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银白色宾利欧陆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张漾坐在副驾驶,盛京与景年各做后车厢座椅一端,谁也不看谁。

  这种硝烟无形弥漫中, 张漾率先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景年, 宴会多少人?”

  景年回答:“没几个, 都是我信得过的,再加上路上的孔思寻,十来个吧。”

  听到好友的名字后,张漾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说来,他和孔思寻也好久没见过面了。

  这次庆祝生日的动静传到了国内,原先工作室的那群同事也纷纷送上祝福。张漾趁在路上的时间回复。

  但看到许放这个名字时,他指尖顿了顿。

  “也是好久没见许放哥了……”

  他呢喃道。

  车厢内很安静,中间挡板并未升起, 盛京忽然不安地抬头:“你见他干什么, 他上次表白那事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这与其中, 还掺杂了些许不服。

  景年抬起吃瓜脸。

  “表白?什么表白……”张漾努力回想,但大脑就跟一张白纸般搜索不到记忆,“隐约……记得一些吧。”

  盛京不提他估计都想不起来了。

  “……”

  取而代之的, 是更加凝重的气氛。

  一路上,盛京都凝望窗外不再说话, 黑眸压得低低的,说不出的沉默。

  离现场还有一段车程,窗外阴云低垂, 不见一点光亮。长风卷挟着骇人寒意不远千里迎面扑来,刮起路边风沙弥漫至天际。

  盘山公路犹春蚓秋蛇般, 路边杂草丛生, 往下便是树丛杂乱的陡坡。

  盛京身体僵直, 来自骨子里的敏锐骤然喝道:

  “趴下!”

  一道响雷划破天际,料峭侧林立的巨树宛若张牙舞爪般朝他们伸来。

  事发仅弹指间,张漾来不及反应后脑便被一只大手摁下。

  子.弹击碎车玻璃在耳边呼啸穿过,随后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械声,宾利车四方玻璃全被打碎,再睁眼,司机轰然倒在方向盘,猩红刺眼的鲜血顺流而下。

  冷风更甚,可身侧便是鲜血氤氲出的热气。

  车辆急速失控,在陡峭的山路横冲直撞。车头一个猛甩在防护栏,张漾被安全带束缚没甩出去。

  “卧槽!张漾把方向盘!后边有人追过来了!”

  “不行!我来!”

  盛京摁下按钮,咬牙怒扯将司机扔到后车厢,他迅速把正方向盘,在左摇右摆中跨进驾驶座。

  欧陆gt车厢足够伸展,盛京惊魂未定,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三辆奥迪车紧追不舍。

  “他们有枪,张漾别抬头!”

  盛京在惊心动魄之后逼自己镇定。

  部队训练与任务要比这些惊险百倍,他当初身重两弹仍举着枪朝敌人堆里冲,但现在不行,张漾还在这里,张漾不能出事!

  于是,他怒视后视镜中的车队,大脑飞速运作,在一条不算宽阔的公路中无形对峙。

  “应该是那群想要来杀我的人,策舟还没到,我已经给他发过信息。”景年面色不虞,担忧地望了一眼副驾驶的张漾。

  抿了抿嘴,饱含歉意:“对不起了小同志。”

  “等出去了再说!”

  盛京挂档,速度直冲五百马力,猛打方向盘想要利用蜿蜒的公路将后车队甩掉。

  可那群杀手极为训练有素,在弯道仅仅落后两百来米,随后又紧随其来。

  “……我操。张漾保护好自己!”

  盛京眼底赤红,踩着油门的脚掌根本不敢松懈,四面冷风纷纷灌进骨髓,他后槽牙几乎咬碎吞肚子里。

  ——那是在雪山上冻伤的膝盖。

  已经冻进了骨头里,一见冷便钻骨的又冷又疼。

  那条踩油门的腿肚子都在抖动,盛京忍着剧烈的绞痛伸手将张漾摁在怀里。

  他担心那群人有枪。

  果然,紧接着又是一阵枪林弹雨,盛京一声闷哼,抱着张漾的那条手臂像断了一样,被从中间劈开。

  下一秒,盛京乌紫的嘴唇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盛京?”

  疾驰的车辆只有凛冽的冷风。张漾微弱的声音如昙花一现般被抹去。

  盛京却胸口一热,品着刚才那一丝仅有的温存,手臂鲜血流得麻木,却又将怀里的张漾抱紧了些。

  景年在后座也是护好了自己,危机关头,他道:

  “把我放下去吧,他们要的是我不会为难你们。”

  张漾挣扎了一下,“不行。”

  盛京搂紧张漾,无声结束了这个话题,竭力地将中弹后涣散的神经聚拢。

  放不放景年先不说,就算交出去了,那群杀手还真的能允许他们这两个目击证人安然无恙的离开?

