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时焕喆给了虞惊蛰时间反应，可他没动。
一个很轻的吻。
隔着绷带，甚至都没有接触到他的皮肤。
虞惊蛰嗅到了时焕喆头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像是一种独有的花香，混杂了些残留的血腥味，但并不难闻。
节目组考虑到他们的隐私问题，并没有在摄像头装夜视功能。
尽管知道这一点，虞惊蛰回过神，还是瞥了眼摄像头，胳膊往回缩，手指抵在时焕喆的鼻梁上，缓缓向后推开对方的脸。
“时同学真是不小心，平地也会摔一跤。”
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情绪。
“可能……地上太滑了。”时焕喆顿了顿，“抱歉。”
没有光线的空间更容易让人放松，思绪也会散成飞絮。
两人都有些尴尬。
一个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又警惕着被发现。
另一个不戳破，对于这次暧昧行为选择避而不谈。
所以，之后就是一场无意义的闲聊。
“吃晚饭了吗？”时焕喆问。
“吃过了，礼哥提前准备好的。”虞惊蛰反问，“你呢？”
“……我不饿。”
“好吧。”
“那只熊猫公仔……我刚才上来匆忙，忘记拿回来了。”
时焕喆想到上面的血，轻轻地叹了口气，“扔了也好。”
“前台还给我了。”虞惊蛰笑着强调，“它是我的，谁允许你乱扔的。”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熊猫。”时焕喆笑。
“那当然。对了，你的恐龙呢？”
时焕喆局促道，“可能……在餐厅。”
“你把它弄丢了。”
“我会找回来的，一定。”
虞惊蛰撇撇嘴，“……跟我有什么关系。”
絮絮叨叨的对话骤然停止，空气陷入静寂，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虞惊蛰站直身子，刚想说自己先回去了，但时焕喆先他一步开口，“惊蛰哥，你知道什么了？”
虞惊蛰几乎一下就明白他说的意思，没有回应，算是一种默认。
“那你来看我，关心我，是……因为同情吗？”不给虞惊蛰说话的机会，时焕喆垂在裤腿的手握紧，“我不要你同情我。”
我要你爱我。
这完全是两回事。
虞惊蛰内心啧了一下，听着语气，怎么这么委屈？
他过来关心一下也不行了？
黑暗里即使看不到时焕喆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可回想到当初于淼老师出事的时候，十二岁的时焕喆也在现场，一直到现在，他应该没少听到别人同情的声音。
……真的是。
“小朋友这么爱较真的吗？我还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虞惊蛰嘿嘿笑，转身走过去把房门打开，“我只是出来消食的，礼哥带的丸子太好吃，多吃了几口，有点撑。现在好点了，我也回去了，拜拜。”
“不是……我不是……”
不是那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门哐当一声被关上。
隔天上午宋雪赶到了他们录制的酒店，行李也等不及卸，直奔虞惊蛰的房间。
“惊蛰啊！惊蛰！开门，是妈妈！”
虞惊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烦躁地蹙眉，翻身用枕头蒙住脑袋，忽然扯到手臂上的伤口。
痛感刺激得他困意少了大半。
他缓缓坐起来，双手摁在眼睛上揉了揉，试图把眼睛全睁开。
“惊蛰！给妈妈开门！”
这声音……是宋女士？！
他连忙摸起床旁的眼镜，边下地边戴上，一开门便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拥抱。
“妈！妈！我的胳膊！”
虞惊蛰疼得倒嘶了口气，宋雪反应过来，赶忙后退，“这胳膊上的伤，快让妈妈看看。”
胳膊任宋雪摆布，左右看了半天才轻缓地松开。
“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的！昨天时家也联系了你爸，这事放心交给他们处理。”
宋雪一路风尘仆仆，脸色有些憔悴。
现在是六点多，虞惊蛰理了理宋雪的头发，“妈你看也看了，放心了嘛？”
“什么时候伤好再说吧。”
虞惊蛰笑，“走，我带你去吃早饭，吃完先睡一觉。”
在酒店放松的时间因为昨晚的事情，拍摄推迟了几天。
虞惊蛰简单洗漱后，懒得戴美瞳，戴了个黑框眼镜，样式比他那个“古董”新颖，镜片很大，几乎挡住他大半张脸，缓缓滑下来露出一个圆圆的鼻头。
罗朝来敲门时，宋雪来开的。
“呦，你不是那个……罗朝对吧，昨天电话里也是你。”宋雪打量了一番，“瞧着比镜头里俊嘞。”
