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一天》就是一个CP粉大型磕糖节目。

  金竑和庄景关于睡床睡地板的争论就萌翻了许多人。两个人一起去洗澡,回来后一个灰色睡衣一个黑色睡衣,版型差不多,看上去就跟情侣款一样。

  就,很难让人不多想。

  cp粉狂热留言:

  【还分什么床和地板,我愿十年没有性生活换你们今晚就滚床单!】【民政局我搬来了,成熟的新人应该自动进来了。】【我是被单上的柴犬,我作证半夜两个人就是一起睡的[狗头]】【我是睡袋,昨晚空荡荡的好孤独好寂寞!隔壁床好热闹,我也想加入!】【金竑冷冷一笑,敢肖想我老婆的人还没出生呢。】当然大部分网友还是没有想那么多,毕竟两个人连一张床都不愿意在一起躺,明显就是不熟的意思嘛。

  CP粉都是一群磕CP磕疯魔了的人,正常人都不会当真的。那时候,吃瓜群众和普通节目观众都是这样想的。

  节目进入第一天,庄景和金竑各自领了任务分开去完成。

  庄景和蒋小光一起去学校,开始清洁工作,金竑领到了一辆带铁板和烧烤架的推车和200元起始资金,先去菜市场进货了。

  庄景在路上和蒋小光聊天,蒋小光不禁逗,施展出十八般武艺,最后才叫了他一声“小景哥”。

  “去班上吧,要好好上课啊!”和蒋小光告别以后,庄景去了学校的后勤部。

  他领到了打扫初三区域的任务,一位老清洁工带他认了路,又指点了一下打扫诀窍以后,就按节目组的要求让他独立工作了。

  弹幕里十分热闹:

  【来了来了,我已经准备好看庄景无能狂怒了。】【大家猜猜庄景会在第几秒把扫把扔掉?】

  【节目组居心不良啊,就这样随便指点一下,庄景怎么能学会打扫?】【你家哥哥是弱智吗,扫地还要学?】

  庄景换好了学校发的浅绿色制服,这制服过于宽大,为了活动方便,庄景把把肥大的裤脚和袖口都扎起来,露出皓白的手腕。

  他以前没打扫过卫生,但胜在认真,弯着腰专心致志的扫地,浓密的睫毛垂下,每一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因为太认真,宽大的领口一晃一晃的,可以看见脖颈和一小截深深的锁骨,白的欺霜赛雪。

  【这是什么人间绝色?】

  【是节目组给我们发福利吗?】

  【OMG我的心脏被狙击了。哥哥的锁骨是杀人的刀,是勾人的锁,是颠倒众生的迷魂药。】【我一个女的都没这么白,庄景快出个护肤视频!】【嘤嘤嘤,我现在就回初中学习还能看到这样的清洁工吗?】【哪里还有这样的清洁工,给我来一沓!】

  屏幕里没人讨论庄景扫得好不好,都开始舔起庄景的绝世美颜来。就连跟着孩子一起看电视的爷爷奶奶也夸:“这娃娃看起来真乖,好看的都不像真人似的,怪不得人是明星呢。”

  初三的区域不大,但全部清洁一遍也不轻松,讨厌庄景的人都想看他发飙,可他竟然一点没作妖,老老实实把自己区域打扫干净。

  虽然动作不标准,效率也不高,但是因为他格外仔细,初三的走廊那叫一个光可鉴人。

  扫了好一会儿,庄景忽然想起了金竑,也不知道他的小吃摊开张了没有。赚钱可就指望着金竑了,就凭他扫地的工资,可给小光买不了什么东西。

  庄景锤了锤腰,把大扫把半搂在怀里,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往校外看。

  这一看不得了,街对面人头攒动,人群中有一辆小推车,车后还站着个鹤立鸡群的人。

  电视机里,金竑的生意做得热火朝天。

  调料洒在食材上,铁板滋啦滋啦冒出白烟,勾人的香味简直能从电视机里传出来。

  周围等待的顾客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菜,原本只是因为电视台拍摄凑热闹的人也被香味吸引了。

  电视机外,观众饿的嗷嗷叫:

  【手里的外卖突然就不香了jpg.】

  【这个节目对深夜观众一点也不友好,我下楼去吃夜宵了[再见]】【深夜放毒,要不是庄景和金竑秀色可餐,我就要去给节目打负分了[微笑]】【穿价值上万的白色卫衣兢兢业业卖烤串的,全国恐怕只有金竑这么一个奇葩了……】庄景看了一会儿,见金竑开张的不错,低头一笑,继续扫地去了。

  扫到了蒋小光所在的初三(五)班,庄景好奇地往教室里看了几眼,想看看他上课的状态。

  很快他就在第二排正中的位置找到了蒋小光,他的同桌是个看上去漂亮可爱的女生,两个人各自靠边坐,椅子中间的空位都快能塞下第三个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的人应该不会那么避忌了呀?”庄景纳闷。

  蒋小光的胳膊稍微朝右伸了一点,同桌立刻把身体往右挪,像蒋小光身上有毒一样。蒋小光默默把胳膊缩回来,像一只鹌鹑一样攥住那只短得快握不住的铅笔,低头抄笔记。

  前排的男生回过头,朝蒋小光的同桌女孩挑了挑眉毛,然后突然把椅子往后重重一挤。他后面就是蒋小光的桌子,蒋小光没有防备,桌肚狠狠撞到了他的身上,还发出了一声巨响。

  全班瞬间安静,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蒋小光那儿。

  前排男生举手:“老师,蒋小光调座位以后就一直搞小动作,害得我根本不能学习!”

  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今年快六十了,性格古板暴躁,他把书摔到桌上,吼道:“蒋小光,你干什么?不想学习是吧?不想学习就出去站着,别打扰其他同学上课!”

