈浩澄咬了一口煎饺,“整天接触各种案件,搞刑辩的还能遇到喜事?再加上长期独自生活,情绪总是低的。”
池跃看了他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沈浩澄问道,“觉得我外强中干?”
“不是。”池跃摇头,“我听说……是听秦哥说的,你和林律去年刚刚分开,之前不是始终在一起么?怎么还说长期独自生活?”
沈浩澄没法解释这话。
去年确定分开,可那之前,林巍似乎住在自己这里,其实总是出差,全国各地跑着,又要兼顾父母感受,动不动就回家睡上几天,再加上后面两年二人矛盾日深,林巍总会借故躲避,他等于是独自生活。
甚至还不如独自生活。
陷在一种明知情感逐渐破败却又无力挽救的坏情绪里,不能指望任何人的解救。
池跃见他不说话了,以为是嫌自己多嘴,有点儿心虚,大口大口喝粥,仿佛认真吃饭就是一种好表现,沈浩澄能像幼儿园阿姨看小孩子变乖那样转怒为喜。
沈浩澄没有怒意,他吃饱饭,又把揣在兜里的口服液和维生素掏出来,放在池跃手边。
池跃下意识地皱眉。
“听话!”不等他言语,沈浩澄已经说。
池跃只好把粥喝光,然后摸起药瓶,吃前又往沈浩澄的脸上瞅去,“沈律,我还得问问,哪天我就任性,不听话了,你是不是还要给我介绍工作?”
不安全感每人都有。
沈浩澄认真地说,“我要做任何关于你的决定,都会先征得你的同意。”
“我若是就不同意呢?”池跃非要确定死了。
“有事好好商量。”沈浩澄语气柔和,他没做出任何承诺,只这句话也足教人安心。
总之不会生硬勉强。
池跃踏实吃药,坐进车里又想起事,“我光顾着寻思你了,前两天就想起一件事,差点儿忘了说。”
“什么事?”沈浩澄问。
“江影说张申在家里安了摄像头。”池跃说道,“别说他是有意窥探妻子隐私,正常情况,在家里装个监控也不过分,警察勘察现场没发现吗?要是有……”
“要是有咱们何必还等杨嘉恒的供述?”沈浩澄说,“铁证面前谁还撒谎?杨嘉恒这么固执,就是笃定老于他们没有找到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
“他为什么笃定?”池跃说道。
沈浩澄稍微思索了会儿,“是啊!他为什么笃定? 除非是他亲手拆的,难道还没杀人,他就有了破坏张家固有设备的机会?”
“也许是事后呢?”池跃又说,“好几个小时才到案,足够他拆除监控的了!”
“他要这么做,必有痕迹留下。”沈浩澄轻轻拍了一下方向盘。
池跃笑了,“我猜你又要给于哥打电话了!”
沈浩澄瞅他一眼,然后盯回前面路面,“池跃,我也发现件事儿!”
“什么?”池跃自然地问。
“你现在跟我说话不‘您’了,”沈浩澄道,“什么时候改的?”
池跃脸蛋一红,没立即答。
“嗯?”沈浩澄追问。
“就昨天呗!”池跃声音低得很,“都……亲过了,关系不一样了,您啊您的显得生分。我和家里人说话都你你你的。不……接受吗?”
沈浩澄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不接受?您啊您的确实是在保持距离,我是比你大八岁呢,但也一点儿不爱听到这种敬称!”
池跃跟着他笑起来。
“‘你’没关系,”沈浩澄又说,“谁也不会刻意在乎这个。可是到了律所,咱们还是……得注意点儿。”
池跃马上收起笑容,严肃地看向沈浩澄。
“不要误会。”沈浩澄解释说,“我是名声在外的人,根本不怕谁的非议。律师算是自由职业,除了法律约束不受太多桎梏,所以没有必要隐瞒自己。可你毕竟……毕竟是交过女朋友的人,跟我们这种打头就认准自己想法的人不大一样,即便都亲过了,我还是希望你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再说。”
池跃听得紧张,“我若现在就声明自己想好了,你也不会相信,想的这段时间……我能在你身边过吗?”
沈浩澄又露无奈,“我都认过错了,不会再赶你走,别总提了行不行啊?”
他没说是‘道歉’,而说‘认错’,池跃听得心头发烫,立即应承,“不赶就行,我不提了。”
二人达成默契,到了律所若无其事各忙各的工作,自己觉得毫无破绽,仍被有心的人发现了端倪。
池跃忙着整理协商会的记录,沈浩澄舍不得干扰他,自己去泡咖啡。
心眼长成八卦形状的许爽立刻就对李美琳说,“沈律又开始自己泡咖啡了,终于嫌弃池跃的手艺了吗?”
“我看池跃挺用心学。”李美琳说,“沈律纯属一时兴起吧?被人伺候久了,偶然想动动手。你看他拿了两个杯子呢!把助理的也管进去。”
“成功人士总有奇怪瘾头!”许爽不能理解地说,“有朝一日我要是混到别人伺候自己的份儿上,绝对不会起这兴致。撒切尔炸薯条,犯不上嘛!”
“祝姐早日实现梦想!”李美琳捂着嘴乐,“快点儿变成呼奴唤婢的剥削阶级!”
“系统啊,赶紧让我穿越成富家大小姐吧!”许爽小声叨咕。
沈浩澄调了一杯蜂蜜柠檬茶,放在池跃桌上。
池跃看看杯子,对他笑道,“不是嫌我白吗?”
“哪有人真嫌别人白的?”沈浩澄说,“所谓一白遮百丑。都是嫉妒!”
“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池跃耍贫嘴,“其实都不是好话。谁丑啊?”
沈浩澄笑着走开,心说反正谁丑你也不丑,好看得让人不放心。
向乾派人来问沈浩澄今天什么安排,能不能跟他去见徐名达,沈浩澄挺意外的,“那就去吧!我以为您得约两天呢!”
“本乡本土,”向乾说道,“总得占点儿主场优势。你师父我还没混成茅坑石头。”
池跃刚把协商会资料整理一半就又匆忙出门,向乾往他脸上瞧瞧,啧道,“到底是年轻小孩儿,好的挺快。”
等上了车,他又奇怪,“哎你怎么又坐到前面去了?昨天不是在后面吗?嫌我身上有老人味儿?”
池跃全没注意这茬,被他给问愣了,僵在座位上面,去后面不是不去后面也不是,表情十分尴尬,“向律这是骂我没规矩呢?”
“多大岁数您就老人味儿了?”沈浩澄拦过话去,“是我昨天批评了他!都坐在后面当贵宾,大老爷小少爷的,我是雇的司机?”
向乾本来就是故意逗人,听完这话自然笑了,“他坐前面你就不是司机?有本事让助理开车啊?”
沈浩澄这才侧眼看看总算自然些的池跃,没有什么表情地说,“不是我自己的车,有点儿信不着他。回头再练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