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醉意【完结番外】>第63章 番外二

  黑暗,粘稠的,无穷无尽的黑暗。

  冰凉的污水漫至他脚腕,冻得他几乎要没了知觉、寸步难行,腰际是难以言喻的黏腻触感,令人作呕。

  柯迟下意识低头往下看,却看到一只形容丑陋、肥得连骨节都看不明晰的手揽在他腰际,像一只甩不掉扔不走的水蛭,狎昵地要往他衣衫里钻,惊得他挣扎着想要推开、抬手间却发现自己推了个空

  腰际的那只手不在了,但却留下一道污浊的指印,顺着那些印记、细细密密地从皮肤里渗出黑红的血来,柯迟有些茫然地往那看不到伤口的伤处摸了一把,不疼,可他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连血都是脏的。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方才还看不见四周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一点光亮,玫红的,带着某种色 情意味的光,转动着穿透过挥之不去的黑雾。

  漫至他脚踝的水里突然疯长出湿哒哒的藤蔓,从他踝骨网上缠缚至他大腿,深深地勒进肉里,可是他仍然感知不到疼痛,只是麻木地低首,看着身上那件明明早就被成子言带回公寓时丢掉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看着自己的皮肤被藤蔓上的刺扎破、暗红的血汩汩涌出,融进脚下的污水里。

  ——成子言呢?

  柯迟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焦虑地往四周看去,在麻木和茫然之后,他的心脏又被新的名为惊惶的情绪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要难以呼吸。

  可是没有,四周什么都没有。

  他看到那些曾经在醉色光顾过的Alpha的面孔不断地交叠出现,每一个人都长得不同,但每一张脸上都是厌弃与嫌恶,他曾经对这种眼神很清楚,是对某种玩物失去兴致之后的神色,耳畔响起嘈杂的声响,层层叠叠地交杂着,似乎是骂他骚,又骂他贱,但那一个会温柔地说“把玫瑰送给我的玫瑰”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也许成子言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些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席黄粱梦。

  那些曾经的、或者未来或许会发生的景象,都走马观花似的出现在他眼前。

  他冷眼看着自己在被谭忧从那个他一辈子也不想再回想的小巷子里带出来后、天真而固执地去找寻Alpha警察的帮助,但那个Alpha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因为被强制标记后还带着血痕的后颈,说,家务事管不了。

  被标记的Omega,自动成为Alpha的所有物,这似乎是社会公认。

  可是这怎么能算家务事呢?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的柯迟忍着剧痛和眼泪着急地想为自己证明,但Alpha警察却连多余的视线都不愿意再给他了,说,你现在是他的Omega了,这是家务事了。

  陪在谭忧身边的那个极有气质的Alpha女孩似乎为他感到不平,但被谭忧轻轻拽住了,或许是碍于面子,或许是动容,谭忧还是没有把他丢下,直接送他去了医院清洗标记。

  清洗标记的过程实在是太痛了,痛到柯迟一度觉得死都比这痛快。

  但是不可以,他还没有报答院长,也还欠着谭忧的情,他得留一口气,一一还清。

  他在醉色陪了几年的酒,跳了几年的舞,他始终会下意识望向舞池外的某个卡座,可他没有见到过成子言的出现。

  或许这才是对的,这才是他本来的人生轨迹,他的归属本就是尘埃与黑暗。

  恍惚间,脚下的水都悉数退去了,就连那些绞在他腿上的藤蔓都饮足了血、满意地隐进黑暗,他似乎摇摇欲坠地踩在悬崖边上,只需要一步,或者半步,他就会掉下去。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抬头想望一望那一束明明一路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光,哪怕光亮十分微弱也没关系。

  可是没有,就像只存在于黄粱梦里的成子言一样,那束光也没有了。

  他太累了,他连光也看不见了,还有什么挣扎的必要呢?

  柯迟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可他这一次犯了懒,不愿意再想透彻,他轻轻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放任身体向无尽深渊里倒去,心想,这可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任性。

  ——我不想再坚持了。

  ……

  “阿迟?阿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柯迟一时间辨不清是谁。

  光亮太刺目,落在眼皮上泛起一阵红,让他猛然从恶魇里清醒过来。

  他仿佛溺水得救者,局促地吐出一口气,从鼻腔里呛咳几声,艰难地发出一点抽气声,意识回笼的时候只感觉到脸上湿凉一片,而后是温热的指腹小心又轻柔地蹭掉他脸上的泪水。

  柯迟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眼前都是模糊的,只觉得身心都疲累得厉害。

  “阿迟?”成子言看他睁开眼才松了口气,低头用干燥温软的唇在他眼尾碰了碰,心有余悸地用气声道,“你可吓死我了,宝贝。做噩梦了吗?怎么哭这么伤心啊。”

  柯迟眨了眨眼,眸色茫然地看了成子言片刻,和他对视了几分钟。

  成子言以为他还没从梦魇里清醒过来,也不急着问他梦到了什么,只扶着人坐起来,扶在他腰际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柯迟定定地看着他,眼尾的红却突然更深了,眸子里又泛起水光,在成子言的诧异神色里兀自直起身抬起手臂紧紧抱住成子言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急促地呼吸片刻才含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在……”

