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早上要去离家里五公里的小山包上晨练,然后从那坐公交车去上班,就不麻烦了吧。”庄景说。

  重生了这么久,他还是闲不下来,每天练练功,喊两嗓子,就浑身不舒服。

  “那个山头旁边就是个小公园,我总要经过那,可以在门口搭上你。”金竑说。

  庄景知道那个小公园,离山包也就五分钟路,里面总是挤满了人。

  算起来从山包走到公交车站要十分钟,等车也要十五分钟,这样确实节省了很多时间,也就没再推辞。

  第二天六点,庄景就在山头上开始练功,先压腿热身,又一边跑步一边喊嗓,这一套下来已经七点半了。

  他看了看时间,决定提前去小公园,不要让金竑等他。

  还没走进小公园,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就袭击了耳膜,好家伙,有□□-歌的,有播放太极拳音乐的,有放广场舞歌曲的,全搅和在一起,混成了一锅粥。

  庄景加快脚步想逃走,忽然停住了,他敏锐的从大杂烩里捕捉到了胡琴的声音,似乎离这里不远。

  好久没有听见这声音了,庄景抬脚朝那乐声走去。

  在一个亭子旁边,他看见了几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个拉胡琴,另外两个在对唱,是京剧《大保国》。花脸唱的还不错,青衣却唱劈了,旁边围观的群众里有人发出嘘声。还有人说:“老头这嗓子,还唱旦角?”

  那个唱青衣的老头脸上挂不住,就停住了。

  旁边还有人问:“怎么不唱了?”

  老头气性大:“唱什么唱,又没收你们钱,我犯得着自找苦吃吗?”

  旁边两个同伴劝他:“老孙头,咱们就图一乐,你别那么较真啊。”

  “我就较真了,不唱了,我要去送孙女上学了。”说完拎起布包走人了。

  拉胡琴的和唱花脸的两老头面面相觑,这缺一角也唱不下去了啊。

  刚刚说话的人还笑:“你看看,本事没多大脾气还不小,男的还唱旦角,不男不女,跟人妖似的。”忽然他感觉有人推了他一把,把他给推开了。

  刚要骂人,却被那张漂亮的脸给震了一下。

  庄景走到两个老头身边说:“您二位要是不介意,我和你们和一段怎么样?”

  他一双艳丽的桃花眼盯着嘴贱的人,那个人受不了了:“嗨哟,怎么,骂不男不女骂到你头上了,逞什么强,你会唱戏吗你?”

  两老头也有点迟疑,这么年轻的小帅哥,会唱青衣吗?

  “来吧。”庄景轻柔的说,不知怎么拉胡琴的老头就被说服了,反正老孙头也走了,不唱白不唱啊。

  他把话筒递给庄景,庄景说:“我不用这个。”

  嘴贱的人挖苦:“想小声混过去啊,太大声怕出丑了吧?”

  但这回没人理他,唱花脸的哈哈大笑:“青衣都不用,我就更不能用。”于是把话筒也给搁一边去了。

  这样一闹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三人就从刚刚断掉的地方起头。

  花脸先来:“功劳簿无有国太令尊。”

  一个过门后,庄景唱西皮原板:“江山本是先皇挣,并无有徐杨半毫分。”

  这一出声就足够惊艳,调门又高,又清丽嘹亮,还有水音,就像晨曦里一缕金色的朝阳,穿破了层层晓云,又变成淡淡的玫瑰色笼罩四野。

  嘴贱的人本来想第一句就叫个倒好,可这声愣是没发出来。

  棋逢对手是最让人兴奋的,花脸大爷也铆足了劲要显示自己的功力,更何况这段本来就是花脸青衣对峙的戏。

  特别是两人的西皮快板,一句接一句,令人无喘息的余地:庄景:地欺天来草不发,

  大爷:天欺地来苗不生。

  庄景:臣欺君来就该斩,

  大爷:君欺臣来不奉君。

  庄景:子欺父来寿命短,

  大爷:父欺子来逃出门。

  庄景:江山莫非你要坐?