  蒋小光低着头,没有辩解。

  前排男生回头,嬉皮笑脸地说:“对啊,你干嘛啊?不想学习就滚出去啊,没听到老师的话啊?”

  班上没一个同学为蒋小光说话,很多人还一副“今天可有热闹看了”的样子。

  班主任瞟一眼手表:“就看不惯你这幅死样子,拍个破节目还得换位置,全班都跟你一起折腾。现在也没摄像机跟着你拍了,你还愣着干嘛,连老师的话也不用听了?”

  蒋小光握住书本慢慢地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把书放下。”老师讽刺地说:“平常上课都不好好听讲,还打算出去读书?”

  蒋小光把书放回桌子上,空手出门了。

  门还没关,班主任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学习就好好学习,别搞那些歪门邪道的。请什么明星到学校来,明星是能让你考高一分啊,还是能把他的钱分给你啊?你们不想不劳而获,不想当社会的蛀虫,就别学他们,否则现在沾了光,以后也只是社会渣滓而已!”

  【这个班主任有毒啊?靠勾起我童年噩梦了。】

  【就地中海也配当老师?还鄙视明星做节目,我看他就是酸鸡lo色r。】【前排那个男的也太恶心了吧,还恶人先告状,明目张胆的校园暴力啊!】【小光好可怜,庄景怎么都不帮忙啊?】

  【这种人节目组打什么马赛克?我呕吐呕吐!】

  庄景本想替蒋小光辩解,但身后的摄影师和班主任关于做节目和明星的那番话让他决定暂时不做声,贸然介入,就怕蒋小光以后在班上的处境更不好。

  但是班主任的话越说越过分,庄景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这时蒋小光低着头出了门,背靠在墙上,手握成拳,死死盯着地面。

  “小光。”庄景走上去叫他。

  蒋小光一顿,稍微抬了抬眼睛又低下头,庄景却注意到他眼眶红成了一片,拳头捏得死紧,就像马上要去和谁拼命了一样。

  庄景抿唇。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上前说:“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咱们提前出去吧,我带你到外面吃好吃的。”

  蒋小光摇摇头。

  庄景指指教室里面:“那个人不是说节目什么都不能给你吗?现在我就带你去吃你人生中最好吃的一顿烧烤。”

  “还没下课。”蒋小光说。

  “只有十五分钟了,他反正也没讲知识,你不听也不会错过什么。”班主任已经把话题发散到社会上的不良现象,看那个口沫横飞的模样,十五分钟还不够他发挥的。

  “走吧走吧。”庄景强行拉走蒋小光:“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蒋小光的校服很脏,庄景却毫无芥蒂地揽着他,就像以前揽着任何一个因为家境贫寒拜入鼎成丰的孩子一样。

  刚走到校门口,就闻到了烧烤的香味,金竑的这个摊子,不说十里飘香吧,香味笼盖整条街还是能做到的。

  金竑忙得脱不开身,却忽有所感,抬起头果然看见街对面庄景带着孩子往这边走来。

  “老板,还有烤鱿鱼吗?”有人问。

  “不好意思,烤鱿鱼卖完了,明天您再来。”金竑笑着说。

  “可这里不是还有两串吗?”那人指着烤架问。

  “这是留给朋友的。”

  “金竑!”庄景喊。

  “您看,我两个朋友来了,十分抱歉。”金竑唇角扬起,举高了手,朝两人挥了挥。

  等庄景和蒋小光走到车子后面,金竑把营业额在桌子后展示给庄景。

  庄景捏着手指算数,去掉节目组借的两百元和买菜的成本,一上午大概已经赚了四百元。

  “你这也太厉害了,这赚的和我打工一周的工资都差不离了。”庄景发自心里佩服,避开顾客的视线悄悄给金竑竖了个大拇指。

  金竑忍不住露出一点得意的笑,一边给烤肉刷调料,一边说:“节目组给的本金太少。你等着吧,明天收入肯定破千。”

  观众:说好的世家子弟,娱乐圈资本呢?赚这么一点钱有什么好得意的啊?金董,您清醒一点啊!

  金竑把一大把烤串递过来,庄景接过,分了一半给蒋小光说:“你看,我没骗你吧。闻起来就香,吃起来更香。”

  烤韭菜、鱼豆腐、烤面筋、烤鱿鱼……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但香味却直直往鼻子里扑。

  蒋小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上次正常地吃一顿热饭热菜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蒋小光咬下一颗鱼豆腐,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明明嘴巴里都没有空间了,还是拼命地塞。

  蒋小光觉得自己像村里那只别人踹他两脚,给他下了药的剩饭还摇着尾巴拼命吃的跛脚黄狗,或者像村支书家那只只知道埋头吃潲的猪。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他背对着摄像机蹲在了推车后面,很久没流过的眼泪穿过热腾腾的香气滴落在肮脏的街道上,冬日的阳光从来没有这么刺眼过。

  蒋小光忍不住用手背揉眼睛。

  “别揉眼睛,不卫生。”有人把他的手拿下来。

  身旁忽然暗下去,一个身穿淡绿色清洁工制服的人在他的身边蹲下了。

  他手里也拿着一大串烤串,吃得香极了,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吃相却一点不比蒋小光好,唇边还沾到了一点酱汁。

  蒋小光愣愣地看着庄景,嘴里的鱿鱼都忘记咽下去。

  庄景看孩子发愣,把左手拿的一盒香煎土豆递出去:“喏,给你拿了这个。这是金竑的绝活儿,比烤串还好吃,我试过了。”