  他很少有在成子言面前这样失控的模样,无论是哭还是受委屈,都几乎不会外露自己的情绪,哪怕是被成子言刻意引导了这样一两年也都不会有大哭大闹的时候,但他此时却仿佛要将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所有委屈、惊惧、不安和焦虑都一并哭出来似的,整个人仿佛要哭昏过去才罢休一样。

  成子言既欣慰他难得这样需要自己、主动抱着自己撒娇,但又看着心疼,怕他哭得太伤心伤身体,只好一边顺着他的背脊柔声哄他,一边手忙脚乱扯纸巾给他擦眼泪:“我在呢阿迟,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慢慢哭,不着急好不好?别背过气了,明天眼睛又要肿。”

  第二天两人都要上班,一个去幼儿园,一个去公司,等柯迟哭完都快六点了,他的意识才完全回笼,心里的难受也随着淌出的眼泪消散,但莫名黏人得厉害,抱着成子言脖颈不撒手,被成子言抱去浴室又洗了次脸回来才躺下搂在怀里哄着人接着睡。

  柯迟被成子言按着亲了会儿,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时不时因为哭泣的余韵小小抽噎两声,听得成子言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还是很困,却不敢再睡了,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现实,靠在成子言怀里,嗅着他颈间的乌木气息不敢闭眼。

  “睡不着了么?”成子言轻轻在他后颈捏了捏。

  柯迟摇了摇头,鼻音浓重地说没有,又想到成子言因为自己耽误了睡眠,于是声音更轻地说对不起,被成子言低头咬住唇惩罚了一通:“怎么又和我说这个?故意惹我生气?”

  “没有……”柯迟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下,主动凑过去和成子言蹭了蹭鼻尖,红着脸说,“我怕我再做噩梦清醒不过来。”

  “我在呢,”成子言在他鼻尖亲了亲,“别怕。”

  沉稳清浅的乌木气息温柔地绕在柯迟身侧,温暖有力的怀抱予他最大的安全感,极大程度地驱散他的不安,让他能安稳入眠。

  第二天是六一儿童节,幼儿园的老师和小朋友都放假一天,所以今天会举办一个节日庆祝活动,由每班的老师带着小朋友们表演节目,其后是家长们和小朋友一起参加的亲子运动项目。

  等园里的最后一个小朋友开开心心地拿着糖果和饼干和自己爸爸妈妈离开、冲柯迟挥手甜甜地说“老师再见”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为了配合小朋友们的节日气氛,柯迟和其他老师一样穿的背带装,刚带着自己的东西走出校门就看到停车在对面、正斜靠在车门上的成子言。

  成子言手里不知是从哪买的纸叠的玫瑰花,他抬头看到柯迟,笑着朝他展开手臂,待柯迟走近便把手里的玫瑰花递给他:“祝我家的阿迟小朋友节日快乐。”

  柯迟忍不住笑起来,从他手里接过花看了看,好奇问他:“这是在哪买的呀?”

  “我自己叠的。”成子言指了指学校旁边的几个文具店,“找店老板买了彩纸,跟着教程学的。”

  “学得好快啊。”柯迟眨眨眼,望向他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钦佩。

  “当然,这可是要送给我最宝贝的小迟老师的。”成子言笑着抬手给他拉了拉从肩上滑下去一点的背带,手指轻轻按在他肩上,让他坐进副驾驶,给他系好安全带、又一低首在柯迟唇上偷香一口才直起身绕回主驾驶的位置。

  成子言开车的时候很专注,柯迟也不会主动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往往会悄悄侧首看成子言的侧脸,夕霞的光透过玻璃落在Alpha英气俊朗的面容上,镀上温柔的光影。

  柯迟看得有些出神,莫名回想起来午夜时笼罩住他的那个噩梦,但那时的无措不安都已经被身旁的这个Alpha用无微不至的温柔给驱散了,他始终被成子言温和地牵着在暖和阳光下前行。

  那些缠绕在他胸口、最后一点阴暗心结都已经在昨夜的泪水里被一并洗刷了个干净,被成子言轻轻地拢着护着,不再让他患得患失,也不再令他仓皇不安,身边的、眼前的,他如今所感知的,才是真实的。

  等红绿灯的空隙,成子言侧首看柯迟,恰好逮到Omega偷看自己的视线,冲他眨眨眼,打趣似的说:“偷看啊,这下可被我抓住了。”

  柯迟红了红耳尖,但没有移开和他猝然对上的视线,反倒鼓着勇气小声接话:“那回去之后……你想怎么样罚回来都可以。”

  成子言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笑着看了他一会儿才又收回视线看前路开车:“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柯迟不好意思看他了,应好的声音又轻了些,但过了会儿才软着语气小声唤了一声“子言哥哥”,直唤得身旁的Alpha心痒不已,晚上回去才好好纾解了一番。

  清风朗月都已隐没在云层间,只有偶尔被弄得急了的低吟和求饶会不小心随着颤栗的玫瑰香气从窗缝间溢出,逗得枝叶也抖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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