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跃克制着羞涩坐到沈浩澄的桌边,心里仍旧有些局促,抓紧了自己的杯子。
沈浩澄的注意力又被那十个好看的手指头吸引过去。
它们都很紧张,用力地巴在瓷杯外面,指甲泛红,微微曲扭。
单看那种姿态,很容易联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池跃发现沈浩澄在看自己的手,讷讷地问,“怎么了?”
沈浩澄迅速回神,找补得自然而然,“你不爱喝咖啡?”
“唔!”池跃回复,“更喜欢茶!”
沈浩澄点头表示赞许,马上直奔主题,“看一上午资料了,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
“杨嘉恒挺狠的!”池跃非常认真地说,“一个位置,连捅了十几刀。”
沈浩澄听得也认真,没有打扰静待下文。
池跃却不吭声了。
“完了?”沈浩澄诧异地问。
“啊!”池跃老实地答,“我没什么经验……”
“就这?”沈浩澄简直不能相信,“你在那儿闷头看一上午?”
池跃冲他眨巴眼睛,“沈律都看出什么了?给我讲讲。”
沈浩澄说不出话。
这他娘的。
也太会眨眼睛了。
不由自主地忍了脾气,沈浩澄说,“杨嘉恒够狠,一个地方捅了十几刀。”
池跃有点儿傻眼。
这不和自己一样吗?
“故意杀人,”沈浩澄接着说道,“目的明确手段残忍,也没有自首情节。他妈想要留命,这个案子不好打。”
池跃刚想自己也看出了这些,沈浩澄又道,“资料上说他是张申的专属秘书,因为总受欺辱压榨所以产生仇恨。可列出的几条原因,什么当众呵斥,言语讽刺等等,你觉得站得住脚吗?”
池跃傻傻地看他。
“你是我的助理,”沈浩澄虚点一点他的脑门,“相当于秘书。我刚才直接说你不会做事,你会起杀心吗?”
“我才刚来,”池跃马上就说,“杨嘉恒和张申日积月累……”
“哦,”沈浩澄得逞地笑起来,“才刚来。那我可得注意点儿,以防日积月累积怨太深,再被你给弄死。”
池跃被他逮着话脚,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脸又红了。
沈浩澄特别愉悦。
这个于有成有两下子,从哪儿淘弄来这么个爱脸红的宝贝儿啊?能不能干并不重要,没事儿逗着玩玩,真挺解闷。
喝完了咖啡,沈浩澄给滨江分局的老民警于军打电话,张口就问他管不管杨嘉恒案。
“你接了这个案子?”于军反问。
“还没有,”沈浩澄淡淡地说,“正在琢磨能不能接。那么巧就出在你们区。”
“你这……”于军喊了两个字立刻压低声音,似乎往什么地方走了几步,“明目张胆地违规啊?”
沈浩澄轻笑起来,“违什么规?这么轰动的案子,我得问问和你有没有关系,用不用避嫌。”
“你接你的。”于军的话筒里一点儿杂音没有,显然是在什么僻静地方。
“不影响你?”沈浩澄知道他们纪律严明,言辞非常注意,不拖好人下水。
“我在专案组里。”于军没绕弯子,“确实不能说太多。不过这案子有疑点,来个普通律师添乱不如换成你,还能帮忙厘厘。”
沈浩澄骂了个男人都骂的脏字,“你净想自己的事儿,可不管我的死活。”
“你还能死?”于军笑了起来,“狐狸猴配出来的。”
“晚上来我家吃饭?”沈浩澄从不轻易邀请人到自己家,这是极高规格的招待。
“我看看吧!”于军犹豫了一下,“要能正常下班我给你打电话。”
沈浩澄挂了电话,坐着思索半晌。
池跃不喝茶了,端着杯子看他。
沈浩澄瞅瞅他,“你会做饭吗?”
池跃立刻摇头。
沈浩澄轻轻皱眉,“那会拎包洗菜吗?”
“拎包肯定会。”池跃痛快地说,“洗菜……应该没问题。”
“走!”沈浩澄站起身来,“跟我上超市。”
“啊?”池跃十分惊讶,“还没下班呢!”
“整天守办公室的律师能打赢案子?”沈浩澄不由分说,“中午怎么告诉你的?听话原则,忘了吗?”
池跃眼见他已经拿了衣服走出办公室,连忙跟上。
“锁门!”沈浩澄永远大步流星,甩过一句话来。
池跃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腾出时间找于有成讨钥匙,连忙奔向行政主管办公室,气喘吁吁地说,“于老师,沈律让我来拿办公室钥匙。”
于有成纳闷地看他,“这么着急干什么?”