  庄景的脸上笑意温柔,像拨开云雾的大海上的朝阳,把蒋小光都给照傻了。

  他接过那盒土豆,叉了一块放到嘴里,当真外皮焦香,里面软糯,好吃的不得了。

  庄景说:“这是刚出锅的,有点烫,你可不能像刚才那样吃得那么快了。”

  蒋小光听话地点头,仔细咀嚼着土豆,沉闷的感觉悄悄溜走了。

  【摄影师就不能凑近一点拍吗?我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虽然听不见,但是庄景的动作还有眼睛里的光好温柔啊,他今天扫了一天的地和厕所都没有一句抱怨,我真的好喜欢他。】【谁说庄景喜欢耍大牌的,他对这个孩子就很耐心很好啊。你让别的明星过来,谁会蹲在地上陪孩子吃十分钟的串儿?】【路转粉】

  【路转粉+1】

  “行了,你们两个吃饱了也该帮忙了。”金竑拍拍蒋小光的肩:“要下课了,会有更多的客人我这里忙不开。你帮我半小时,这半小时里赚到的钱一半归你,你自己给自己买新文具。”

  蒋小光刚站起来,鼻头还有点红,并不敢立刻答应,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金竑可不管那么多,塞了一把蘸调料刷子到蒋小光手里给他下达命令:“你就负责刷料和吆喝。你看,要这样刷。”

  他握住蒋小光的手示范,蒋小光脸爆红,但还是认真地学会了。

  下课铃一响,金竑的摊子果然被放午休的学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金竑,庄景,蒋小光三个人一起忙都忙不过来,短短半个小时内,就把所有食材都卖空了。

  金竑数了数钱,半小时赚了三百,分给蒋小光一张红票子和一张绿票子,金竑说:“今天收摊了。走,请你们去街角吃红烧牛肉面,这是全培泠最好的一家面馆。”

  当天放学后,蒋小光给自己买了一套全新的文具,金竑又给他买了一盏护眼台灯。

  回家路上,金竑对庄景说:“你猜我今天去菜市场看到谁了?”

  “谁?”庄景问。

  “盛慕槐盛老板。她抽到了和住家小女孩的外婆一起卖菜的任务,一整天都在菜市场里。”

  “真难为她了。”

  一个当红名旦放下身段,早起摸黑的挑菜卖菜,换到民国任何一个台柱子身上都是不可想象的。不过自己今天不也扫了整层楼的地,清洁了三个男厕所吗。

  害,槐丫头,你师爷我都沦落成清洁工了,你吃点苦头也实属正常。

  “她请我们去她家吃火锅,让我们带点菜过去。”金竑说。

  “那感情好啊!”庄景眼前一亮,有什么比在寒冷冬夜吃上热热的火锅更开心的事儿呢?小光肯定也是喜欢的。

  盛慕槐和曲瑶住在蒋小光家楼下,她们负责的是一个叫做马媛媛的小女孩,这孩子今年才十岁,父母离异,母亲三年前去世,和外婆相依为命。她长得虽然瘦弱矮小但很活泼爱笑,一点也不认生,主动和三人打招呼。

  曲瑶自豪地介绍,马媛媛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唱歌很有天赋,昨天把她和盛老师都惊艳了。

  庄景问盛慕槐今天卖菜感觉怎么样,盛慕槐回答还行吧,好在平常早起练功习惯了,换别人五点起来还真适应不了。

  火锅吃到一半,曲瑶急匆匆要走,问原因,原来她抽到一个特别坑爹的工作,要和县城的大篷车表演队一起表演。白天坐在演出车上拿个大喇叭走街串巷的宣传,晚上就到市中心那个文化广场去登台表演。

  “其实也不错,有唱歌的,有跳舞的,反正可热闹了,槐姐答应周五来看我,小光周五晚上有时间了,你们也一起来看表演呗!”曲瑶热情的邀请,大家是一起做节目,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回到家里,蒋小光用买的全套新文具写作业,虽然还是跟平常一样沉默寡言,但整个人明显不那么紧绷了。庄景走到他身边问他:“小光,我们来这里一周,要实现你的三个愿望,你有什么愿望吗?”

  蒋小光顿住笔,过了一会儿说:“我现在想不出来。”

  “没关系。”庄景说:“我们还有六天的时间,你想到了再告诉我和金竑哥哥。”

  “嗯。”蒋小光点头。

  金竑在走廊上为明天备菜,庄景想起昨天和他一起擦澡真是怪不自在的,准备这次一个人去水房。

  拿上装了换洗衣物和沐浴露洗发露的脸盆,庄景悄悄推开门,金竑半蹲在地上,把一根根韭菜并排串在签子上。

  真认真,庄景想。

  其实卖烤串一点不比扫厕所轻松,可金竑也适应的很好。他好像越来越看不懂金竑这个人了。

  算了,等下回来的时候和他一起弄吧,庄景想。

  金竑不在,果然没有那么急了。今天天气比昨天好,庄景花了些时间,把一整天扫地出的汗、积的尘洗的干干净净。

  神清气爽的回来,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显得格外的亮和近。院子里传来笃笃的声音,仿佛月宫中真有只在捣药的兔子似的。

  庄景抱着脸盆往院子里看去,月下有一个穿着水衣和灯笼裤的人在练功,她绑着跷,衣袂飘飘,脚下速度快得令人看不清。

  旁边站着好些小孩大人对她指指点点,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看这跷功是得了韵春的精髓了,槐丫头还真是不错。庄·鼎成丰班主·景满意地点点头。

  金竑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盛慕槐没有一天松懈,早上要卖菜就把练功时间挪到晚上,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保持顶尖水准的原因。”

  庄景把脸盆放在栏杆上,抱着脸盆在溶溶月色下回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背后的汗水谁知道呢。”他前世离开的那天还在练功呢,这是做艺的人的本分。

  庄景温柔地看向楼下的小辈,京剧一代一代的传承,他很荣幸在这里面曾经起到过作用。

  “走吧,我帮你串韭菜。”庄景回头说。

  金竑也没客气,很自然地搂住庄景的肩:“韭菜完事儿了,还有豆腐皮和肉丸子。”

  庄景的眼睫垂落,转向肩上不属于自己的手,金竑手指微僵,却长眉一挑,笑说:“咱们现在不都是家人吗?”

