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23
司越珩一瞬间觉得没有听懂童彤的话, 脑子里回响了好几遍才露出了震惊,童彤向他看来,他强行地冷静下来坐到童彤旁边。
“那他是——”
童彤轻哼一声, “我怎么知道!司雁钦又没有告诉我。”
这个消息太突然, 司越珩脑子里想好的事一瞬间全乱了。
童彤不知道司越珩做过什么决定,忽然提起往事,她下意识说下去, “当初司雁钦被我抓到去见别的女人,他就否认了。说那个女人因为家里出事, 无处可去, 所以才收留了他们母子。
还说对外称那是他的老婆孩子, 是为了掩藏那个女人的身份,似乎有什么人在找他们母子。
为了让我相信,他做了和那孩子的亲子鉴定,求我不要把真相说出去。”
司越珩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内情,更没有想到童彤真的替司雁钦沉默了4年, 甚至在司雁钦死后也没有说出来。
童彤说到这里眨了眨变红的眼眶, 看向司越珩,“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根本不重要,司雁钦他所做的事已经是对婚姻的背叛。我可以不怪孩子,但我不能不怪那个女人和他。”
司越珩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沉默。
过了许久, 童彤平静下来,指向茶几上的文件袋,“对了, 那里面是那个孩子的所有身份证明。那个女人的遗嘱写了如果她死了, 就把孩子交给她的养父。”
司越珩猛然一惊, 童彤又接着说:“我已经联系到人了,他答应这几天就过来。到时来了你把这些东西一并交给他,我不想见到与那个女人相关的人。”
司越珩又一次猝不及防,他不确信地问童彤,“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童彤莫名地看着他,“我有什么没说明白吗?”
司越珩终于确信刚才听到的是真的,他把文件袋拿起来打开,里面有穆从白的户口,出生证明,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身份资料。
还有那份遗嘱。
穆从白母亲的养父陈集父亲提过,他没猜错是他见过的那位。
如果穆从白的生父不是司雁钦,司雁钦收留他们母子是为了帮他们躲避什么。
那穆从白母子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和养父家决裂独自逃跑,不惜假扮别人的情人生活下去?穆从白母亲又为什么会精神出问题?
司越珩犹豫地问:“大嫂,你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吗?”
童彤惊奇地打量司越珩,她结婚时司越珩还是个扯着桌布扮超人的小屁孩,后来似乎不知不觉,司越珩就变成了不易与人亲近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总是一个安静地在那里,如同与他们都没有关系。
可是刚刚见到司越珩与那个孩子,似乎很亲密的样子,她有些好奇司越珩为什么和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孩子这么亲近。
她语气如常地反问:“你很在意那个孩子?”
司越珩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很明显了。
她是真的不讨厌穆从白,也不在意司越珩与穆从白的关系,回忆了片刻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司雁钦没有和我说过,但过得应该是不太好。”
“穆从白的亲生父亲呢?他们又躲的是谁?”
童彤看向司越珩严肃的样子,哂笑了一声,“我怎么会知道,司雁钦也没有告诉我,应该不是普通人,不然司雁钦也犯不着把自己命都搭上。”
司越珩又没了话可以接,童彤忽然站起来,“我最后能为司雁钦办的事也算办完了,祝他在黄泉之下永不安宁吧。我走了。”
他没反应过来,童彤已经出去了,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看起来很洒脱。
童彤走到了大门,突然回头劝说他,“你也别和家里闹得太僵了,你爸妈他们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小钰的死。”
她说完发现司越珩一 点反应也没有,也懒得再说,大步走出去。
司越珩愣住不动,直到童彤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屋外响了汽车的引擎声,他才回过神来。
这一切就像他毫无准备地决定留下穆从白一样。
忽然之间,所有的事又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司越珩这时才仔细地看了那份穆从白母亲的遗嘱,没有公证,但字字句句都是一个母亲为孩子最后的嘱托,明确地希望养父可以照顾穆从白长大。
他拿着那遗嘱愣了许久,视线仿佛要把遗嘱盯穿了。
最终,默默所有东西都放回了文件袋里,他跌坐进沙发,双手用力地捂住脸,此刻才清楚地想明白。
他和穆从白毫无关系。
他不是穆从白的叔叔,也没有资格成为穆从白的监护人。
如果穆从白母亲的养父要接穆从白走,那他订制的书桌和衣柜怎么办?