  况且还有孟策舟。

  他盛京也不是薄情寡义之辈!念在他跟孟策舟的友情上,也绝不能把景年扔下去。

  □□的剧痛以及惊悚的飙车对峙盛京几乎在用阳寿吊着精神,他的眼底以及弥漫起可怖的红色,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尽显薄戾,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可怕。

  后方奥迪车渐渐逼近,竟用车头撞击车位,数不尽的子弹划破气墙狰狞奔来,盛京躲避子弹不及紧接着又是一记猛撞。

  双拳难敌四腿,盛京再在部队六年也难挡,在数次惊险的撞击下,欧陆gt陡然失控直冲陡坡!

  盛京猛打方向盘已经无力回天,眼睁睁地看着车身翻转。

  “张漾!”

  他倾身死护怀里人。

  或许这次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吧。不过也行,他跟张漾做一对亡命夫妻,到了阎王爷那里就要根红绳,把他跟张漾绑一块跳轮回,生生世世都要做恋人。

  在惊险与一场刺激的飙车后,一声震响如惊鸟飞远,隐匿在无垠的苍穹中。

  长夜星光黯淡,风声岑寂。

  奥迪车下来一行身着克维拉防护服的人,其中一个在那道被挤压变型的防护栏凹进去的那块中俯视。

  欧陆一路翻滚被树林掩盖。

  “老大,要不要下去看看?”

  被叫老大的人看了一眼定位,“不用,孟策舟的人快到了。撤!”

  看这样子,景年不废也残,足够孟策舟伤心一段日子的了。

  他们迅速上车,老大又问:“刚才车上那三个男人是谁?”

  “死了一个司机,剩下两个不知道,应该不是缙洲人。”

  老大犹豫一瞬,担心景年没死透,上边的不好交代。

  属下又慌张道:“老大,孟氏车队就在后面!”

  老大低声咒骂一声:“艹,快走!”

  他们前脚走,后脚孟氏车队便匆匆赶来。

  一辆豪车停在那道凹陷的防护栏,周边全是骇人的剐蹭。不难看出,方才这里发生了一起怎样的车祸。

  孟策舟盯着柏油路面一道粗长的黑色刮痕,怒喝道:“去报警,把山翻过来搜也得找着景年!”

  他也是强撑身体,身前仿佛屹立一面临巨大骇人的深渊。

  “快去啊!”

  保镖惊弓之鸟似的四散。

  幽幽深林,一片死寂。

  张漾醒来时,后背黏腻,衬衫贴在后背,鼻尖萦绕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他动了动,从盛京的手臂中挣脱。

  随后四肢如重组般血液回流,张漾坐着缓了一会,等那股干呕的眩晕劲缓过去后,才慢慢睁眼。

  刹那间,身上撕裂的痛感灰飞烟灭,张漾一把撑起盛京。

  “盛京?盛京你醒醒啊!盛京!”张漾扭头,又见景年无意识的倒在地毯上面,额间伤口洇湿大片地毯。

  “景年!”

  他忙打开车门,忍着撞击后的疼痛,将景年拖出来,又从车里翻出干净的衬衫撕成长条给景年止血。

  “景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如果听得到就把眼睛睁开,不要睡好不好?景年!”

  张漾虚弱地咳了两声,又不敢用力摇晃。

  景年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皮,茫然地盯着张漾愣了一会,声音嘶哑道:

  “小同志,我这是死了吗?”

  “没有,你活的好好的,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张漾扶着他带到一处树底下。

  景年靠着树干,头低下垫着软包。

  “在这等会。”

  安顿好他之后,张漾才重新回到那辆车。

  欧陆gt引擎冒着黑烟,车玻璃全部破碎,一侧车架也完全变形,尾巴更是被撞出一块巨大的凹槽。

  司机头部中弹已然身亡,张漾只能先来到驾驶室这里。

  他找利石划破安全气囊,随后又推了推已经昏迷的盛京。

  “盛京?盛京!你醒醒盛京!”

  “……我没事。”盛京睁开眼睛,瞳孔被重创后非常涣散,先是动了动,也是等眩晕的那股劲过去后,缓缓地挪到张漾身上。

  看着张漾身上没大事,他粲然笑了:“老子没白护,你没事就好。身上疼不疼?”

  可惜他现在没有止痛药,手机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连个电话也不能打。

  “你用手机给余成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给你说号码。”

  张漾抿嘴,“山里没信号。”

  “……艹、”盛京骂了一句。

  张漾观察了一下,只见盛京右臂臂弯中弹,脑门撞仪表盘上,满脸都是血,身上不少碎玻璃渣子和枯树枝。

  给他小心清理了之后,扶盛京下来时忽然听见一声痛呼。

  掌心手臂脱离,盛京整个人栽在地上,痛的倒吸一口气。

  “我的右腿使不上劲,可能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