  ——节目参与者要以家人的身份陪伴在帮助对象身边。

  这是规则。

  庄景嘴角无奈地弯弯,脚步略微僵硬的和金竑走入房间。

  第二天过得波澜不惊,蒋小光仍然没有想出自己的愿望。当天晚上金竑做了一桌子菜,他们三人第一次像家人一样围坐在新买的可折叠餐桌边吃了一顿晚饭。

  第三天,庄景需要清扫操场和放单车的公共区域,这可不是个轻松活计。

  趁路上没人,他的followpd,一个九零后的小男孩也偷懒躲到阴凉地里坐下了。

  庄景见路上没人,一边扫一边手舞足蹈地唱:

  “项羽不遵怀王约,反将我主贬汉王。今日里萧何荐良将,但愿得言听计从重整汉家邦,一同回故乡。撩袍端带我把金殿上,扬尘舞蹈见大王。”

  这不是他的应工戏,所以唱的越发随性,到了最后一句,大扫把“唰唰唰”,扬起一阵灰尘。过程中左手还忍不住指指点点,迈着方步,捧起不存在的髯口,颇有点摇头晃脑袋的戏迷大爷味儿。

  没想到摄影师大哥虽然坐下了,手里的摄像机却没听,庄景这远距离发疯全过程可被都被摄影机记录了下来,还随着电视播出去了。

  【哈哈哈哈有魏高飞那味儿了。】

  【这个偷拍视角绝了,庄景绝对不知道自己犯中二病的时候竟然被全程录下来了。】【崽啊,这可是真人秀,你怎么稀里糊涂的,是要把妈妈可爱死吗[可怜][可怜][可怜]】【我怎么瞅着他这几步这几个动作还挺专业的,虽然是背影吧,就是很有气势,感觉像京剧啊!】【@盛慕槐@盛慕槐@盛慕槐槐姐到您出场的时候了,快别卖菜了,来鉴定一下吧!!】【哈哈哈把庄景[鼎成丰遗珠]打到公屏上】

  【庄景[鼎成丰遗珠]庄景[鼎成丰遗珠]庄景[鼎成丰遗珠]庄景[鼎成丰遗珠]】庄景扫到校门边的时候,正看到金竑大步走过来。

  他手里提着个红色的塑料袋,长腿包裹在牛仔裤里,因为很高,眼睛正好和护栏尖齐平。

  见庄景注意到了自己,金竑提起手里的塑料袋,孜然羊肉的香味飘过来,庄景不自觉朝金竑走去。

  金竑隔着栏杆地递进来一大把装在塑料袋里,洒着芝麻和孜然的羊肉串。

  庄景接过羊肉串,掂了掂,有点小窃喜,嘴上却说:“可真够重的,你别把好的都给我们吃了,还是赚钱最重要。”

  金竑:“放心吧,钱赚的足够多了,够养你和小光。”

  没等庄景反应过来,他又靠近些:“你别太实在了,手上的水泡没破吧?”

  庄景不自在退后半步,手半藏在身体后面:“没事。”

  弹幕:

  【庄景好贤惠!遇到这样贤惠的老婆金竑你就娶了吧!】【嗷嗷嗷嗷嗷,好甜好甜,老婆你别工作太辛苦,我会心疼的!】【快给庄景吹吹啊!呼呼就不疼了!】

  【庄景撒谎,水泡肯定破了,今晚就要金竑给你上药!!】……

  金竑说:“行了,我摊子上离不开人,就先走了。你趁热吃,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这一瞬间,庄景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这个场景以前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一样。

  “吃饱了才有力气唱戏。”这是载泓的名言,他也总是这样实践的,每次来燕回堂都要带好吃的给他,就算要去宫里唱戏,他也总能在路上想方设法塞点小东西给他垫肚子。

  羊肉串,糖葫芦,糖烧饼,芝麻酥,糖卷果……都是这人的惯用伎俩。

  净是些小恩小惠,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两个人,干嘛总是瞎联想?

  庄景莫名有点恼火,草草说了声谢谢,拎着塑料袋扭头就走,只留下金竑在原地满脸问号,真是他的祖宗,这是哪里又得罪到他了?

  在操场上可以看见初三的走廊,庄景抬起头,看见蒋小光班级的窗帘被拉上了,从门外看不清教室里的一点模样。

  已经是课间时间了,陆续有同学到走廊上,偏偏初三(五)班关门闭户,没一个人出来。

  直觉告诉庄景蒋小光出了事,他放下扫把往楼上走去。

  一路上果然收获了很多学生的注目礼,还有女同学拿出手机偷拍他。

  庄景走到初三(五)班前,发现前门竟然被锁了。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怒喝声:“蒋小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承认。偷了就是偷了,难道卫薇还会撒谎吗?”

  这是前两天那个班主任的声音。

  听到“偷”这个字,庄景心里一紧,手重重叩门,发出了清脆的“笃笃”声。

  老师大声说:“班会没结束!”

  庄景扬声说:“我是蒋小光的家长!”

