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在飞机上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后神清气爽,一点儿没有晕机后遗症,他主动把没吃的两条口香糖上交给了导演,还特地冲金竑扬扬下巴。

  飞机降落的机场是川府机场,从这里开车到培泠大概还要三个小时。

  但是节目组先把他们拉到了万豪酒店的一个摄制现场,这里已经摆好了拍摄机器,他们要在这里先做小游戏和厘清节目规则。

  庄景和金竑在椅子上坐下了。

  导演拿过一个红色的箱子,这里面有不同的纸条,分别代表不同的职业,两个嘉宾要分别抽取纸条选择职业,以此获得每天的生活费。当然这些工作都不会很体面,要符合“平凡”两个字的宗旨。

  箱子递到金竑面前,金竑让给庄景:“你先挑吧。”

  庄景把手伸进去,拈出一个纸团来,打开一看,写的是:“培泠三中清洁工。”

  导演说:“培泠三中是蒋小光的学校,你可以跟蒋小光在课外接触,清洁工工资每天50元。”

  “导演,50也太少了吧?”庄景问。每天50,一个月不才1500?

  “临时工的价格比这还低,节目组还是按照长期工的标准给的。”导演说:“记住,咱们这个节目要真实不要虚假。”

  金竑抽到的是校外小吃摊摊主。

  导演彩虹屁吹起来:“金老师抽的是个好职业啊,如果手艺够好,足够灵活,赚的肯定比拿死工资多!不过呢,咱们规则是这样的,节目组会提供推车、一桶油和启动资金200元,赚钱之后要把启动资金还给我们,之后盈亏自负。也就是说,您可能赚的很多,也可能一毛钱都没有。”

  庄景暗暗咋舌,节目组真是抠的厉害,连对金主都一视同仁。

  金竑问庄景:“你要跟我换吗?”

  庄景:“不需要,谢谢。”

  导演接下来宣布规则:嘉宾这七天内用家人的身份与负责帮扶的孩子相处,并且需要实现孩子的三个愿望。这个期间,三个人的衣食住行,包括完成愿望的开销都要由嘉宾自己赚取。

  如果实现了孩子的愿望,那么节目组将会送给孩子一份神秘大礼。

  “所以,你们帮扶的孩子从现在起就是你们的家人,希望你们能完成他的愿望,帮助蒋小光健康、快乐的成长。”

  两人录完了自己的part走出摄影棚,正好下一组的两个嘉宾也进来了。其中一个青春靓丽,活泼可爱,是许多热门电视剧op的演唱者曲瑶。

  但她虽然年轻,却远不如旁边的女人引人注目,这个女人优雅高挑、明艳动人,从骨子里散发着年龄赋予的魅力,看脸却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

  她注意到两个人,明丽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朝他们走来。

  这就是盛慕槐,京剧界风头无两的辛派名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他的小徒孙。

  从她的身上,真的能看见韵春的些许影子,让庄景心里也有万千感慨。

  两代京剧人,跨越时空的相遇。她是他的薪火相承,也是他倒在工作岗位上无怨无悔的最佳注解。

  盛慕槐跟金竑打招呼:“大忙人,好久不见啊。”

  金竑的态度也很特别,平和中带着两分天然的亲近:“盛老师,您最近可太忙了。”

  庄景有点儿郁闷,小徒孙和自己“相见不相识”,却和金竑关系这么好,这到哪里说理去?

  盛慕槐眉眼弯弯:“是啊,这两个月全国各地巡演,我还是直接从南京飞过来的。明年春天还要更忙,毕竟马上是大日子了。”

  什么大日子?庄景想。

  “鼎成丰明年就成立110周年了,你可一定要赏光啊,说好了咱们要在台上合作的。”

  金竑看了一眼怔愣的庄景,眉眼里全是温柔:“这是大事,我一定到场,您替我跟胜楼哥问好。”

  “你们哥俩总是一起玩的,还要我问好吗?”盛慕槐把注意力转向庄景,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盛慕槐。我看过你在《演员进化论》里的表演,演得真好。”

  两人的手轻轻交握,庄景笑说:“你好,盛老师。”

  这句“盛老师”让金竑侧目,也觉得有点好笑,庄璟绝对是故意的,带着点小促狭,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玩笑。不过现在还有个知情人在这儿呢。

  又寒暄了几句,曲瑶也介绍了自己,工作人员催促,盛慕槐说:“摄影师刚刚告诉我,咱们两组的孩子就住在一栋楼里,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交流,我们就先进去了。”

  从万豪酒店出来,金竑忽然对庄景说:“鼎成丰成立一百一十周年的庆典,你也去当嘉宾吧?”

