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声，中他的计了！
这样大的陷阱，我竟全然忽略。
我哪里能和他这个再商场浮沉数十年的老狐狸对弈。
最多是一枚他拿在手里肆意把玩的小棋子。
冰凉的手指隔着纱布从我的脊背上慢慢划过，就像一条冷血的蛇蜿蜒而上，缠住我的脖子。
“想和公司解约，嗯？” 章陌生肆意拿捏着我的后颈，“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他目光寒凉，如同看死物一般。
我不可遏制地颤抖，狠狠咽了一唾沫才找回理智，“我、我想上学。”
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章陌生怔愣地望着我，像是在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
“为什么？”他问，“我给你钱，给你资源，你会在这个圈子里混得很好，为什么要上学？”
估计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吧。
他养着我，给我钱，供我吃住，所以不想让我上学。
就像养着一只金丝雀，金丝雀不需要会读书，只要养着一身漂亮皮毛给他唱歌就足够了。
“我不，我就要上学。”我咬着牙坚持。
章陌生噗嗤笑了一声，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说的话像是在哄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你怎么上学？说说，上高中，上大学，哪个学校肯要你，你想学什么？”
后颈的手挪到我的头顶，揉了揉。
他从前就喜欢摸我的头。
章陌生说我的头好小，但是他的手正好可以舒服地放在我的头上，因此乐此不疲。
我一度怀疑自己之所以长不高的原因就在此。
“章陌生。”我将头埋在枕头里，那样流出来的泪水很快就消失不见，“你总是这样，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为所欲为，只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他的手顿住，一动不动，似乎在等我将话说完：“谁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倘若被你喜欢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不如死了算了！”
我趴在枕上默默流泪，也不知章陌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给我盖上了被子，关门声响起时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薄薄的被子像是有千斤重，压得我呼吸困难，我侧过脸看着闭合的病房门喘息，不知他离开时是什么表情。
换了三天药，伤口慢慢结痂，范思哲来过一次，夏灵说自己忙得脱不开身，章陌生再没出现过。
我乐的清静，将自己台词预习背过，连带着翻了翻夏灵说可以演的本子。
章陌生给资源很大方，公司的内部戏男一男二都拿来任我挑。
不知是不是为上次的事道歉。
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男主的戏份给我我也不敢接，倒是有一个悬疑剧的反派角色很好，讲的是被校园暴力的小男孩，长大后成为一个残忍的杀人凶手，不过没逃过主角的法眼，很快落网，这是个单元剧，反派的戏份也不多，人物离体，角色性格复杂，我想试一试。
发消息给夏灵，她还没回复，病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章陌生身边大名鼎鼎的特助章徐羽大驾光临，摆着一张跟主子相差无二，欠他几百万的臭脸，抬腿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摊开平板上的文档。
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想上什么学，高中还是大学，有什么意向？”
原来章陌生终于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估计心里还憋着火，所以这几天音信全无，倒派了章徐羽来问。
听他这语气，只要我敢说，想上什么都行。
在他那里不值一提轻而易举的小事，对我来说是数十年，两辈子的愿望。
是不能原谅章陌生，不能释怀的梦魇。
章徐羽敷衍至极，我也不劳烦这尊大佛，道：“我上什么大学自己考，不用你们操心。”
章徐羽蓦地笑了一声，就像章陌生昨夜那样，不过今天的狗叫更刺耳，我直接说了一句：“滚出去！”
“好的。”他忍俊不禁地点点头，起身离开。
要不是我身上受伤行动不便，高低今天要给他一套组合拳，最差也要啐他一脸，上辈子已经忍够了，难道重新活一次还要受这狗熊气？
和张九联合起来算计我的账还没有和他算，孟拾肆父母的死也和他有直接关系，我和他之间有毋庸置疑的血海深仇。
出院后紧密敲锣地拍完剩下的戏份，杀青的时候到了夏天的尾巴。
拍完合照，将酒店的行李打包好， 为甩开范思哲那个小子，我订的是当天下午的机票。
夏灵说来不及接我，提前预约的出租就停在酒店门外，我走到半路被人拦下。
是个脸熟的男人，说话恭恭敬敬的：“老板让你上车。”
我跟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停着一辆卡宴，数字8结尾的车牌号。
章陌生亲自来了？
拉开后车门，果不其然他正坐在里面，带着蓝牙耳机满嘴英文似乎正在跟人打视频电话。
我撇撇嘴，默不作声坐进去。
见我到了，他语速加快对那边的人说了最后几句就关了屏幕，将耳机也摘下来，然后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睇我一眼：“去哪儿？”
“回家。”
“吃饭了吗？”
我本想说没吃，又怕他在这里耽误时间：“吃了。”
他对司机吩咐：“去香桂园。”
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家中式酒店，之前剧组聚餐去过。
看出我的疑惑，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还没吃，你陪我。”
呵，搞了半天刚才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只是象征性的问候呗！
狗男人。
满满一桌子菜，南方的这个季节各种蘑菇正上市，桌上的菜品也以蘑菇见多。
章陌生是个斯文吃法，细嚼慢咽，我自小没什么家教，饿着肚子长大，端起碗就会扒饭。
不吃菜也能直接干掉三碗米饭。
章陌生停了筷子看我：“要不要加饭？”
见我点头，他便长臂一伸从盆里铲米饭放进我面前的碗中。
我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压着笑意打趣：“不是说吃过饭了吗，怎么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