  没等一会儿,门开了,班主任站在门口,打量了一样庄景:“原来是明星,我说呢,蒋小光哪里还有什么家长啊。”

  庄景皱眉:“节目拍摄期间,我就是他家长。”

  老师看了摄像机几眼,说:“行啊,你们不是要拍真人秀吗,就进来拍啊。别弄那些假剧本,看看你们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庄景走进教室,看见蒋小光的课桌、书包被翻得一团乱,昨天新买的文具凌乱的被扔在地上。而蒋小光则孤零零地站在讲台上,身前有一只手机和一张绿色的钞票。

  见庄景进来,蒋小光觉得全身像是要被火烧起来一样。

  庄景却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站,温声问他:“小光,这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说:“是啊,蒋小光,你自己来跟你‘家长’说说,你做了什么事吧?”

  蒋小光说:“我什么都没做。”那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似的,除了站在他旁边的庄景和班主任,谁也听不见。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班主任故意说。

  “小光,你把原话大声重复一遍,不要害怕。”庄景在他旁边鼓励他。

  蒋小光咽了口唾沫,调大了音量:“我什么都没做。”

  班主任用手指捋了捋覆盖头皮的头发,用手指着讲台上的“赃物”,唾沫横飞:“还不承认!比起偷窃,你这种敢做不敢当的行为一样恶劣。明星,你看看,桌上就是蒋小光偷的手机还有钱,都是他同桌的。”

  蒋小光受不了在庄景面前被污蔑,声音又打了几分:“我根本就没有也不想碰她的东西!”

  “你乱讲!你不仅偷我东西,你还故意在上课的时候碰我,蒋小光你太恶心了!老师我受不了了,快把他调回原来的位子去吧,我再也不要跟他坐了!”卫薇气得受不了,站起来说。

  “就是,他这种人就不配有同桌!就应该让全国观众都知道蒋小光究竟是什么人!”前桌那个男生也帮腔。

  “李孟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班主任一拍桌,李孟赶紧缩回去了。

  虽然班主任的态度极不尊重,庄景还是保持了一个京剧大师该有的风度:“老师,小光偷窃这件事您有人证和其他物证吗?”

  老师说:“卫薇的手机在蒋小光的抽屉里被找到了,旁边还有她少了的50块,这赃物都在,情况很明显了吧?”

  蒋小光的表情里全是委屈和不甘。

  庄景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蒋小光的东西明明都那么破旧了,也没有主动开口要过什么,明明可以许三个愿望也什么都没有说。而且他昨天还赚了200元。要说他在这个录节目的节骨眼上想不开,非去偷同桌的手机,实在说不通。

  “小光确实有偷东西的可能。”

  蒋小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庄景,他朝他摆手,示意稍安勿躁,接下去说:“但是,单单因为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手机,就定他的罪,这点我不敢苟同。

  首先,这个抽屉是开放式的,谁都能打开,谁来证明东西确实是蒋小光偷的?

  其次,任何一个贼偷了东西总会有些心虚,会把赃物好好收藏,怎么会大喇喇的放在这样一个根本不密封的抽屉里?这个地方,别说别人,就是失主自己坐在位子上都能一眼发现赃物。”

  “好像是这样啊。”

  “庄景说的有道理。”

  初三的学生也有自己的判断力,之前是习惯了跟着老师的思路走,或者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看热闹,这会儿被庄景指出整件事逻辑的破绽,也觉得蒋小光好像也有可能是无辜的。

  “卫薇同学,请问这只手机是你在蒋小光抽屉里发现的吗?”庄景问。

  卫薇还从来没有跟明星直接对话过,更何况庄景还长得那么好看,态度又那么好,不由有点脸红:“是的,我手机丢了,一开始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李孟让我看看蒋小光的座位,我一眼就看到手机在他桌肚里了。”

  “李孟,是这样吗?”

  李孟嬉皮笑脸:“对啊,还不是因为蒋小光有前科,不怀疑他怀疑谁啊?”

  班主任不能让庄景掌握主动,于是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们节目是怎么选拍摄对象的。蒋小光的爸爸可是入室抢劫伤人进了监狱的,就是没进监狱之前,他也欠了很多人的赌债。我就不明白,世界上有那么多贫困学生,你为什么非要选蒋小光,一个有污点的人?”

  蒋小光早就垂下头死死咬着嘴唇,整个人绷的像一张快要断了的弓。

  庄景听不惯班主任的话,反唇相讥:“父亲做错的事情不应当让儿子来承担吧?再说我们节目组怎么选人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小光就是符合这套标准。”

  “还标准,我告诉你,在蒋小光的身上就流淌着不清白的血!他爸进监狱以后,他也偷过同桌的钱,那时候可是差点留下了案底的,要不是学校看他可怜,早把他开除了,要不然怎么会没人愿意当他的同桌呢?”

  班主任的话终于让蒋小光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断了,他眼红耳赤,大吼道:“我根本就没偷过钱,更没偷过她的手机!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冤枉我?我跟那个畜生才不一样,现在我就用事实告诉你们,我根本就不需要她的手机!”

  说完他抓起讲台上的手机狠狠往地上砸去。手机在李孟的身边砸出一声巨响,又被弹出很远,李孟咂咂舌,心里想:这回可有热闹看了。

  围观的同学都被蒋小光的爆发给惊呆了,卫薇跑过去捡起自己手机一看,屏幕碎得没法碰了,伤心地哭了起来:“这是我上个月才给我新买的手机,要四五千块,怎么办,我一定会被他们骂死的。”

  她人缘好,好多同学都上去安慰她,纷纷谴责蒋小光:“蒋小光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仗着有人找你拍节目就可以这样嘛”,“果然就是有暴力基因”……

  就连庄景也立刻成了和坏人同流合污的众矢之的,刚刚扭转一些的局面瞬间不复存在。

  班主任觉得自己权威被挑战,大怒,上前去拉扯蒋小光:“蒋小光,你真疯了是吧?学校是你撒野的地方吗?现在就跟我去校长室!上次你就记过一次大过了,再加上这次偷手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留在学校,我看你还怎么拍摄!”

