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氛持续弥漫在空气中, 沉默笼罩,沈川翎与胥思源面面相觑,手脚无处安放, 仿佛每一秒都变得漫长且沉重。
相反, 提出问题的许向彤面带微笑, 泰然自若。
当事人时疏一更是完全不在状况内,他笑吟吟地坐在沙发上, 托着腮, 似乎正在认真思考。
时间被拉得格外长,不知过了多久, 时疏一灵动的眸子徒然一亮,嘴唇微张, 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沙发上阴云密布的男人忽然站起身。
“抱歉, 去一下洗手间。”霍望侧身穿过台桌与沙发之间的过道, 身体略显僵硬, 蜷缩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眉头紧锁, 薄唇紧抿, 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压抑。迈出去的步子变得格外沉重, 呼吸缓慢而深沉,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霍望。”时疏一轻笑一声, 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饶是心中愤怒已然抵达顶点, 听到时疏一的声音,霍望依旧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怎么了?”
他嗓音哑得厉害, 带着某种压抑, 冷冰冰。
“看我干嘛, 不是要去洗手间吗?”时疏一茫然地看向他,明眸稍弯,嘴角漾开一抹灿烂的笑。
明明是他叫的霍望,他却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一脸诧异。
霍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没等到答案,他伸手握上门把手。
包厢门拉开一条缝,时疏一清澈明亮的嗓音再度响起。
“好了,我回答完了!又该我是转酒瓶了是吧?”
“哈?回答完了?”沈川翎歪着脑袋,不禁怀疑自己失聪了一瞬,继续追问:“答案是啥?”
时疏一无辜地点点头:“对啊,不是初吻对象的名字吗?霍望啊。”
声音直击耳膜,霍望大脑“嗡”地一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时疏一的初吻对象……是他?
时疏一十六岁,他十八岁,正好是他离开的那一年。
他竭力回忆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漫长的岁月里,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霍望,霍望!”
呼喊声响起,霍望猛地回过神。
抬头看去,只见时疏一兴奋地与他招招手,眼底笑意正浓,“你还去不去洗手间?我转到你的酒杯了,快过来。”
沉重的呼吸骤然变得轻快无比,霍望迈开步子,迎着台桌快步走去,每走近一步,好似离真相更近一步。
片刻后,霍望在时疏一身前站定。
他没有落座,居高临下地看着时疏一,一字一顿道:“我选大冒险,抱你出去走一圈。”
他蛮不讲理地剥夺了时疏一提出惩罚的权利,话音刚落,霍望打横抱起时疏一,抬脚便往包厢外面走。
诡异的气氛顷刻消失不见,包厢内余下三人丝毫不觉诧异。
待人走后,沈川翎端起酒杯,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身旁胥思源,忽而笑道:“表现的不错,来小胥,喝酒!”
“来许姐,一起喝一杯。”
“干杯!”
*
公共场合,霍望自然不会真抱着时疏一走一圈。走到门口霍望便将他放下,强势攥住他的手腕,乘坐电梯将人带到停车场。
“砰”地一声闷响回荡,车门紧紧关上。
宽敞的商务车后座,时疏一握住门把手,手指蜷缩,明显有些紧张。
没错,今晚这场饭局,其实是他特意为霍望设下的局。
除了霍望,其他几个人都是时疏一请来的托……
许向彤的坦白终于让时疏一意识到,在霍望眼里,他心里还藏着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而时疏一也发现,霍望对于“白月光”的认知远超于许向彤的只言片语,回想起宴会那天晚上的追问,时疏一打了一通电话给沈川翎。
知道他心里有人,并且能与霍望接触的,除了许向彤,那便只剩沈川翎。
一开始沈川翎含含糊糊不肯承认,威逼利诱下,他终于道出曾经提过白月光,甚至还故意误导过霍望。
时疏一臭骂了他一顿,但也没有怪他。
沈川翎确实知道他心里曾经有过一个人,但直到时疏一贴脸明示,他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时疏一念念不忘的人,原来是霍望。
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在霍望心底坐实了。
弄到如今这个局面,时疏一却不知如何解释。他不忍霍望心里扎着一根刺,可闹出乌龙再来解释,他真的难以启齿。
于是,为了将功补过,许向彤与沈川翎为他出谋划策,联手策划了今晚这场坦白的酒局。
似无意中提及,给他惊喜,让霍望猜,让他主动来问。
惊不惊喜时疏一暂时没看出来,霍望将他塞进车厢,绕了一圈,从另一扇车门进来。
随着车门再一次关上,安静昏暗的车厢内,微妙的气氛达到顶峰。
“疏一。”霍望忽然伸手握住时疏一的肩膀,强硬地将他正坐的身体掰过来。
两人面对面坐在车里,抬头便是四目相对。
昏暗的光线衬得那双眼眸亮的惊人,时疏一别扭地低下头,却又被霍望捏着下巴,被迫抬起头。
“一一。”霍望又叫了他一声,捏在下巴上的手微微颤抖,男人处变不惊的神态也出现了一道裂痕。
沉默了许久,他性感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轻声问道:“你的初吻……是我?”
