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地处南方,是一座历史文化底蕴十分深厚的城市。

  庄景所在的武馆就有近百年历史,武馆旁就是一座用竹棚搭的戏台。

  庄景告诉武馆师傅不要对自己手下留情,就把自己当真的魏高飞来练。

  武馆师傅还真就没留情面,见庄景的基本功好,就给他上体能,加强度,上难度,每天不湿透三身衣服绝不放人。

  学艺的时候很累,累的什么也没法想;也很纯粹,纯粹的容不得杂念。

  训练完,他和王甜甜到茶楼里喝两杯茶,有时间就去围观一下公园的老人下棋,然后去竹棚里听戏。

  王甜甜都说,庄景已经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

  “哥,你还有follow萧影帝的事情后续吗?”坐在四檐翘起,假山流水的茶楼里,王甜甜拿起一只黑米糕问。

  庄景以手支颐,望着满桌糕点:“这几天没有看手机。”

  “他把豆x里所有和他有关的帖子都实名投诉了,微博里也炸了好多词条,可算把舆论控制住了。不过网友们被他激怒了,想了好多绰号来内涵他,亿哥这个帽子是怎么摘也摘不掉了,以后提起来也是被嘲。”

  “这样啊……”庄景又一副走神没在听的样子。

  “哥!”王甜甜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你这几天怎么了,怎么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庄景笑笑:“没什么,可能训练太累了。”

  他拿起筷子,开始专心致志地吃。

  一气儿吃了一笼牛仔骨,四个蛋挞,三个奶黄包和一个叉烧包和一份叉烧肠,肚子才稍微没那么饿了。

  “哥,你真的没事吧?你也喝口茶歇歇。”王甜甜那小心翼翼地问。往常庄景也喜欢吃,但那是享受,而不是直眉瞪眼地往肚里塞,好像自虐一样。

  庄景捂着嘴打了个嗝,看看时间:“快七点了,戏要开场了。”

  “又去看戏啊?这南戏你真的听得懂吗?”王甜甜纳闷:“我看得直打瞌睡。”

  庄景笑道:“虽然听不懂词儿,但戏曲的声韵和身段都是相通的。”

  “您倒是越活越超脱了,哪里像个当红明星啊。”王甜甜心里嘀咕,嘴上说:“我先回酒店,周姐还丢给了我个几个表要填,晚上九点来接你?”

  “哥?”见庄景又望窗外,王甜甜只能喊一声。

  “啊,好。”庄景回答,王甜甜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训练太累了,把人脑子都练傻了,不行还是得和周姐汇报一下,把训练量降低。他们是来拍戏的,又不是真要去竞争全国武术冠军。

  庄景和几个老爷爷老奶奶一起走进戏棚,今天本省知名南戏团来宣传,演出《帝女花》,所以平常总空荡荡的竹棚里第一次坐了大半满,还有人在门口发印了戏词的册子。

  因为有词,这次庄景不仅能听还能听懂,很快就入戏了。

  故国已亡,即使贵为公主也逃不过流离失所,遭人出卖,香消玉殒的命运。

  等到香夭一折,长平公主与周世显打算在大婚之夜同饮毒酒,以身殉故国,这也是全剧的高潮。

  开头四句诗白,已将断肠之意娓娓道出。

  旦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庄景的心已隐隐作痛。

  “我偷偷看偷偷望,他带泪带泪暗悲伤。我半带惊惶,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生答:“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巷。”

  自古男儿多薄幸,京剧里的陈世美,薛平贵,王魁,没一个好东西,偏偏周世显却是个钟情之人。

  生那句“将柳荫当做芙蓉帐”唱得令人断肠,身旁一位老奶奶鼓掌叫好,引得人侧目,但庄景被她带动,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百花冠替代殓妆,驸马枷坟墓收藏。”

  什么海誓山盟都不比这句动容动容,因这是一条直通黄泉而不回头的路。

  戏演完了,身边的人陆续退场,庄景却一直坐着。

  身边的老奶奶递给庄景一张纸,用F市方言对庄景说:“后生仔,眼泪擦擦。”

  见庄景生得好,又不由自主多聊两句:“你怎么哭的那么伤心,是不是受了情伤啊?你们年轻人现在好少来听戏了,其实多听听,能明白好多道理。”

  庄景虽听不懂老奶奶在说什么,也知道是关心他。

  朝老奶奶笑笑,说:“阿婆,我没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两个人在双生树下饮□□,其实并不孤单。