  班主任心里也有一把算盘,班里出了这样的事当然不算好看,但是如果及时把小偷抓出来惩罚,也算是他铁面无私的证据,之后竞争年级组长也就更有希望了。

  庄景冷眼看着蒋小光,刚刚还气势汹汹摔别人手机,现在倒泄了气,变成一个任人拉扯的牵线木偶了。

  这孩子的性格不及早纠正不行,这种暴力行为放在原来的鼎成丰科班也是要被好好惩罚的。

  可是,蒋小光虽然有错,也不至于要到被学校开除的程度。

  他上前拦住班主任:

  “老师,蒋小光是不应该砸手机,这件事您可以惩罚他,让他道歉,该赔给庄同学的钱我们也会赔付,但是偷盗的事情没有定论,让他因此而失学是不是太过了?”

  “这是我班上的事,你是明星也没权利阻止我,我今天一定要带他去校长室,你让开!”

  庄景不让,他说:“我参加这个节目,这周里也就算是这孩子的家长了。我没能好好教育他,我向您道歉。”

  说完他朝老师深鞠一躬。

  蒋小光的眼眶红了,说:“景哥,你没必要这样。”

  庄景:“你闭嘴!你犯的错我等下再跟你掰扯。”

  班主任看庄景这高高在上的大明星都朝自己鞠躬了,不由十分得意,但想到只有抓着蒋小光才能让庄景继续吃瘪,手又一时不愿意放下来,三个人就此僵住了。

  摄影师冷汗直流,他刚才见情况不对,已经悄悄给金竑发了信息。

  这怎么金董还不来啊?如果他再不来,自己只能联系节目组介入了。总不能嘉宾节目上着上着就辍学了吧?

  正在这时,金竑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摄影师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心里默默念叨着,金董来了,一切都不成问题。

  金竑站在庄景身边,不给他再弯腰的机会,冷声问班主任:“你是什么情况?”

  他可比不上庄景尊师重道,这样的人哪配让庄景折腰?

  金竑身材高大,气场极强,一下将班主任给震住了,手不由自主松开。

  庄景把蒋小光拨到自己身后,极快地给金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金竑说:“一码归一码。不论蒋小光有没有偷窃,都不应该砸碎别人的财物。”

  他走到卫薇的身前,过于凌厉的气势把卫薇紧张地一动不动,金竑转身对蒋小光开口:“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庄景还怕蒋小光不听话,打算蒋小光不过去自己就推他过去,没想到蒋小光这会儿倒是听话的很,挪到了金竑身边。

  “蒋小光,鞠躬,道歉。”金竑下命令。

  蒋小光朝卫薇深深地低下头去。

  “说话啊,砸的时候没考虑过后果吗?还是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蒋小光咬紧嘴唇,眼眶微红,道歉的话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对不起卫薇,无论如何我都不该砸你的手机。请你原谅我。”

  卫薇还从来没见过蒋小光这个样子,比整天阴沉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他看起来正常多了,但是手机碎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就能原谅的。

  卫薇不答话,蒋小光也没起身,金竑说:“同学,我们会替蒋小光赔偿换屏幕的双倍价钱,很抱歉对你造成了不便。”

  卫薇赶紧摆手:“双倍就不用了,只要能把我手机修好我就算了。还有蒋小光,你快起来吧,这样怪丢人的。”最后一句她说的很小声,悄悄瞥了一眼摄像师。

  蒋小光没动,直到金竑说“起来吧”,他才默默直起腰。

  “下一步处理蒋小光有没有偷窃的问题。”金竑走到讲台上,先拿起那五十元钱,正反面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昨天蒋小光帮我卖烧烤,这是许多同学亲眼所见,我把赚的两百元钱奖励给了他。其中一张五十元左上角和这张有一样的折痕——”

  “这还不是随便你说?”班主任嗤笑。

  “而折痕的位置沾了一滴烧烤酱,这是小光收钱时不小心沾上的,所以这张钱就是他的。”

  班主任拿过五十元仔细看,右上角还真有一个淡淡的污渍,凑近一闻有烧烤的味道。他说:“谁知道这个点到底是什么呢?”

  金竑不理他,继续说:“至于偷手机的事情,我们可以报警解决。”

  班主任诧异了:“报警?”在培泠这样的小县城,报警可是大事。要是警察跑到他的班级来,他这个月的奖金包括晋升年级组长的事情就别想了。

  金竑说:

  “节目组和校长商议过,在初三(五)班安装了隐藏摄像头,就是为了拍摄小光在班级最真实的状态。到底谁是小偷,一查视频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吧。”

  班上同学哗然起来,其中某些人心里更加紧张起来,但是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物种,这一定是金竑的计策,如果现在表现得不一样,那就中计了。

  金竑走到教室角落,真的从窗帘边的书架拆除一个小型摄像机,拿着它走到教室前面。

  庄景心里隐约有点明白了什么,但他笑而不语,看金竑表演。

  金竑把摄像机连接到手机上,点击播放,里面传出刚才班主任咆哮的声音,放了接近十秒,他按了暂停:“看来摄像机运转正常,可以当证据。”

  他看了一眼班级里的人说:“这台摄影机交到警察手里,就是要留案底的了。小光,你确定手机不是你偷的吗?”

  蒋小光终于挺直了脊背,他坚定地说:“我不是偷手机的贼!如果是我偷的,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这话一出,班上同学终于肯相信蒋小光了,要是他是贼,现在肯定是求金竑别把视频送给警察,而不是还在这里否认。

  金竑看向卫薇:“好,卫薇同学,你同意报警吗?”