“叔叔。”
穆从白打开门,看到司越珩坐在沙发里不动,听到他的声音把眼睛从手掌中放出来一只,远远瞥着他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走过去,在司越珩旁边坐下,他什么都听到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往着司越珩那边挤了挤,与他贴在一起。
司越珩觉得旁边挤了一只试图安慰他的小狗,他终于放下手,没有看穆从白,而是盯着茶几上的文件袋,沉起了嗓音开口。
“穆从白,你早就知道我们没有关系,对吗?”
穆从白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怔,他转眼看过去,穆从白的眼睛里盛满了他,像是全世界的人只剩下他一般。
他说不出责备的话,无论穆从白是不是故意瞒他。
客厅里一片安静,连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终于又出起了太阳,通过院子里的窗户洒进来,铺了一地金黄。
司越珩被晃得有些花眼,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思考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看向穆从白半晌,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见过你妈妈的养父吗?”
穆从白揣度地盯着他,像是在猜他的想法再决定怎么回答。
他静静地等了半晌,穆从白轻轻摇头,然后又补充,“我不知道有没有见过。”
穆从白没有印象至少在他记事后,穆从白母亲的养父没有找过他们。
不管什么原因,穆从白母亲与养父断绝了关系,后来的关系肯定不会太好。
穆从白母亲的养父不一定真的愿意照顾穆从白,可能只是出于穆从白实在无处可去,还有他母亲的遗书,才不得不同意。
如果他真心想照顾穆从白,也不会放着穆从白一年不管。
司越珩想着就起身,旁边的穆从白急忙拉住他。
“叔叔。”
听着穆从白这委屈极了的一声,司越珩回头,穆从白两只眼睛像被淹在水面下一样,对上他的视线小心试探地问:“你生气了吗?”
穆从白这模样他完全生不起来气,实际上他也没有生气,甚至替穆从白没有坦白自己的身世找到了理由。
是他从来没有问过,是司雁钦骗了他们所有人,所以都不是穆从白的错。
他坐回去,穆从白眼中还是装着不确定的不安,他瞬间心软,轻轻捏着穆从白的脸颊说:“如果你下次再也有什么故意不告诉我,我真的会生气。”
穆从白似乎还是不相信,确认地观察着他,隔了半晌才又开口。
“如果你不是我叔叔,会不要我吗?”
司越珩忽然放下了手,视线与穆从白的眼睛交互在一起,他学了穆从白反问:“如果你真正的亲人要接你走,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
穆从白这一声回答坚定又有力,他笑了笑说:“那就好。”
“那叔叔呢?你会不会不要我?”
穆从白不肯让他这样糊弄过去,坚持地问:“你会吗?”
他隔了半晌终于回了句,“我尽量。”
穆从白一下蹭起身抱住他,双手勒紧了他的脖子,“叔叔,我不会离开你的,谁也不能带我离开你。”
“自己玩,我有事要处理。”
司越珩把穆从白像是打算勒死他的手臂拉下来,现在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了,如果他母亲养父要带穆从白走,他没有权利说不同意。
他起身往房间里进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不许来打扰我,也不许来偷听。”
穆从白呆在沙发上望着他,就像听话地等在原地的小狗。
司越珩回到房间,头一回想到了锁门,然后在床上扔下那个烫手的文件袋,捂着额头在床前来回踱步。
他没有想到片刻之间,他面临的问题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穆从白和他毫无关系,他真的还要将穆从白留下来吗?
是不是让穆从白回到他母亲希望的人身边更好?
