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审问嫌疑人,或者记录证人证言会有很多程序,也会遵循固有模式,动不动在某个细节处卡住,反复询问求证,所以耗时颇长。
江影讲的东西虽出大家意外,其实也不复杂。
因着旁听到的情节,沈浩澄在脑子里提炼了一下梗概,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跑神,抓回注意力看看面前的饭桌。
池跃已经吃完了饭,瞧着他问,“您不同意我的观点?”
“按照江影的叙述,”沈浩澄把面碗里最后一点儿汤水倒进嘴里,“你的观点没问题。只不过一家之言就是一家之言,她说的话需要证实,不能成为直接证据。要想确定张申的过错,还得加大调查和走访力度。”
“比如呢?”池跃询问。
“比如他的前妻。”沈浩澄站起身来,收碗,拿到厨房里去。
池跃赶紧挤进厨房,把碗抢过去洗,“您也熬了一晚上了,现在开车回去是疲劳驾驶,不安全!干脆在我这里歇歇,咱们也别休息一天,下午起来有精神了,就去找他前妻呗!”
沈浩澄看一看他,“欲速则不达,不用那么着急。”
“我都在您家里住过,换了您就不成?”池跃仍挽留他,“嫌弃这儿是租的?”
沈浩澄听清他话里浅浅的嗔怪,心脏不争气地急跳两下,不由暗怪自己越来越没用了,这么轻的刺激都受不住。
吃饱了东西,倦怠感果然更强,沈浩澄没再多说,留下池跃自己洗碗,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出手机来给于有成发微信:昨晚跟了杨嘉恒案专案组,累了。今天我和小池不去所里。
于有成迅速回来消息:收到。
池跃洗好了碗,出来看他。
沈浩澄对他晃晃手机,“跟于主任报备!老人家,起得真早。”
池跃听出他是要留在这里休息的意思,马上高兴起来,“于主任就算老了?您洗澡么?就是没有衣服能换!”
沈浩澄摇了摇头,站起身把西装脱掉了,拽拽裤子就歪在沙发上面,“晚上再洗!我看了你的客房,没有被子!在这儿将就将就得了。”
他是半躺半靠的姿势,一只腿横在沙发,另外一只撑在地上,因为过长,支了老远。
池跃站在直位沙发的横头处,人站立着,视线就高,眼睛往下面看,全被沈浩澄因为姿势随意而展现出来的慵懒和性感填满,微微愕然。
衬衫过于合身,稍往沙发上面偎蹭,暗襟和胸线便被绷紧,躯体呼之欲出一般。
裤子的剪裁也极合理,此刻微微上推,髂股交接之处有些鼓囊,看起来张力十足。
“行不行?”沈浩澄只见池跃瞪眼瞅着自己,问道。
“行……”池跃竟然结巴了下,“就是怕您不舒服,我可以分被子给您……”
“不比飞机和卧铺强多了么?”沈浩澄翻了下身,微微闭上了眼,“没看着你有什么被子,分床还差不多……”
他把臀部侧立起来,又是傲人资本。
池跃不敢再看,赶紧走开,到自己房间里拿出一床小薄被来盖在沈浩澄的身上,立刻就进卫生间去洗澡。
竟然有点血脉贲张,池跃脱了衣服,不明所以,同时又很气恼地看看自己,心说怎么心猿意马起来?只因为沈律是个取向小众的人所以便能随便揣想?太不敬重了。
沈浩澄没有立刻入睡,彻夜未眠使他脑子有点儿异常的活跃,一下想到张申对杨嘉恒的逼迫,一下又想:这个小池,在自己家留宿就算了,现在还让自己在他家里休息,刚听过变态案件,还是没有防备心。
这不行啊!
池跃并没睡好,浅眠之中演绎着有关杨嘉恒案的乱梦。
好像仍旧立在询问一室隔壁的监控房里,隔着单面玻璃看江影对滨江分局的笔录员说,“我和张申是一四年年末认识的,经人介绍。相处过程挺好,他表现得很绅士很贴心,知道我没工作,还托人把我介绍到附近的高档箱包店里去上班,我弟弟江宝原来是当出租车司机的,收入不好,也是他帮忙介绍到瑞信金融去做后勤员工。我年纪大了,也没自己的住房,不能总拖着,就跟他结了婚。开始都挺好的,他还给我买了辆车。我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虽然他有个十多岁的女儿,我还是计划要个孩子……”
孩子。
梦境突然转换,一个面目不清但是身材极为窈窕,看起来和江影的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背对自己站着,声音十分尖亢地说,“池正远,我怀孕了!”
父亲面对着他,但却没注意到儿子的存在,他的神情非常焦急,“你说什么呢?怎么这么不小心?”
池跃心里轰隆翻过一个响雷。
别的女人怀了父亲的孩子,池正远快五十了,妈妈知道怎么办呢?