  卫薇抿抿唇:“看来蒋小光同学真的是被冤枉的了,我也愿意报警,还他一个清白。”

  前桌的李孟憋不住了:“卫薇你什么意思啊,大家都是同学,用不着赶尽杀绝吧!”

  这话说完,旁边的同学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他凶神恶煞瞪回去:“看什么看!你有病啊?”

  那个同学也不是软柿子,说:“你那么凶干嘛?我课间的时候就看到你趁蒋小光上厕所在他座位上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现在还那么心虚,说不定你就是偷手机的贼呢。”

  “你找死?”李孟站起来,铁青着脸问。

  然而他的视线很快就被金竑挡住了。金竑打量了他一眼:“先偷东西,再栽赃到别人身上,这件事的性质可是极其恶劣。不仅要留案底,如果蒋小光要追究,还要赔偿名誉损失。”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作为蒋小光的家长,自然会全力协助他,贵校可能也要上社会新闻了。”

  班主任不像刚刚那样气势嚣张,赶紧上前说:“这点小事不用兴师动众了吧?学生们毕竟都是孩子,要是闹大了,对你们节目的影响也不好啊。”

  金竑说:“这件事闹大了,会给我们节目带来热度,但是对您和您的学生却会有十分负面的影响。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边的摄影师也都全程记录了下来,您的嘴脸也将会被全国观众看到。”

  他微微低头,对凑近过来的班主任说:“您可别忘了,网络舆论可是一把能杀人的刀。”

  班主任光秃秃的脑门出了汗,盖在上面的几绺头发都变得油亮起来,他赔笑着说:“为了一只手机,没必要吧。”

  金竑笑着说:“是啊,为了一只手机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学,这样的行为,有必要吗?”

  班主任讷讷无言,现在局面已经完全被金竑掌握了。

  金竑转向全班学生:“十四五岁的年纪,是时候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你以为自己只是人云亦云,只是隔岸观火,只是做沉默的大多数,有可能毁掉的是无辜者的一生。”

  “我认为刚刚被你们批-斗了一整节课的蒋小光值得一个真诚的道歉。”

  班上的气氛凝重了起来,许多同学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刚才那个看见李孟的行为却没吱声的同学鼓起勇气,第一个站了起来,对蒋小光说:“蒋小光,我错了,我不该想到了疑点却什么也不说……对不起。”

  蒋小光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心乱如麻,而且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道歉。

  这位同学开了头,教室里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道歉声,即使有的人不服气,这时候也只是闭麦不语。

  金竑看向班主任:“他们都是孩子,你是始作俑者,你不该道歉吗?”

  班主任抹了抹头发:“这,自古以来都是学生给老师道歉,哪里有老师给学生道歉的道理嘛……”

  金竑说:“如果你愿意给蒋小光道歉,我们自然也就不追究名誉权的损失了。我也可以让节目组不要播出这一段,保全你的形象。”

  “真的?”班主任问。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算什么君子,班主任在心里腹诽。

  摄影师也说:“金老师是我们节目的投资人之一,他要我们删我们就肯定会删。”其实这一段题材太过敏感,又涉及了这么多未成年人,本来也不可能播出。

  班主任心里掂量了好久,艰难地走到蒋小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是小偷老师也很欣慰。”蒋小光别扭的一拧身体,但还是没逃过班主任的魔手。

  “这算哪门子道歉?”庄景问。

  班主任不理庄景,只看金竑。

  金竑:“你是给蒋小光道歉的,庄景又是刚才的目击者,你道到蒋小光原谅了你,庄景也说可以了,那就算完了。”

  班主任没办法,心一横,说了声:“小光,老师没考虑周全,对不起啊。”

  庄景:“鞠躬。”

  “你别太过分啊!”班主任扭头,庄景朝他扬眉,背后的金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摄影师黑洞洞的镜头也一动不动。

  他没有办法,只能潦草的弯了下腰。

  庄景的手指点在他背上:“别起来,弯够三秒钟才算一礼呢。”刚刚班主任的嘴脸又突破了庄景的下限,这人真是不配为师。既然如此,也不需要给他脸了。

  班主任只能硬生生的撑了三秒,等庄景手指挪开,才站直了身体,看向金竑:“现在事情了结了吧?”

  金竑举起手里的小摄像机:“我们不追究名誉权了,但是这个证据交不交给警察,还不好说。”

  “你到底要怎么样?”班主任气得喘起了粗气,眼睛都瞪圆了。

  “我看在偷盗者也是学生的份上,只要那个人现在自己承认错误,就可以不报警。”

  不报警,就不会丢脸,也不会丢掉晋升的机会。

  班主任一听,立刻附和起金竑的提议,把凶神恶煞的脸对准学生,威胁敲打,种种手段都用上了。

  终于,李孟绷不住了,红着脸承认整件事是自己的一个恶作剧。

  “李孟,你太过分了!”卫薇不可置信地说。

  李孟喃喃辩解:“我这不是想弄个恶作剧嘛。”

  “恶作剧?李孟,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丢了大面子的班主任将怒火都转移到了李孟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走出初三(五)班的教室,庄景拿过金竑的小摄像机:“给我看看,这偷窃视频都藏在哪里呢?”

  金竑笑说:“哪里有什么视频,这是我跟工作人员借的gopro,从外套里拿出来的。班主任的声音是我提前在班级外录的。”

  庄景早就知道了,把gopro还给他,笑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金董真专业啊。”

  金竑拱手:“承让承让。”

  本以为当天的风波就结束了,等蒋小光放学回家,可以好好教育一下他,没想到放学半个多小时了,全校的同学都快走光了蒋小光还没出来。

  金竑和庄景只好一起去找他,终于在三中最偏僻的一个男厕所隔间里找到了他。

  他听到金竑和庄景进来了,却没有反应,仍旧默默凝视着着蹲坑一角。

  庄景生了气,问他:“蒋小光,你在干什么?你做了错事我们还没说你,你就自己逃避上了?”