  大爷:半由天子半由臣

  庄景:要让要让偏要让,

  大爷:不能不能万不能!

  围观群众:行了行了你们别打了,胡琴都要拉飞了!这就是国粹rap的威力吗?

  庄景:金镶玉玺朝下打!

  这一句唱得太好了,“金镶玉玺”四个字特别有韵味,后面“打”字的音很长,越发显出庄景嗓子的甜脆和高亢来。这样花脸那句“铜锤打你个碎纷纷”就被比下去了。围观人群里有不少爱听戏的大爷大妈,全场掌声雷动。

  找茬的人哑口无言,又觉得丢面子,抬脚走了。

  花脸老头说:“我今天算是服气啦,原来年轻人里也藏龙卧虎。看你年纪不大啊,你应该是专业演员吧,凤山京剧团的?还是首都戏校的学生?”

  庄景看到围观的人里已经有人在录像了,但他并不想用这种方式出名,就说:“没有,我就是一般的票友,不干这个工作的。”

  “不能够啊,这位是徐寿昌,就是首都贴花脸的名票,一般的票友我们都认识。你唱的那么好,长相也很出众,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啊。”拉胡琴的说。

  庄景说:“我一般自己在家里唱,没怎么出来过。”

  他看了看时间,离八点只有五分钟了:“不好意思大爷,我赶时间必须得走了。”

  “诶诶,先别走啊,”徐寿昌赶上去说:“我们加个微信,往后说不定能一起出来唱戏呢?”

  庄景推脱不过,就加了徐寿昌和拉胡琴的杨海波。反正他们年纪那么大,也不会关注娱乐圈,加了也不会认出他。

  庄景走出公园门正好是八点,金竑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开一辆银灰色奔驰glS,对于他的身家来说已是低调。

  金竑替庄景打开副驾驶的门,庄景上来说:“不好意思啊,还让您等我。”

  金竑笑:“没有,是我来早了。你运动了一早上,肯定饿了。我这正好从家里带了些包子,你吃点儿?”说着,一只白白胖胖,十八个褶儿的大包子已经递到庄景面前。

  “您不吃?”庄景问。

  “我吃完了,袋子里是最后两个,这还有杯豆浆,我想到早上接你就多买了一杯。”其实是金竑自己在家现打的,里面加了红枣和山药。

  庄景肚子确实饿了,道谢后接过包子和豆浆,嗷呜咬了一大口。

  是猪肉玉米馅的,皮薄肉厚,猪肉肥美多汁,早餐铺上的包子和这一比简直像冷掉的石头。

  可是庄景却高兴不起来,也不是,就是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这包子的味道和贝勒府里的也太像了吧!这么多年过去,自从和载泓决裂,就没再吃过这么美味的包子。

  “金董,您这包子是在哪里买的?”庄景问。

  金竑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一紧,用随意的口吻说:“我家老宅子请的厨师包的,他祖上在王府当过厨子。你喜欢吃吗?”

  庄景说:“很好吃。”

  “我家冷藏室里还有,你喜欢下次再来拿。”

  庄景怎么好意思又吃又拿,就连坐金竑的车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说到底,两人关系也没好到那一步。

  但是世界那么大,怎么偏巧金竑家的厨师就是载泓家厨师的后人,金竑又搬到他家旁边,还把包子送到自己手里呢?他不得不相信这是一点宿缘。

  或许是载泓要借金竑的手,把这包子给自己呢。

  三口两口吃完了,又要去拿另一只包子,金竑的手掌却按住了,庄景手收回的慢一点,指尖就要碰到金竑的手了。

  庄景:??