他扑过去,拼命踢打那个看不到脸的女人,使劲儿踹她的肚子。
女人倒在地上,很快就流了血,鼻子嘴巴,还有下体都流了血。
池跃不能看血,紧张得发抖。
但他没有停手,心里都是澎湃的恨意,想把这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杀死,然后毁尸灭迹。
蓦地,女人的肚子爆炸了,一个胖乎乎又血淋淋的婴儿暴露在阳光之下,笑嘻嘻地瞅他一眼,然后舌头一伸,蹬腿死了。
池跃被吓疯了,嗷嗷狂叫。
“池跃!”有人在呼唤他。
池跃听见了,却给噩梦魇住,没办法醒。
身体被拽起来,有人用力摇晃着他,“池跃。”
死孩子飞了过来,不断往他身上贴着,池跃拼命地跑,吓得大哭,“啊!”
猛一睁眼,终于回到现实。
沈浩澄坐在床边,非常关切地瞧他,“你怎么了?”
池跃的脸上已经挂了泪珠儿,他醒一醒精神,意识到自己做噩梦了,赶紧整理整理情绪,不好意思地说,“魇住了!吵着沈律了吧?”
“什么梦吓这样?”沈浩澄并没责怪之意。
“梦见我自己行凶杀人。”池跃兀自难受不已,“杀了孕妇和婴儿,哪哪都是血。”
沈浩澄轻笑一下,“才熬一个晚上,只听江影说说故事,就往自己身上联系!估计楼上楼下都能听见你的喊叫。”
池跃越发羞赧,没法跟沈浩澄解释自己不全因为江影,垂了几分钟的脑袋才又道,“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沈浩澄站起身,“我也眯一觉了,该回去了!”
“沈律!”池跃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您别走……”
他入睡时只穿了一件平角短裤,这时情急跳起,两条附着薄肌的腿立刻晾在空气和自然光里。
之前沈浩澄已经把他拽坐起来,精瘦的上身已然露了。男人之间互相见个赤膊不算什么,平角短裤却太贴身,人体构造的所有凸凹全都无所遁形,取向小众的沈浩澄受不了这个视觉刺激,赶紧转开眼睛,“干什么呢?”
池跃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宜见人,马上又跳回床上盖好被子,磕磕巴巴地说,“我是怕接着睡还做噩梦……您……您陪我一会儿!”
沈浩澄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问题这么简单,什么时候能长成独挡一面的挂牌律师啊?
“对不起对不起!”池跃觉得自己冒犯了人,紧着道歉,“我这人随便惯了,不怎么注意……您别放在心里。”
“你不放在心里就行!”沈浩澄在他的床头柜上坐了下来,卧室没有凳子,床头柜距离稍微远些,“又不是我走光!”
池跃越发羞赧,“都是男的,走什么光?那个……我也不睡了,跟沈律回去干活!”
“我不干活!”沈浩澄说,“回家休息。”
“啊?”池跃看着他道。
“着什么急?”沈浩澄说,“叔叔们今天会提审的。”
“那咱们可以干别的啊!”池跃就说,“您不是说要走访张申前妻?还有杨嘉恒的亲友老师们?再说郑可耀呢?咱们还没见着他本人呢!”
“明天申请见郑可耀,看守所给通知前让他爸爸再来一趟,细唠一唠。”沈浩澄忘了人还在被子里似的,淡淡地说。
“那杨嘉恒呢?”池跃也说起工作来,“啥时候再见?”
“等上个把礼拜,不急!”沈浩澄说,“你起来。我去阳台上抽一颗烟。”
池跃轻轻皱眉,“您这是抻着他?我看是抻着我!”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沈浩澄点了点他,“小心烫坏了嘴。”
他走出去,池跃赶紧起身穿衣,生怕这人推门就回家了。
也不知道为何要占着他,占着似乎踏实一些。
迅速出了卧室,沈浩澄果然在阳台上面抽烟,一只已尽。
池跃走到他的身边,也摸了颗烟。
“阳台没隔断门。”沈浩澄指指向内飘的烟雾,“这么洁癖的人,能受得了?”
“谁洁癖啊!”池跃不认可说。
“不是?”沈浩澄环顾一下客厅,“弄得家徒四壁一样。”
“那是穷的。”池跃立刻说道,“就挣三千五,开资还早着!”
沈浩澄微微笑着,看他燃起了烟,自己又叼一根,“那你节省一点儿,自己弄点儿饭吃,能洗的衣服别往外面送。”
池跃知道他是看到了卧室里还没来得及挂的衣物袋子,微微惊讶,“观察力太强了点儿吧!”
“大了还靠父母感觉不好。”沈浩澄说,“我是过来人。”
池跃不由想起自己的梦,哼了一声,“咱俩不一样,我不花也有人花。”
沈浩澄不懂他的意思,往他脸上看看。
池跃转话头说,“沈律,您父母……介意说说吗?”
沈浩澄不料小孩儿拐到这话上去,微微诧异了下,然后又停顿了一小会儿。
池跃已后悔了,“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