虞惊蛰从后面走过来打断，“妈！”
罗朝尴尬地笑着，从兜里掏出早餐券，“我来叫惊蛰一起吃早餐，阿姨吃过了吗？一起吧。”
“其他嘉宾则一起吗？”宋雪问。
罗朝说，“一起的，他们先过去等我们。”
“还要你特地来叫惊蛰，真是麻烦了。惊蛰这孩子就是这样，从来不会主动早起，我看直播的时候他早饭要不不吃，要不让你们带。”
宋雪有意说着，观察起罗朝的反应。
罗朝维护道，“录节目累，是应该多睡会儿。”
宋雪点点头。
虞惊蛰走过来搂住宋雪的肩膀，“妈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喜欢睡觉啊，当着别人面聊这个干嘛，给我个面子，大不了一会儿我把我套餐里的那颗鸡蛋分给你，怎么样？”
宋雪笑，被推着往前走，“我要你那颗鸡蛋做什么，胆固醇太高了。”
“那只给你鸡蛋白。”
罗朝并排走，帮着摁了电梯摁钮，“阿姨和惊蛰的氛围真好，让我都羡慕了。”
宋雪转头笑道，“是这孩子被惯的，和长辈说话一点分寸也没有。”
“这样挺好的。我父母是传统农民，话少，也比较严肃，所以我也跟着会话少。”
“每个家庭都是不一样的，表现形式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虞惊蛰笑道。
罗朝愣住，随即嗯了一声。
宋雪嘴角勾起，眼神徘徊了一圈，扭头先进了电梯。
他们三人去的时候，其他人刚打好了饭，盘子里放了形形色色的菜品。
周舒童吃得最少，盘子里一大半都是蔬菜沙拉，瞧着就没什么食欲。
唐辞允也有艺人的身材管理，吃着和他个头不太相符的食量。
孟礼荤素搭配，最营养。
而时焕喆的盘子……怎么有一小半都是丸子？
好多颗蔬菜丸子和肉丸子堆放在一起，像小山一样。
他忽然想到昨天随口提起了礼哥送的丸子好吃。
所以……这家伙以为他昨晚摔门是生气了？
那也不至于疯狂吃丸子吧。
听到动静，他们一起看向门口，在叫到虞惊蛰旁边的女人时都不明所以，愣住了。
虞惊蛰把宋雪推在前面，“我妈，宋雪，宋女士。”
【这是大型见家长大会啊哈哈哈！】
【导演把镜头拉近点，我要看他们的微表情，一定很精彩！】
【家长？这完全就是丈母娘来了啊，小伙子们加把劲啊！】
虞惊蛰的母亲？！
唐辞允塞食物的动作一顿，猛地起身鞠躬，“阿姨好！我是唐辞允。”
周舒童也噌地站起来，脸害羞地红了些，“阿姨好，周舒童，叫我舒童就好。”
孟礼慢一点，拽了拽衣摆站起来，颔首后自我介绍道：“阿姨，我叫孟礼。”
一个阿姨阿姨叫得甜，都把宋雪叫迷糊了。
她站在原地，把几个男生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
惊蛰选哪个都是好的。
时焕喆由于位置背对门口，转过身时已经被别人慢了一拍，回头先看了眼虞惊蛰的表情，才看向宋雪。
虽然认识，但节目上还是要走流程。
“时焕喆。”他自我介绍，“阿姨好。”
而后向旁边挪了挪，“宋阿姨坐我旁边吧。”
宋雪迎着点头，拍了拍裙子，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回头便看到时焕喆盘子里的丸子，“焕喆你这么喜欢吃丸子啊？”
“还行。”时焕喆挠了挠头发，“也不全是我的，我看丸子快没了，想着惊蛰哥爱吃就多拿了点。”
孟礼的筷子一顿，快速瞥了眼那盘丸子，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眸。
“这样啊。”宋雪有些意外，笑容深了些。
虞惊蛰和罗朝去打饭，他还特意跑去找了圈丸子，没瞧见，问过工作人员后才知道今天的丸子已经卖光了。
他一下就联想到时焕喆的丸子。
挑选完毕后，罗朝顾及到他胳膊上的伤，主动帮他分担一个盘子。
虞惊蛰把宋女士的那份放到她跟前，“妈我随便给你拿了点，还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加。”
盘子里有蔬菜小蒸包，树莓抹茶蛋糕，菠菜鸡胸肉和虾仁汤。
宋雪笑，“这些够了，都是我爱吃的。”
时焕喆留意了眼盘子里的菜品，在心里默默记下。
罗朝坐在时焕喆对面，一眼瞧过去，笑道，“刚才惊蛰还问工作人员今天的丸子都哪儿去了，原来都被焕喆你拿走了啊。”
“我去的时候也就只剩这些了。”说罢，时焕喆把盛装丸子的小碗越过宋雪递到虞惊蛰面前。
罗朝的笑容一僵，弧度缓缓放了下来。
餐桌前的其他人动作也同时顿住，眼神跟随那碗丸子，落在虞惊蛰身上。
虞惊蛰愣怔，掀起眼皮，“给我做什么？”
“给你……吃。”时焕喆说。
“我不吃，刚才只是随口问了工作人员一声，也不是非吃不可。”
虞惊蛰正要推回去，被宋雪一把摁住。
“这是焕喆知道你爱吃，特意给你留的。”宋雪看不下去，弯下眉眼，“一番心意，别这么快拒绝啊。”