时疏一回答的很快,鼻间轻轻溢出一个“嗯”,闪躲的视线旋即挪开,不敢再看霍望滚烫的目光。
一个简单鲜明的答案,听得霍望浑身猛地一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涌上心头,霍望眸光闪烁,透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哪一天?为什么我不记得?”
声音犹如被朦胧的雾气笼罩,低沉沙哑,尾音轻微发颤。
“就,我们吵架那天呗。”时疏一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我到家发现手机没拿,又回去了一趟,结果你睡着了,我……偷偷亲了你一下。”
手机只是一个借口,那天下午,时疏一从霍望房间跑出来后,在霍宅花园坐了将近两个小时。
青涩地少年不知道缘由,只知道自己一直暗恋的人将要丢下他独自离开,伤心得要命。
他想了很多,甚至怀疑霍望窥见他的喜欢,不愿意说破才一走了之。
他想给霍望一次机会,也想给自己一次机会。
闹过,哭过后,放下自尊心,重新走回霍望的房间。
午后的阳光尤为灿烂,干净冷冽的少年趴伏在书桌上,阖眼沉睡。
光线均匀洒落,少年小半张脸露在外面,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苍白紧抿的嘴唇被光线渲染,印上一抹绯色。
时疏一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幕,那天的霍望,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格外耀眼夺目。
少年人经不起诱惑,时疏一忘了返回的目的,忘了他要离开的事实,不忍吵醒他,悄无声息地凑近,偷偷在他漂亮的薄唇上,留下一个温柔缱绻地亲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尴尬也就是一时。
时疏一落在车顶的视线缓缓挪了一寸,看了一眼霍望的侧脸,呼出一口气:“其实,还有一次。”
“家里,你发烧的那天。”
平静的水面投下一枚石子,层层涟漪荡漾开。
车厢空气好似凝固,呼吸声变得粗重且急促。
“所以,龙泉山你喝那一杯饮料,是因为那一次?”霍望眉宇间仍杂糅着纠结与不可置信,深邃的眼眸却泛起幽幽波光。
时疏一点点头:“那不然呢?”
阴霾散尽,霍望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欣喜中夹杂着不解,低声喃喃:“为什么?”
时疏一闻言微微一愣。
满心欢喜,掏心窝子地剖白,等到一句为什么,他顿时就不爽了。
清隽的小脸垮下来,霍望眉心微动,松开捏在下巴上的手,转而揽上时疏一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人轻轻带进怀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开心,不是质问你。我需要一个答案,”霍望脸颊紧贴着时疏一柔软的脖颈,轻轻磨蹭,迫切地摄取温度,“疏一,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偷偷亲我?”
一贯成熟稳重的男人此刻像一个备受冷落的小孩,明明触及模糊的真相,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糖果,却仍然不敢置信。
他惊喜又惘然若失,急需一句肯定的答案,需要时疏一来告诉他,属于他的糖果,早在七年前放进兜里。
时疏一也听明白了,心底那点儿不爽消失得一干二净。
覆在后背的手颤抖得厉害,时疏一微微抬起头,轻蹭霍望乌黑的发顶,柔声逗弄道:“霍望,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都亲你了,你说为什么?”
长长的尾音一层一层漾开,时疏一轻笑,凑近霍望耳畔,小声用气音说道:“是不是还想问,我心里那个人呢?是在你离开后喜欢上的吗?先喜欢你还是先喜欢他?”
清亮的嗓音刻意压低,变得格外撩人。
话音尚未消散,霍望呼吸一窒,双手骤然握成拳。
如果时疏一曾经喜欢他,在他的离开后喜欢上别人……
霍望不敢再想,闭上眼,紧绷的神经抵达临界点。
“好了,不逗你了。”时疏一勾着霍望的脖子,抱紧他,眼底笑意随之收敛,认认真真道:“意识到喜欢你的时候,我十六岁。今年我二十三岁,马上二十四。这都过去七八年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但是!”
“从来都没有其他人,初吻对象是你,初恋对象也是你,藏在心里的白月光?其实也是你。霍望,我好像早就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