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麻,好痛……
一定是章陌生晚上打游戏又枕在我的手臂上睡着了。
随心所欲,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章少爷一向不讲道理。
我告诉他不要熬夜,不要抱着我睡觉,压得我胸口疼。
和他吵,他总是有理由。
快奔三的人了,在外面也是个人模狗样的大老板,怎么总幼稚得跟个小孩似的。
心口一阵悸动,我猛地惊醒。
木制椅子被拉动时在地面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碗筷清脆碰撞,头顶的吊灯蒙上一层灰旧油污,窗外是朦胧的落雪。
原来我在面馆里的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
心脏偷偷地作祟,我疼得呼吸困难,几欲昏厥。
身上没带药,只能硬撑着,好一会儿才平复。
都怪章陌生。
早说过我的小心脏不经吓,还故意跑到梦里来欺负我。
我揉了揉眼按亮手机,已经是早上六点钟。
天边泛着薄光,碎雪被风吹得打在玻璃上,无端地让人心生凄凉。
牛肉面要三十块一碗,我付完款,盯着手机的余额眉头紧锁。
每个月房租水电费,术后为稳定病情长期吃的药,花费都不是小数目。
要赶快找个工作定下来。
吃完牛肉面,我先回家把药吃了,三个月去医院复查一次,这个月早该去的,只是我忘了。
中心医院有点远,我查完导航,决定坐地铁过去。
从前出门坐私家车,这竟然是我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挤地铁,我跟着汹涌的人流出站的时候感觉灵魂出窍,像是重生了一样。
看着那些匆匆忙忙的上班族,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
刘医生和我认识,只要提前跟他说一声就行,不用特意预约。
他看了我的检查报告,让我宽心:“有点小波动,可能是因为最近压力大?我给你调一下药,继续吃着,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刷刷地打印药单,差点忘记告诉他我现在的经济状况不比从前。
“那个,刘盟啊,”我斟酌道,“这回开药,不要进口的,太贵,我……没带多少钱。”
刘盟抬抬一下眼镜:“那有什么,先记账上,大不了我回头跟老章要呗。”
“我跟他分手了。”
我笑了一下,就像提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刘盟抬起头来,表情很是不可置信,良久之后才问:“昨天那事……是真的啊?”
没想到章陌生的花边新闻都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我点点头,垂着脑袋,声音发涩:“是,是真的。”
“他跟别人在一起了。”
刘盟不清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刷刷将之前写好的方子划掉,皱着眉改完,说:“这种药刚开始吃身体可能会有些不良反应,不要担心,过一段时间身体习惯后就会恢复,有事再打电话联系我。”
临走前,他忽然叫住我,伸手指了指我大衣的袖口,那里有一片污迹,可能是在面馆沾到的。
“别难过,照顾好自己。”他说。
“嗯。”我闷声答应。
药物用各种纸盒装着放在印着“中心医院”的塑料袋里,我出了医院,站在路口提着药等预约的出租车,抬手翻看刘盟给我标注药物使用说明。
袖口上的油污有一股腥味,熏得我恶心。
该买几件衣裳换下来。
于是上车后我直接对司机说去商场。
多年的习惯一时还戒不掉,所以我在脱口而出“去章华大厦”之后,完全没想过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了章陌生的至尊贵族黑卡可以刷。
所以,此刻站在门口的我面对热情的导购小姐就很尴尬。
更尴尬的是,在我考虑到底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老熟人。
一张床上睡了十一年的那种熟悉。
章陌生不怕冷,大冬天依旧是那身低调奢华的西服,里面是棕色马甲套衬衫。
唯一不同的是他臂弯里搭着一件羊绒大衣,看起来和我身上穿的这件很像。
很像情侣装。
我恨不得立刻扒光身上的衣服来澄清关系。
大冬天的不好当众脱衣,我准备当做没看见。
很不幸的是,章陌生恰好一转身看向我,连同跟在他身后的人。
章陌生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我,他不悦地皱了一下眉,然后转头与身后人解释。
那人的容貌真的与我好像,章陌生对他说话时带着笑容,我几乎能想到他是怎样温柔宠溺的语气。
我站在门外,他们站在门里。
一时间,恍惚中我甚至以为看到了曾经的我们。
真刺目,我忙擦了一下眼角,对导购小姐道:“对不起,我走错了。”
说完,转身就跑。
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一路往前跑,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
跑了好一会儿,胸口撕裂般疼痛,不得已停下来,我回头见没有人追来,往来经过都是陌生的面孔,我稍微缓了缓,从塑料袋里找出药来吃。
在路边的快餐店里接了杯水,我吃完药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这条街上大多数都是章家的地盘,五年前章陌生决定投资这块地的时候没有人支持他,但这个人固执得不可理喻,他说要做的事,谁都阻拦不了。
如今这条街高楼林立,华灯彩照,都是他对我描述过的景象。
章陌生啊,章陌生,他说了分手,如若我再出现在他面前,那他也一定会让我付出代价。
不敢在这条街上停留,我打车跑到很远的地方,买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将大衣换下来。
下午,我拿着证件去改名字,工作人员问我原因,我说:“我是个孤儿,从前用的是资助人起的名字,现在,我想把它换掉。”
没有被刁难,这个理由顺利通过了。
“你想换什么名字?”
我不想再姓“章”,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本该姓什么。
翻动字库,发现一个“孟”字。
汉字多么奥妙,一个人,站在方寸之地上,一如我现在的处境。
“姓孟,就叫孟拾,拾起来的拾。”我决定。
章怡,为什么叫章怡,章陌生提过一句,“你是个被人遗弃的小孩,叫章遗不好听,就换这个字吧。”
章遗,或许这个不吉利的名字从一开始就暗示了结局,章陌生遗弃的,我自己捡回来。
新的身份证最快要七个工作日后才能拿到,傍晚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夹雪,又冷又湿,还好出租屋里今天已经通了暖气,不算太冷,我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