  庄景有些诧异,心跳得又微微加快:“这庆典的嘉宾应该不是谁都能当的吧?”

  金竑说:“我会去彩唱,可以邀请你。”

  庄景想,这人可真有意思,他彩唱关我什么事?我一九零后演技拉胯十八线新人,怎么就要我去当嘉宾?

  不过他随口一问,却真问到了心坎上。一百一十周年纪念,庄璟怎么能够不参加呢?就是没人邀请,恐怕自己也会发动一切力量买票的吧。

  庄景绝没有可能拒绝得了这个邀请,不管心里怎么百转千回,嘴上说的都是:“好啊,我很乐意去的。”

  车从高速公路驶向国道,三小时后,终于到培泠了。

  这是一座临江的小城,一条大江把培泠分为两块,靠南边的城区更现代化,有工厂、商场、学校和一群群的住宅楼,北面江岸则散落着许多农田,远处被群山环绕。

  蒋小光居住的筒子楼在南面,但却坐落在破败的老区,这里原来是个棉花厂的职工楼。后来棉花厂倒闭了,筒子楼日渐破败,还留下来的只有在工厂里工作了大半辈子无处可去的老工人,和后搬进来的社会底层人员。

  庄景和金竑下了车,沿着狭窄的巷子走进一个破败的大院,刚进大门,就闻到一股不妙的味道,楼上有人扯着嗓子喊:“哪个黑了心没屁-眼的小兔崽子又去炸粪坑哦!再炸把你爹你妈都炸了!”

  院子右边,砖块砌起来的公用厕所里跑出两三个七八岁的小孩,这些小孩鼻涕在脸上结成了白痂,棉衣上满是褐色的污渍,手里握着两盒摔炮,嘻嘻笑着你追我赶。

  一个摔炮差点炸到了庄景的脚,金竑不着痕迹的往前站了一些,随行的工作人员朝小孩吼道:“干什么呢?”

  熊孩子们这才发现院子里竟然多了一群大人,而且这些人穿得光鲜亮丽,还扛着各种各样的仪器,看上去就像从电视机里钻出来的一样。

  他们站住了,怯生生的样子,又好奇又害怕。忽然一个孩子扭头就跑,别的也立刻跟上,像小老鼠回洞一样钻进了筒子楼里。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院子里只有公用厕所还亮着灯,走廊上却站着好些看热闹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但一看到镜头,又全都把身子缩回去了。

  一行人走进了不亮灯的楼道,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照路,在过道里庄景好几次差点踢到堆在路上的垃圾袋、煤炉和大铁锅。

  到了302室门口,工作人员说:“我们就住在楼上403和404,蒋小光家里有我们提前布置好的摄影机,早上六点你们的followpd会开始工作,你们出门之后他们才会跟拍,尽量不打扰你们和蒋小光的独处时光。”

  又嘱咐了几句,工作人员离开了,金竑叩响了蒋小光家的门。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就在庄景打算叩第二次的时候,终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铁门拉开一条缝,一只眼睛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那只眼睛的主人探究而谨慎地往外看,门始终没有打开。

  庄景主动说:“小光你好,我们是《平凡的一周》节目的两个哥哥,我叫庄景,他叫金竑,我们接下来要一起相处一周了,你可以把门打开吗?”

  他的声音很柔和,天然地就有让人信任的能力,门缓慢而迟疑的打开了,蒋小光就缩在门背后。

  他就是照片上那个孩子,头发乱七八糟跟狗啃的一样,额头上一条疤,抿着嘴唇退后了两步,让两个人能够进来。

  房间很小,大概只有十五平方米,南边和东面靠墙角摆了两张床,东面的小床边放着一张破旧的书桌,床对面歪着个起码有三四十年历史的淡绿色塑料衣柜,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床只有两张,其中一张是蒋小光的,那么另外一张……庄景心里凉了半截,他不想和金竑挤一张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