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还是桥牌?”我问。
对面的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坐在我身后的人,道:“德州。”
德州扑克牌素有易学难精的特点,技巧性很强,想要赢运气、耐性、毅力和智慧一个也不能少。
我微微蹙眉。
“……”
揭开最后一张牌。
兴林苦着一张脸,心甘情愿道:“我输了。”
章陌生朝我笑:“北海的地给我保住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说:“玩够了,想走。”
“别呀!”兴林拢着牌忙道,“咱们再来一局!”
兴林的牌技不算差,刚刚那一局我只是略胜一筹,他跃跃欲试,显然还想继续,我摆出一脸的没意思,他便用目光求助章陌生:“哥,我前两天刚提的一辆布加迪,不要了给你,再让他陪我玩一局吧。”
“真不想玩了?”章陌生问我,我摇了摇头。
他道:“好。”
然后转头对兴林说:“车不错,但这回算了吧。”
在男人悻悻的目光里对我说:“我们回家。”
桑杰没想到章陌生来这里稍微一停顿就要走,挽留道:“别走呀!你都好久没来过这儿了,不多玩一会儿?明克新来了一个调酒师,手艺不错,你不尝尝再走?”
章陌生淡淡:“不了。”
“还有,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那表弟在门口鬼混,我就不进来了。”
桑杰微顿:“他怎么招你了……混小子,等我回头骂他!”
我们在桑杰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路安静,章陌生开车,一只手打方向盘,另只手拨开电台,是一首安静的英文歌,我心里静不下来,侧目看他,看见他那边车窗外霓乱的光彩变化不定,忍不住伸手换个台。
手指还没按上去,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愣了一下,没将手抽走,他依旧专注于眼前的路况。
“你会不会觉得扫兴?”我问,今天晚上本来是他的朋友聚会,结果他只是在那里坐了坐就离开,我虽打了一副牌又故意不给面子得罪了他的朋友。
“什么?”章陌生像是没理解,侧脸看过来一眼。
“不会。”他笃定道,“本来我也很少参与这样的聚会,想到你或许想见一见他们才带你去的。”
“谁相见了!”我撅起嘴,忽然想起,“难道不是你经常到那里喝酒他们才会给你提什么调酒师的吗?”
“什么调酒师?”章陌生一蹙眉,道,“噢,我有一次嫌他们调的酒没有味道,说了一句,后来桑杰就说要把他们换掉。”
“后来想到是喝惯了酸的,再一喝他们的酒,就觉得太淡。”
“十四,你今天也吃酸了吗?”
他揶揄道,“家里冰箱中放的柠檬是不是被你偷偷吃掉了?”
“胡说!”我忙解释,“明明是你放太久都坏掉了,我就随手将它们丢了。”
章陌生了悟地点头:“我还以为家里进了老鼠,想谁家老鼠爱吃这么酸的东西。”
我哼道:“只有你这种人才爱吃耗子都嫌的东西。”
“……”
·
他的心情看起来好像很好,一直到从地下车库里出来嘴角还带着笑。
我忍不住吐槽道:“你笑什么?中彩票了?”
我们一路说着走出去,章陌生趁声控灯关上的瞬间抓住我的手牵着。
他挑眉看我:“想到了比中彩票还高兴的事。”
“什么事?”
章陌生张口欲答,忽然看见了什么,一把将我罩在怀中挡在我身前。
他用自己宽大的身躯将我严严实实遮掩,宽大的手掌按着我的头埋在他的胸膛。
我听到了液体猛然淋下来的声音,剧烈的腐蚀性刺激气味涌入鼻腔,我登时落下了泪。
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尖叫着大喊道:“去死吧!”
我发觉面前的男人正在颤抖,反应迟钝的脑子在这一刻只能叫出他的名字:“章陌生!”
章陌生抱住我的手用力用到颤抖:“快报警……”
我仰头,看见他疼得额头都是冷汗,淡灰色的烟在他的背后飘不散,仿佛一座沉默在夜里的山。
……
张陌生被救护车带走时我的四肢都失去了知觉,身穿警服的男人站在灯光闪烁的警车前唤我:“孟先生,咱们去做个笔录吧。”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般跟着他们上了车,许久之后才哽咽一声,吸了吸鼻子对给我递纸巾的道:“谢谢,麻烦了。”
泼在章陌生背上的化学制品很容易被查证,就是浓硫酸,而肇事者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具有暴力倾向和反社会型人格。
这简直就像是一次意外。
我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咬破发颤的嘴唇,把每一个字眼都说清,事发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落下地交代。
警察说他们会将肇事者绳之以法,尽量给我们一个交代。
可是我心里清楚,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最后一眼看见时那个人明晃晃是对着我来的,就像计划好了一样。
就算那个人真是神经病,那也应该待在医院,什么会无缘无故这么巧地蹲在停车场,还有他的作案工具,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次巧合。
朱华小驻里的住户非富即贵,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物业安保要被第一个问责。
对于肇事者的审讯也结束了,精神病院来专车将他带走。
警察安慰我道:“他对身穿白色衣服的人攻击性很强,可能因为您今晚穿了白衬衫……”
我的袖口处有一块被腐蚀的疤痕,不知道章陌生怎么样了,他今天虽然穿了外套,但化学试剂的腐蚀性太强了,临走前我看见他后背大片的淋漓血迹,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两个的仇人太多了,一时脑子中纷乱如絮,理不出个所以然。
手臂上好像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我眼前频频回放着最后一幕,他趴在救护车上,几乎要失去意识,却还偏执地抓住我的手,每一个字都吐的费力:“别……别,担心……”
我怎么会不担心。
视野模糊,像走在雾里,我一遍一遍哀叹,章陌生啊,我们两个,怎么不是我死,就是你伤。
稍一眨眼,就又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