虞惊蛰：“……”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兴许是有长辈在桌，没敢吵吵闹闹地闲聊，只有瞧见宋雪有需要，才很有眼力劲儿地说几句。
比如——
唐辞允：“阿姨，喝杯热牛奶。”
周舒童：“阿姨筷子掉了，我去给拿一双新的。”
孟礼：“给阿姨纸巾。”
罗朝：“阿姨吃饱了嘛？我再给您加点菜。”
时焕喆：“阿姨一会儿休息，是回惊蛰哥房间，还是新开一间？”
虞惊蛰心道，他们怎么回事？
这架势……热情过火了吧。
就在这时，许天开匆匆赶过来。
听闻资方的老板娘来了酒店，自然要亲自来招待。
可到跟前的时候看着餐桌上已经在收尾的残局，知道自己来晚，连忙道歉后，又说了一大堆客套话。
宋雪微敛起笑意，跟着寒暄了一阵。
离开饭桌的时候，五个人噌地一下全部起立，齐齐地喊了声“阿姨再见”。
宋雪被逗乐了，也跟他们说了拜拜。
虞惊蛰给宋雪办了张新房卡，跟在后面一直送到门口。
电梯门关上，母子俩同在一个小空间，宋雪八卦的心按耐到了极致。
“惊蛰啊，我瞧着好几个嘉宾看上去都挺喜欢你的。”宋雪笑道，“那你自己呢？有没有喜欢的？”
虞惊蛰盯着楼层数的目光收回来，无奈地笑道，“妈……”
“问问嘛，或者有没有觉得还不错的人？”
“……大家都很好，都是不错的人。”虞惊蛰囫囵应付，“感情这东西顺其自然，要是我真有了喜欢的人，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怎么样？”
“又找话题搪塞我。”宋雪摇摇头，沉默了几秒，“感情确实不能太急，妈妈心里，你的幸福最重要。那我可静候佳音了。”
折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大老远便看到门口站了个高挑的身影。
一身黑，黑T恤，黑色工装裤和黑靴子。
肩膀上斜挎了个黑白背包，拉链上挂了个……恐龙？
虞惊蛰：“……”知道你找到恐龙了。
一阵失笑后，目光定格在那顶黑色鸭舌帽。
鸭舌帽紧紧勒住，平时瞧着头发蓬松不明显，眼下又圆又小的后脑勺线条被完全勾勒出来。
长这么高，头还这么小，这合理吗？！
时焕喆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惊蛰哥。”
“你找我？”虞惊蛰问。
“我来跟你说一声，过一会儿我得赶飞机回趟学校。”时焕喆说。
“算算时间，这次是期末考？”
见时焕喆点头，虞惊蛰纳闷，“期末周你在录节目，哪来的时间复习啊？”
“上课时记住简单的知识点，临时再串一下就好。”时焕喆笑着让他放心。
行吧，学霸。
虞惊蛰低头开门，随口问，“几点的航班？”
“十一点多的，从这儿得坐段距离的大巴才能去市里的机场。”
时焕喆下意识想两手插兜，但摸到形同摆设的口袋后，默默攥紧拳头，跟了进去。
“惊蛰哥这么问，我都要以为你会送我呢。”
虞惊蛰回身，挑眉道，“你想让我送？”
“当然，千万般想。”时焕喆说。
虞惊蛰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慢走不送。”
话落后静了下来，时焕喆站在原地，犹豫几秒蹙眉道，“……恐龙我找到了。”
虞惊蛰嗯了一声。
看见了，那么大一个，再看不到就是眼神有问题了。
“你……还在生气吗？”
“谁告诉你我在生气。”虞惊蛰耸耸肩，“昨晚我就是关心你一下，既然你的心情没问题，那我也完全OK啊。”
空气又静下来。
这时时焕喆电话响起，司机来催，嗓门大得不开免提也听得清清楚楚。
“赶紧上车吧，当心误了时间。”虞惊蛰说。
“好。”时焕喆挪了下脚步，又顿住，回头，“我真走了。”
要走还有真的假的。
虞惊蛰失笑，站起身，夸张地摆摆手，“再见，祝你考试顺利。”
时焕喆被虞惊蛰的笑容恍了下身，突然生出上前拥抱的冲动。
本能地抑制，可下一秒理智动摇了。
谁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其他人会展开怎样猛烈的攻势。
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万一虞惊蛰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不行，不能直接离开。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虞惊蛰只觉得迎面一阵好闻的风，比他高半头的身影压下来，将他整个揽在了怀里，头埋在他脖颈停留了几秒。
他的鼻尖磕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不自觉嗅了嗅，一股好闻的皂角味。
这个拥抱像阵风来，像阵风去。
耳边只留下一句话——
“等我回来。”
什么啊，幼稚。
——
(字数已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