可是他脑子里不自觉又浮现出,穆从白要哭似的问他会不会不要他。
最终,他去拿起了手机,拔下了一个号码。
他打给的是童彤,童彤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好片刻,惊讶地回:“你不是真的想把那孩子留下吧?你才多大,知道带着一个孩子对你以后会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司越珩沉默地没有回话,童彤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告诉他。
“穆祺朝,穆王集团的现任董事长的大伯,那个女人的养父。”
这个答案与司越珩猜测的有一点差别,他以为会是穆王集团现任董事长的父亲。
穆家是起源在上一个时代的豪门,内里的故事远比外面的八卦更精彩。
他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过一点。
穆祺朝一生未婚,听说当初的恋人被现任董事长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亲弟弟抢了,并且还被夺了继承人的位置。
之后穆祺朝就隐居了,数十年少有在外人面前露面,他没有听人说过穆祺朝收养了一个女儿。
隐居的穆祺朝几乎不问外事,不太可能抹得掉穆从白母亲被收养的记录。
而且理由是什么?
不过司越珩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他想的是一个无子无女的独居老人,好像一般都不会拒绝身边多个可爱乖巧的小孙子。
就像他爷爷当年一样。
“越珩?”
童彤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叫了一声,司越珩连忙回答:“我知道了,谢谢大嫂……对不起。”
童彤顿了一会儿笑出来,“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不是你。那个孩子,也确实可怜。”
她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说:“那个女人有严重的抑郁症,自杀过许久次,司雁钦甚至睡到半夜会突然跑去急救。那个孩子和她一起,应该亲眼看过很多次。”
司越珩想起穆从白之前说,他妈妈喜欢在浴缸里割腕,当时的语气平静得仿佛那不是自杀,只是睡了一个午觉。
“其实对于那个孩子,司雁钦也有责任。你知道他把那孩子送到爷爷那里了一段时间吧?那段时间那个女人的病加重了,他又把那孩子接了回去。
正常人都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和一个严重抑郁的人一直单独在一起,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司雁钦不在乎,为了那个女人,不管那个孩子如何。对他来说家庭,其他人,都比不上那个女人。”
司越珩无法接话,童彤最后的话说完,意识到说得太多了,和他说了一声就挂了通话。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愣在了窗前。
荷塘里的荷花开得很盛,有人划着船在里面采莲蓬,阳光炽热耀眼。
司越珩望着外面采莲蓬的人过了很久,又把手机捡起来,向小宋打听收养的程序。
小宋说:“我们国家没有结婚一般情况是不能收养的,况且你的年龄也达不到。不过其实可以像陈集想的那样,将他的户口上在合适的名下,只要你们商量好,由你来抚养他。”
司越珩脑子里一下跳出了合适的人选,小宋就说出来,“虽然有点不好,但如果你找周大姨他们,我觉得说不定他们会愿意。”
周大姨就是周妈妈,小宋对镇上的阿姨一律喊大姨。
司越珩没有立即回话,小宋忽然回过味来,“你怎么又想到收养了?我听说刚有人去你们家了,是不是你堂嫂来了?她不愿意证明吗?我和支书商量再找她说说。”
“不是。”
司越珩沉吟一声回答:“我不是他叔叔。他不是我堂哥亲生的。”
“啊————”
小宋这声叫得有点长,他强行停住,好奇地问:“怎么不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是了?”
“我堂嫂刚才给了我穆从白的出生证明和户口本,还有亲子鉴定,穆从白确实不是我堂哥亲生的。”
小宋觉得这事变得有点快,“那你打算怎么办?收养他?”
“他母亲留了遗嘱,要把穆从白交给她养父,对方已经知道这件事,答应了过几天就来。”
听完司越珩的话,小宋脑子嗡嗡地响,故事跳跃得太快,他不明白怎么眨眼间事情好像彻底翻了个面。
之前没有人愿意收养穆从白,到处找不到穆从白的亲人,曾传平还想方设法骗司越珩回来。
现在司越珩打算把穆从白留下来,突然之间要收养穆从白的亲人又出来了?
“这个事我去问问支书,等空了去你们家商量,你先不要着急。”
小宋说完就挂了通话,司越珩又在网上找了个律师咨询,得到的答案是如果有遗嘱在,穆祺朝只要愿意,他不可能把穆从白留下。
最后,律师还扎心地给他补了一刀:就算没有养父的存在,你的情况要合法留下孩子也不可能。
不过律师收了钱,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丝希望。
如果穆从白本人的意愿是跟着他,而穆祺朝愿意把监护权转让给他,穆从白是可以留下来的。
司越珩又扔了手机一次,揉起了他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