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什么叫自己不要太有负担?
阮泽对自己求生欲欠缺的当事人颇感无语,甚至不禁升出了为什么我好像比他本人还着急的疑惑。
如果可以,柏非瑾当然也不想显得这么颓废而消极。但因为对方是尹梓章,所以他只能带着两分认命的语气宽慰律师。
那是前任“狼王”。而且不是尹忠这样初出茅庐、皮毛未丰的年轻狼王,而是执掌“狼群”十数年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壮年狼王。
柏非瑾很清楚这件事即便是留给自己做,他也同样可以做到无迹可寻,所以他丝毫不意外尹梓章能做到这个程度。但知道是一回事,怎么解决是另一回事。
“……先生,”骆敬辰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开口道,“您之前就在查了吗?”
柏非瑾呼吸一窒,难得有些头疼,悄悄往出声的方位一看,自家助理果然正瞪着他的一双水灵杏眼难掩震惊与失落地望着他。
“敬辰……”柏非瑾开了个头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抱歉。”
他并不是要有意瞒着骆敬辰,只是也没有主动告诉他罢了。
骆敬辰还没从自家先生居然绕过自己偷偷调查的惊天事实中缓过神来,就听柏非瑾很冷静地纠正道:“另外,崔宏达也死了,两年前车祸。”
这个“另外”和这个事不关己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敬辰和阮泽心里都想起了那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皇上不急,什么什么急的?
柏非瑾看着两人表情,难得良心发现并不怎么走心地道歉:“……抱歉,我当时也是查到这一步,但是崔宏达在我调查期间身亡之后,我手上所有线索就都断了。”
“调查期间?”骆敬辰抓到关键点,“是灭口?”
“很难说有这么巧的事,”柏非瑾面露无奈,“我刚查到他的联系方式,第二天他驾车外出就翻下了山谷。”
骆敬辰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柏非瑾在此之前从未大张旗鼓地调查,因为他担心惊动尹梓章,导致对方提前下手将所有知情人灭口。
两年前,大概也就是杨阡案柏非瑾刚被推到公众面前的时候,柏非瑾意识到“狼群”里发生了变故,所以试探着动手查了下当年事故,却不料还是被发现并折损了最有价值的证人。
“先生是……拜托谁查的?”骆敬辰问道。
柏非瑾眸子扫过阮泽:“不重要了,看在这些年的份上,就让他好自为之吧。”
骆敬辰也注意到阮泽在而闭了嘴,他算是明白过来,当时柏非瑾说有内鬼将身边人都遣散,说到底不过是个借口,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愿深究也无意再让其他人跟着冒险。
“那现在……?”阮泽算是傻眼了。
“现在没有顾忌了,可以放手查。”柏非瑾笑笑,“至于结果……尽人事,听天命吧。”
阮泽有些头疼地取下眼镜揉揉太阳穴,骆敬辰则觉得,自家先生这次事后简直心态平和到就差下一秒去出家了……
三人就下午的初次审讯进行了沟通,阮泽的意思是要柏非瑾实话实说,先拖着,抓紧时间找人证物证,看能不能争取在开庭前寻到翻盘的机会。
柏非瑾对此没意见,抓紧机会与骆敬辰核对了一遍“黑匣子”里的资料,按着记忆将可能有用的名单列出来,让骆敬辰想办法去摸摸底。
一忙忙到中午,病房外听到沈潜叫道:“哟,这谁啊?骆秒你杵门口干啥呢?”
“等我哥。”骆秒明显心情不好地扔下三个字。
柏非瑾有些揶揄地看眼骆敬辰:“阿秒这是临城不想要了?”
“他……”骆敬辰脸色微窘,“他不肯走。”
柏非瑾也不知自家助理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闻言不禁有些同情骆秒。
“吃饭了吃饭了!”沈潜提着俩保温桶咋咋呼呼开门进来,“到点了,各回各家了啊!”
柏非瑾见着保温桶就不禁微微蹙眉,骆秒不声不响进来跟柏非瑾问声好,然后径直推着骆敬辰就走了,嘴里嘀嘀咕咕:“哥你能不能有点病人的自觉!”
沈潜将桶往床头柜一摆,手一挥:“自己吃还是我来喂?”
“……昨天晚饭我有好好吃。”柏非瑾头大道。
“哎……”沈潜很惋惜地叹口气,“那你自己吃吧,元李记的粥。”
阮泽关注柏非瑾这么久,自然对沈潜不陌生,他一直很好奇能站在柏非瑾身边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万万没想到今日一见……阮泽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打开方式一定不对,对外形象温和矜贵、八风不动的柏非瑾柏老师,佛系得像个闲云野鹤;在外形象痞气嚣张、果敢精炼的沈潜沈队长,现在就像个嘴碎的老妈子……
“怎么跑那么远?”柏非瑾边拧盖子边随口道,“不用这么麻烦……”
“给我家非瑾带吃的怎么能算麻烦呢?”沈潜毫不犹豫地反驳,“这几天喝粥肯定有点厌了,但医生说最好明天再开始进食固体,今天再忍忍。”
柏非瑾刚想回话,突然发现房间里好像还有人,沈潜顺着他目光也看过去。
“……”突然被夫夫俩行注目礼的阮泽,“打扰了,我走了。”
柏非瑾有些过意不去:“阮律师……”
“好走不送啊!”这是笑呵呵的沈大队长。
阮泽:“……”
懂了,马上滚。
等阮泽满脸无语地离开,柏非瑾有些好笑道:“他可是我的辩护律师,这样得罪真的好吗?”
“没事,”沈潜丝毫不在意,“一看眼神就知道是你迷弟,这点程度不会介意的。”
柏非瑾哑口无言,低头安安静静喝粥,等剩下小半碗放回去,沈潜又迫不及待打开另一个保温桶:“猪肚汤,我妈熬的,尝尝。”
柏非瑾眼里闪过一丝为难,但到底还是接过慢慢喝了半碗,然后坚决放下碗筷:“……阿姨手艺还是这么好。”
“对啊,天天就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吃饭。”沈潜道。
柏非瑾身子一僵:“叔叔阿姨……他们……”
沈潜坐上床揽过爱人的肩膀:“昨晚回家我可被骂惨了,我爸差点要拿皮带抽我……我还是把你搬出来才躲过一劫。”
柏非瑾默然不语,对沈父沈母他始终是心怀愧疚的,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这些年因为他遭了多少罪。
“非瑾,”沈潜将爱人垂着的脸掰正,“我爸妈不怪罪你。我跟他们说了,发生的这些事情既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总要有人承担,而我们刚好有能力承担而已。”
柏非瑾无意识张嘴:“……不怪罪我吗?”
“嗯,不怪罪。”沈潜语音低柔,“他们爱我,而我爱你,现在世上至少有三个人爱你了。”
“叔叔阿姨……”柏非瑾想了半晌也不免词穷,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对和蔼温柔而又明理正直的夫妇,也许只有这样的家庭才可以教养出沈潜这样的孩子吧?
“非瑾,等事情结束跟我回家吧。”沈潜道,“我爸妈想见见他们另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