  不,金竑肯定不是载泓派来的小天使,载泓才没那么小气。

  金竑瞟了庄景一眼,心情很好地说:“你看我们也挺熟了,你就别一口一个‘您’和‘金董’,听了生分,叫竑哥。”

  那意思就是不叫就不给吃包子。

  庄景想,这小子才几岁,竟然想占我的便宜。

  但是吧,热热的包子摆在眼前,叫一声也没什么,又不掉块肉。反正表面叫你哥,心里知道我年纪能当你爷爷的爷爷。

  “爷爷。”啊呸!心里想着爷爷,嘴上竟然说出来了。

  金竑狐疑地看向庄景,庄景脸一红,立刻用洪亮的声音叫道:“竑哥!”

  金竑忍俊不禁,他猜到了庄景的思路,只能尽量忍住不笑。但忍住不笑可是很辛苦的。

  庄景发现了金竑上扬的嘴角,一时竟无语凝噎。但金竑的手已经从包子上挪开了,他就拿起包子来泄愤。

  咬一口,竟然是羊肉粉丝馅的。这是他最喜欢的口味,比玉米猪肉还要鲜美可口,更像是贝勒府出品的了。

  庄景吃得开心,安慰自己,算了算了看在包子的份上不和小孩子计较,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车就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开到了公司。

  两人在停车场分开,金竑搭私人电梯到办公室,庄景做普通电梯,这样就不会生出什么流言蜚语。

  庄景几乎没怎么来过公司,所以走在路上遇到了许多目光,有好奇的,有打量的,有不屑的,他全当没看见。

  他的课程排的很满,九点到十一点表演课,十一点到十二点台词课,下午一点到三点形体课。

  第一天的表演课上的不错,虽然一开始解放天性他有点儿不习惯,但在老师的引导下也逐渐地放开了自己。

  至于台词课,作为戏曲大师,庄景对声韵与吐字归音都有极深入的研究,念台词时吐字清晰,情感丰沛,又能融入人物,在试读小片段的时候就把台词老师惊到了。

  等到了形体课就更不用说了,那些简单的舞蹈动作对庄景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有些从戏曲里衍生而来的动作,他甚至都想去纠正老师。

  总之,一周后,庄景停了别的课,把重点都放在对现代表演的学习上,进步让表演老师都惊叹。

  因为庄景在互联网上引起了热议,所以这段时间也有不少本子找到他,江盛光筛选了一遍,给了庄景五六个剧本。

  庄景看了一遍后,挑中了其中一个叫《白日梦》的剧本。

  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时间跨度从初中到大学,有许多筒子楼和校园生活的剧情,既温馨又接地气,而且笑中带泪。

  元洲和魏高飞从小是筒子楼里的邻居,元洲是典型的高冷学霸,魏高飞则是个看太多武侠小说,立志成为大侠的中二少年。

  因为家庭原因,元洲虽然成绩优异,但为人冷淡,对未来也没有期望。而魏高飞看似不靠谱,却能为梦想付出所有,任别人怎么嘲笑都不放弃。

  元洲小时候看不上魏高飞,觉得他闹腾又幼稚,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最后却从他身上发现了许多闪光点,也改变了自己。

  庄景很喜欢魏高飞,他在这个男孩身上看到了一种蓬勃的生气,也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勇气,有些像自己,又很不一样。

  于是他拿着《白日梦》的剧本去找江盛光,没想到江盛光一听剧名就说:“啊,怎么是这个剧?这是我打算给刘梦的,可能是传错给你了,这个剧不会要你的。”

  刘梦是江盛光手下那个二线明星。

  庄景问:“为什么?”

  江盛光:“这是白熊平台的S级项目,元洲定的是现在顶流爱豆简项笛,是他的转型之作,他们说了,魏高飞的角色只要找演技派。你虽然现在热度上来了,但是你的演技也是有目共睹的,肢体又僵硬,你胜任不了魏高飞这个角色。”

  庄景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江盛光不耐烦起来:“行了行了,不要以为董事长帮你说了句话有热度了,你就多不一样了。我是想好好带你,但你也得听话,少在这里讨价还价,这个剧本你别想了,剩下的再去好好看看。”

  说完以自己有事为由把庄景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