池跃只好催促,“麻烦您快点儿,沈律都下楼了,他让我锁门,慢了追不上他。”
于有成把钥匙抛给他,“老沈没那么混,会等你的。”
池跃不敢相信,接了钥匙就跑,利索锁了办公室门,噔噔噔地往电梯口撵。
沈浩澄怕池跃不知道自己要去停车场的哪个区,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心里兀自思索杨嘉恒案。
池跃见他果然肯等自己,立刻站到他的身边,道了句谢。
沈浩澄伸手按了电梯,歪了些头看人,“杨嘉恒几岁?”
“二十六。”池跃记性很好。
电梯来了,沈浩澄走进去,按了负一层,接着问,“二十六就当大区经理的贴身秘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想不开杀人?”
“可能是逼急了。”池跃回答。
“这是他的头一份工作,”沈浩澄盯着电梯指示灯,“说明品学兼优能力不凡,因为上司为难自己就专门跑到别人家里去下杀手,心理承受能力差了点儿吧?还不是在办公室激情犯罪,而是大年初一上门索命,连捅十几刀……”
池跃等着他往下说。
沈浩澄却拐弯了,“你真什么菜都不会做?”
池跃愣了一下,寻思寻思才答,“硬要我做,可以试试番茄炒蛋。那位……警官还没答应来呢!”
负一层到了,沈浩澄快步往b区走,不接话了。
超市并不太远,这个时间停车不费劲,沈浩澄把车泊进临时停靠位,又顺口问,“有驾照吗?”
池跃点头,立刻又说明道,“驾龄不长,开开自动挡还行,沈律这种手动挡的,生疏。”
“那你得练。”沈浩澄有点儿轻蔑地说,“自动挡怎么都少点儿驾驭的快 感,男人么,还得手抓把拿才能觉出舒服来。”
这人为老不尊,比人家孩子大了八岁,张口就开黄腔。
池跃却没听出来,挺认真地接话,“需要点儿时间。”
沈浩澄占了什么便宜似地贼笑,怕给池跃看着,步子迈得很大,把人落了两步。
进了超市直奔蔬菜区,沈浩澄先拿了两个西红柿放进推车里。
池跃见他当真预备让自己动手,就去挑选鸡蛋。
回来时车里又是葱姜蒜又是香菜,看样子要做大菜。
沈浩澄带着人往生鲜区走,点了一条很大的黑鱼让鱼贩收拾。
池跃侧了侧身,不看卖鱼的当着他们的面开膛破肚。
“怎么着?”沈浩澄自然问他,“能听血腥,不能看?”
“能看我就学医了。”池跃毫不隐瞒,“我妈就是大夫,特别希望我也学医,可惜我看不了血。”
“阿姨是大夫啊?”沈浩澄随口就说,“以后哪里不得劲儿有人咨询了,什么科的?”
池跃眼神躲避,吭哧两声才答,“妇产科。”
沈浩澄被口空气噎着,悄悄顺了半天才能舒坦,镇定地道,“就这科我用不上,阿姨完美躲开了骚扰。”
池跃想笑,害怕惹恼了他,硬生生地憋着。
拿上了鱼沈浩澄又在生鲜区里挑了几只大个的生蚝,毫不避讳地寒碜人,“老于那种工作特别熬身体,虚,给他补补。”
这话池跃能听明白,不好意思搭茬儿。
沈浩澄又去称了二斤肋排,“四个菜,齐活。”
“一个素菜不买?”池跃瞪眼瞅他。
这小子似乎不知道自己眼睛好看,一点儿都不收敛。
“番茄炒蛋不是素菜吗?”沈浩澄不看他的脸,答得自然而然。
池跃挠挠脑袋,不知说什么好。
沈浩澄却又绕回蔬菜区去,丢了两根黄瓜在车里,“这个好做,生拍!”
“那就五个菜了!”池跃提醒他说,“单数。”
沈浩澄蹙眉想想,又抓了一包绿豆芽过来,“六个。”
池跃赶紧拈过一绺蒜苗。
“你不是不会做吗?”沈浩澄有点儿怀疑他了。
“会吃啊!”池跃笑着说,样子有点儿讨好。
沈浩澄被这小表情给哄到,没再质疑,推着购物车往出走。
东西都放进后备箱,时间刚刚下午三点,沈浩澄坐在驾驶位上给于军发短信,“清蒸生蚝、啤酒炖黑鱼、红烧排骨、番茄炒蛋、蒜苗豆芽、素拍黄瓜,六点钟开饭。”
车子刚驶出停车场,于军就打电话过来,“七点七点,我姑娘六点半放学,你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不得带着孩子?”
“忘了姑娘了。”沈浩澄也没废话,“年没过完呢就上学了?”
“现在的孩子,”于军嗐道,“能不补课?一天天的,比正经上学还累。”
“那就七点。”沈浩澄说。
池跃听见了,“我以为不一定能来呢!”
“警察也得有两个朋友。”沈浩澄说,“我不让他犯错误。”
池跃心想,那也会旁敲侧击搞擦边,否则会买这么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