  沉默半晌,蒋小光开口:“小景哥,竑哥,我不想再录这个节目了。你们去找别的人吧,可能就像他们说的,我不是个值得帮助的人。”

  庄景气笑了:“你要是我以前的学生,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我。”

  这要是过去,金竑肯定会调侃他:行了行了,班主消消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但现在,他手臂轻轻抵住庄景的肩膀,另一只手直接把蒋小光从隔间里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出来。

  蒋小光单薄的背脊抵着塑料隔间,轻轻说:“我不是个值得帮助的人。”

  庄景真想撸衣袖了。

  金竑问:

  “蒋小光,你在害怕什么?”

  蒋小光默默无言,两人只能看见他代表着抵抗的发旋儿和瘦的削尖的下巴颏。

  金竑毫不留情,一针见血:“恐惧早已经把你的生活侵蚀的千疮百孔,你一再退缩,它只会毁掉你的一生。”

  蒋小光肩膀微微发抖,却仍旧一言不发。他像一只在大海里航行的孤舟,海面下都是旋涡,不管多拼命挣扎都只能看着自己沉没,这样时刻害怕没顶的绝望,又有谁能明白呢?

  金竑却不放过他:“你很害怕,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说。”声音不大,甚至平静,却有种不怒自威,令人无法抵抗的气势。

  那种久居上位,天潢贵胄才能有的语气,莫名地熟悉。

  庄景蓦地抬头看向金竑,自然仍是那张年轻的、俊朗的、陌生的侧脸。他低下头,舌根泛起一点点苦,和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涩。

  蒋小光被逼到了墙角,纸做的帆被海浪打湿,他被许多旋涡包围,不用风浪也早就不堪重负了。

  “我害怕变成我爸那样。”他终于开口了。

  奇怪,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竟然能够那么平静。

  “他是一个暴力狂,一个垃圾,一个畜生。我从小到大都恨他。他喝酒之后的那张脸,你们没看过是不会知道的。”

  “我太害怕变成他那个样子了,可是今天,我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一个女生的手机砸了,我越来越像他了……”眼泪终于还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坦白夺眶而出,有些情绪一旦宣泄出来,只会越汹涌放肆。

  “继续说。”金竑的语气平静的简直无情,却更刺激蒋小光了。

  “你们知道吗,他入室抢劫是我举报的,我以为只要把他抓到牢里,我噩梦一样的日子就结束了。可是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还要一直折磨纠缠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时候不要我,我在乡下生活的好好地又非要把我接到城里,把我当成泄愤的工具……我的妈妈,明知道我爸是个什么人,还是抛下我逃跑了。为什么全天下只有我的父母是这样的?既然不要我,干嘛当初又要生我?”

  “我那么努力的学习,我只想改变命运,可是到头来呢?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我最后也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垃圾,烂人!”

  庄景把厕所的门关上了,让蒋小光能在厕所里哭嚎,尽情发泄,最后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坐在地上,没了力气。

  庄景蹲下来,和他面对面:“世界上不幸的人还有千千万万,有人被父母卖掉,也没有自暴自弃。”

  “你知道吗,你活在一个很幸福的时代,有很多人愿意帮助你,不管过去有多难,你已经看到了曙光,你有我们,你有节目组,你不用一个人再在绝望里挣扎了。”

  “你能这样痛苦,说明你跟你爸爸根本是不同的人。你要记住,能决定你命运的是你自己,而不是你爸残留的一个影子。”

  蒋小光泪眼朦胧,脸哭得要多纠结有多纠结,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是这两个高高在上的“明星”却没有因为这样离开,反而留在了他身边。

  庄景的睫毛近距离看真的很长,眼神里的温柔是他在自己母亲身上都从未看见过的,蒋小光把头扎到庄景的肩膀上,眼睛闭得死死的,眼泪仍然濡湿了庄景的衣服。

  他怀着恐惧地问:“真的吗?我真的不会变成他那样吗?”

  庄景笃定地说:“当然不会了,我保证。”

  蒋小光像是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干了,在庄景怀里抽噎起来,庄景用手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男子汉坚强一点。”

  过了一会儿,金竑终于忍不住了,把蒋小光从庄景的怀里拎出来:“哭够了吧?我告诉你,不想跟你爸一样就从对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开始。现在和我去摆摊,自己赚够赔偿手机屏幕的钱,这件事就永久的翻篇了。”

  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庄景:“擦擦,衣服都被小屁孩弄湿了。”

  两个人把蒋小光领出了校门,蒋小光虽然被金竑凶了,心里却很是服帖,对庄景是亲近,对金竑那简直是亦步亦趋了。

  重新出摊前要回家拿食材,庄景不用去,于是换了居家服瘫倒在床上。

  还以为只是录个节目,结果这一天天的,又是累身又是累心,比以前唱了一场大轴还累。

  还没躺一会儿呢,金竑就拿着药水和创可贴走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庄景两手垫在脑袋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我早看到了,水泡破了也不说,你不疼吗?”金竑问。

  “哦,这个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庄景把手伸出来,“总要经这么一遭的,现在长几个茧子,也面得演魏高飞的时候再磨破了皮了。”

  金竑抓住了庄景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项羽不遵淮王约”几句出自麒派《萧何月下追韩信》应工戏:演员演自己所学和所担任本行当的戏。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南征教》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