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或许应该感到抱歉，在离家漂泊四年、只短暂地回家半个月左右过后，单持白的航班仍然选择了落地上海。
他没回家，甚至接下来几个月都不打算回家——他预先找了份暑期实习。说巧不巧，在林展思目前实习的公司。
林展思没好意思去问他是否蓄意，甚至还觉得自己这样揣测不太好。毕竟他们公司的名头很不错，单持白如何一轮轮面试拿到offer他也清楚。或许，就算他没有在这家公司，单持白也会选择入职，林展思的揣测只是想多。
又如何呢，碰巧也好蓄意也罢，他决定不去思考这种无论哪个答案都会让他无措的问题。甚至对后续生活也没什么指导意义，他又不能因为答案是或否而改变他和单持白刚回温的朋友状态。
总之两个人成了在同一栋楼办公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单持白在九楼，林展思在十二楼。若是想在午餐时段见面，也需要先等好几班人满为患的电梯。
除此之外，一天也碰不上几次面。林展思住学校，单持白暂住在酒店，工作忙起来也要好久才能回消息，倒和先前异国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一直到周末，单持白才闲下来约中介看房子，尽管只有两个月，他也并不打算一直住酒店。漂泊太久，他想停停，尽管他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家。
“要来和我一起住吗？”他问林展思。
他笃信家不是住所，家是人。如果林展思在，他就算真正的停泊。
单持白说服自己，这不越界，毕竟他们在四年前，他未开窍的时候，就已经同住过快一年。
好像有点儿自欺欺人，那又怎样呢，在不伤害林展思情绪的前提下，单持白有蓬勃的野心，他总要试试为自己争取些什么的。
彼时的林展思在回学校的地铁上，周五晚高峰有比平日更可怖的力量。一路上信号都不好，一直到换乘站，才一口气转出来好多条消息。
距离单持白发来第一个疑问句已经过去很久，不知道是不是把他的沉默当作委婉的拒绝，单持白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打算住公司附近步行距离能到的房子，你上班也方便点。还像以前一样一人一间房，你不需要有负担。当然，拒绝也不需要有负担。”
好吧，林展思愿意相信，单持白是真的不想让他感到负担。他有拒绝的权利，单持白也不会为此感到羞愤或者别的什么。
当然啊，这是单持白，单持白从来都是擅长拒绝的人。拒绝示爱、拒绝他不愿参与的社交邀请，他总坦率地表达自己的不愿。所以他也能够平和地面对每一次被拒绝，包括林展思的沉默。
不像林展思，有不想参与的活动还要竭尽脑汁，如何编纂一个合适的理由。他常常拉单持白当挡箭牌，说已经约好和他一起做什么，回头再小心谨慎地和单持白对台词，让他别露馅。
这一次他失去挡箭牌，但也没有尝试找别的借口，他没有拒绝，甚至没有思考过要怎么拒绝。
他好像真的并没有不愿意，尽管他总是想起开诚布公那天单持白湿润的眼神，他仍然愿意相信，单哥不会让他伤心。
他没意识到，单持白的爱也像一捧温水，无声地将他浸润。
林展思回了个表情包，粉色小兔子举着个写着“好”的牌子。又发了一条“地铁没信号，我刚看到消息”。
未尽的言下之意，我没勉强，你别担心。
林展思第一次在周六坐上往公司的地铁，只不过这次在另一个出口和单持白见面。
他们约了中介，一口气把公司附近所有合适的房源都看个遍。
中介是单持白找的，到了现场，却是林展思在和中介沟通。单持白慢悠悠地缀在林展思的半步后，沉默地看着，像在看什么冗长但并不乏味的电影剧集。
比起四年前……林展思似乎变得更利落。他一如既往地擅长和第一次碰面的人交流，可以自然地称兄道弟，但比原先更擅长掌握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甲方做多了，林展思在释放善意的同时也构建着边界感。不会有任何人因为他亲近的语气而轻视他的需求，这当然是一种很厉害的能力。
无论是作为哥哥还是什么，单持白都为此感到微妙的高兴。蛮奇怪的，林展思的成长和他无关，他却莫名为此与有荣焉着。
最后定的房子离公司步行十分钟距离，没电梯的老房子，格局和当年一起租的那套差不多。
房子空着，签了合同就可以当即入住，他们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清洁用具，没有刻意分工，但默契地同高中时一样配合着做了大扫除。
先由单持白扫地，林展思拖地的时候单持白再去擦家具和窗。往往林展思会结束得快一些，他再拿另一块抹布陪单持白一起。
但这一次采购的时候只买了一块布，林展思无所事事，只能陪单持白一起站在窗前，从水痕里看窗外的风景。
日落时分，今日雨过初晴，晚霞很漂亮。云重重叠叠的，一层层趋深的粉紫色，像天边的海潮。
思绪像飞鸟，划回四五年前的天边，在他们的高中时代，也有这样的傍晚。已经忘记是哪个同学第一个从试卷里抬头惊呼，吸引全班的视线，和此起彼伏的感叹。但林展思清楚地记得，当时单持白也坐在他旁边。
像日漫片尾的场景，生活好像也有进度条，林展思莫名觉得感伤，他不舍跑到结局。
鬼迷心窍，林展思问：“单哥，我们可以永远不分开吗？”
话音未落，他已经觉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