  老奶奶听他讲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更加惊奇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绿豆糕,换成普通话:“吃吧,好甜的。吃了就不伤心了。”

  庄景接过,吃了一口,又甜又苦。

  老奶奶这才拄着拐杖慢悠悠的站起来。身旁有人来搀扶她,几个来不及卸妆的名伶和剧院经理也从后台赶过来,说道:“八姐,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八姐笑:“来听戏,还要打扰那么多人吗?你们今天演得不错。”

  大家簇拥着八姐,没人注意庄景。

  他笑笑,正好趁着无人注意时揣着绿豆糕走了。

  第二周的时候,庄景已经把魏高飞在剧里要展示的所有套路练得很熟了。

  武馆师傅就减了难度,让他多出些时间休息,但庄景不干,反而跟在师兄们后面练起了南拳,甚至比师兄们还要用功,等第三周结束的时候已经打得有模有样。

  庄景离开的时候,武馆师傅都想留下他别走了。

  在开机仪式上,庄景再一次见到了简项笛。

  他还和以前一样,冷冷淡淡,跟他说三句最多回一句,旁边粉丝在那尖叫,他也可以做到只对她们点点头,然后在尖叫声中毫不留情的回头。

  两人并排上香,旁边演同学的新人演员贾羽羡慕地小声说:“简项笛不愧是巨星,连上香的时候都那么有气势。”

  他朋友,另一个演配角的小姑娘沐南云说:“庄景更帅好吧,你看那个上香的姿势都格外不同,透着一股优雅。”

  贾羽:“你就花痴吧你,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你的属性。”

  “我有什么属性啦,喜欢看cp剪辑视频也不行?吃瓜自由好吧。”沐南云瞪了他一眼。

  《白日梦》有大量校园剧情,剧组选择先拍这部分的片段。

  庄景在开机后的表现令人惊叹,开拍快一周了,还没有ng超过两次的镜头,不仅自己完成的好,还能带动其他演员入戏,仿佛就是为了当演员而生的一样。

  导演心里都感慨,庄景怎么会那么厉害,和《与君别》里的他有天壤之别啊。

  他们都不知道,庄景进组以后就几乎不和外界接触,不是他的戏也在旁边揣摩,回酒店以后也不休息,还继续研读剧本,好像没给自己留出喘息的空间。

  王甜甜劝他:“哥,你别整天逼自己太紧了,偶尔也放松一下。”

  庄景说:“我不想放松。”

  一放松就老想一个人。一会儿为他从黄泉归来,在世上好好活着而高兴;一会儿又想到种种纠葛,相见不相识,心烦意乱。

  本来以为距离远了,思路就会清晰,没想到反而更凌乱了。

  若按离开的时间计算,那人在这新世界已经生活了七年。七年的时间足够开展另一段人生,“我是掌上红”这几个字,哪有那么轻易说出口。

  “周姐对你的状况很担心,说明天你必须去和同组演员聚餐。她说了,弦绷太紧要断的,只有劳逸结合才能演好戏。”

  王甜甜读周夕鹊给她发的消息,仿佛是奉了圣旨的小太监一样,说话也有了气势。

  “哥,你要是不去,我可是要被扣工资的!你就出去玩一下吧,他们要去的小顺记在F市可是出了名的,你不是最喜欢吃东西了吗?”说着说着又变成求庄景了。

  庄景拿王甜甜没辙,揉揉脑袋:“好好,我去。”

  王甜甜还想再唠叨几句,被庄景往外轰:“行啦,王甜甜madam,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呢?”王甜甜警惕地问。

  “我再看看,试几个不同的演法。”庄景扬起剧本。

  “不准超过十一点睡!明天有早戏,你五点就要起床的。”

  “我有分寸。”

  王甜甜叹了口气,离开了。

  第二天收工比较早,庄景和同组的年轻演员说自己会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可把演同学的两个小姑娘兴奋的不得了。

  没想到正和沐南云说话,简项笛也从房车上下来,问他们两:“你们在说什么?”

  沐南云身体一紧,说:“在说今晚去小顺义聚餐的事。”

  简项笛看向庄景:“你也去?”

  庄景点头。

  他问沐南云:“几点?”

  “晚上六点半。”沐南云紧张地回答。

  简项笛下了戏一般直接进保姆车,很少和他们聊天,不像庄景整天在各个拍摄地点观摩,和谁都能聊两句。

  简项笛:“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玉楼春》欧阳修《帝女花之花夭》这个选段很好听,推荐1972年TVB六一八水灾白雪仙和任剑辉版本的,白雪仙太有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